等白承允把自己收拾利索出來,心理醫生方木已經完成了最初步的檢查。


    連方木臉上也盈著喜悅:“恭喜啊白總,蘇小姐暫時沒問題了。但抑鬱症這類疾病,最具反複性。病人也會時清醒時糊塗,這是不可避免的。接下來還是要著重心理治療這一部分,到時候,還請蘇小姐配合。”


    蘇清月多少有點累,小腹也殘留著淅淅瀝瀝的痛楚,讓她不是很有精神:“好,我知道的。”


    方木不方便再當電燈泡,道別後麻利出了病房。


    白承允搖起一半床頭讓蘇清月躺下,蘇清月摸著肚子,問出了她清醒後的第一個不解:“我最近做了什麽,時間又過了幾天,也不記得了。但這個孩子……”


    提到孩子,殺伐果決如白承允,也有了片刻的凝滯。


    但該來的還是得來,他組織了下語言:“當年你生的那個男嬰,還活著。”


    如同一道驚雷劈進了腦子裏,蘇清月騰地坐起來,動作之大,扯得她傷口差點裂開。


    可她哪裏還顧得上傷口,她緊緊抓著白承允的手,聲音都哆嗦:“什麽活著?你什麽意思?”


    白承允低下頭,用最簡短的話把白蘭兒和林素華的所作所為,全都告訴了蘇清月。


    蘇清月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聽天方夜譚,還是最不可思議的那種:“所以燁哥兒是我的孩子?當年沒有李建強,你也沒有白蘭兒,是我們……是我們……”


    她說到最後,幾乎哽咽的說不下去。


    沉積在心裏這麽多年的苦最終被挖開真相,蘇清月如同一個沉冤得雪的囚犯,控製不住地又哭又笑著,像個傻子。


    “我說過我不會認錯你。那晚就算我喝醉了神誌不清,我也會記得你的味道。我那麽愛你……我……”


    白承允傾身小心翼翼地摟住了蘇清月,就像他懷裏的是他最珍貴的寶:“一切都過去了。”


    蘇清月抹了下淚,從白承允懷裏掙脫出來:“帶我,去見燁哥兒。”


    原來從第一次見燁哥兒就好喜歡,是冥冥中的母子緣分。而她和燁哥兒,錯過了這麽多年。


    白承允見蘇清月神色堅定,也沒勸她,隻起身走向門口,去叫醫生過來給蘇清月拆管子。


    門剛打開,燁哥兒和心柑兩個小家夥手拉著手站在門外。心柑一臉驚愕,小圓臉蛋幾乎成了表情包。


    相反,燁哥兒則出奇的平靜。蘇清月一看兩人表情就知道他們全聽到了,急得要從床上下來:“燁哥兒,你……”


    燁哥兒霍地退後了一大步,冷靜的小臉上有著異於同齡孩子的成熟:“我突然想起妹妹還有藥沒吃,妹妹,走,我們先回去吃藥。”


    說完,轉身就跑。


    “燁哥兒!”蘇清月想去追,被白承允攔住:“別急,他會想通。”


    蘇清月還是擔心,直到白承允叫了冷蒼全程跟著燁哥兒,她才又坐回到床上。


    燁哥兒一路奔回了頂層病房,本就身體虛弱,跑了這麽久,更是氣喘籲籲。


    心柑被冷蒼抱著,麵色倒還好,隻是不太讚成燁哥兒:“哥哥,你這樣有些任性了哦。我們剛才聽得清清楚楚,媽媽也是受害者,她也被迫和你分開了六年,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啊。”


    燁哥兒低垂著臉,劉海順滑地垂下來,在他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的聲音低低的,聲若蚊蠅:“可是你陪了她六年。”


    他卻沒有。


    心柑長長地“哦”了一聲,“哥哥你丟人哦,這種醋都吃。那大不了以後,由你來陪媽媽嘛。我的病……”


    她說到這裏忽然頓住,同時燁哥兒也抬頭。


    幾秒種後,兩人異口同聲:“媽媽肚子裏的孩子,就是我們兩個的親弟弟/妹妹?他可以被留下來了?”


    兩個小家夥被這遲來的認知驚得瞪大眼睛,彼此看著彼此都確認後,又起身蹬蹬蹬出了病房。


    蘇清月還在提心吊膽著,就見燁哥兒和心柑去而複返。


    與之前的凝重氣氛不同,兩人喜氣洋洋地,心柑更是直接爬上了蘇清月床邊的椅子,摸著蘇清月的肚子:“媽媽,所以這個妹妹,也是哥哥的妹妹,我應該叫白叔叔‘爸爸’嗎?”


    燁哥兒起初還有點不好意思,但很快也落落大方:“媽媽,這聲‘媽媽’,和以前的‘媽媽’含義不一樣哦。”


    蘇清月一下子就濕了眼眶,有些話不需要多說,母子間已可以心照不宣。


    心柑連忙抬手給蘇清月擦擦眼睛:“不能哭哦。你要是哭了,妹妹也能感知到你的情緒,你也不想她一生下來就是個苦瓜臉吧?”


    燁哥兒讚同點頭:“我們家有我爸一個冰塊臉就夠了,再來一個,會凍出老寒腿的。”


    蘇清月又“撲哧”笑了出來,抬手輕摸著燁哥兒的發頂,一顆心從未有過的滿足。


    陽光正好,空調屋裏也不熱。兩個孩子纏著蘇清月又說又笑,對麵的沙發裏,白承允低頭翻閱著文件。他雖然沒有參與其中,但一直微勾的唇角,顯然心情也不錯。


    然而這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時,林素華則受盡了煎熬。


    眼看白蘭兒已經把自己關在病房裏兩個多小時了,林素華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最後實在受不了,還是去叫了醫生過來。


    又是醫生又是保安的,眾人齊心協力把房門踹開。林素華扒開人群衝進去時,被房內的場景嚇得尖叫了起來:“蘭兒!蘭兒!”


    幾個小時前還鮮活著生命甚至有力氣讓林素華滾開的人,此刻躺在一片血泊中。她左手的手腕上斑駁幾道傷痕,因為血流的太多,傷口也被衝得翻卷出了白肉。


    而白蘭兒早已沒有氣息,她大睜著雙眼躺在那裏,任林素華怎麽推她,她都一動不動。


    白蘭兒自殺了。


    醫生確定了沒有搶救可能後,朝林素華說了聲“節哀”,都退出了病房。


    林素華看著那些醫生進來,又看著那些醫生離開,她揮舞著沾滿了血的雙手嘶吼著:“你們不準走,你們給我救她。她可是白家真正的大小姐,你們敢不救她,我要你們吃不了丟著走。”


    沒人理林素華,充斥著嘈雜的病房漸漸由熱鬧變成空蕩。


    林素華喊到最後喊的嗓子都啞了,她頹敗地趴在了白蘭兒身邊,顫著雙手輕撫著白蘭兒的臉,在觸到隻有死人才有的冰涼時,她痛苦仰頭,嘶喊出聲。


    五個月後。


    仁愛醫院產科病房。


    郭青將新出生的嬰兒放進車裏,推出去給白承允時,新鮮的臍帶血,也由艾瑞克楊帶到了另一間手術室。


    長達數小時的手術後,心柑和燁哥兒同時下了手術台。


    艾瑞克楊緊跟著出來,穿白大褂時才有的嚴肅表情,也有了幾分放鬆:“手術很成功。兩個小家夥再住半個月的院,觀察沒問題了,他們就徹底康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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