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頭猛然反酸,蘇清月趕緊將頭瞥向反方向,等心間那股劇痛紮深到她麻木了,她才鼓足勇氣,再次回頭。


    即使是四維彩超,也是隔著一個肚皮,蘇清月要努力看,才能看清楚小東西大致的模樣。


    是不是鼻子挺像白承允的?腦門太大,光禿禿的也沒多少頭發。當初心柑生下來時,可是很茂密的濃濃一頭,連監獄的獄友們都直呼神奇呢。


    因為胎兒是側著睡的,蘇清月也沒法看見小家夥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不過這也不重要了,明天就能知道答案了。


    蘇清月恨不得把眼睛盯在屏幕上,她貪婪地看著孩子的每一個能看到的地方,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就會錯過最精彩的畫麵。


    直到醫生也忍不住出聲催蘇清月了:“蘇小姐,這彩超機器接觸的時間過長,也是對人體有很大害處的,您看……”


    蘇清月怔怔回神,在屏幕上落下最後一眼,才輕輕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醫生還擔心蘇清月會不聽勸,此時聽到她鬆口,抓緊機會將探頭撤了回來,又拿了幾張紙給她仔細擦幹淨。


    全程蘇清月就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她是想不麻煩醫生,但她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還好她還能說話:“醫生,麻煩你,能不能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這間彩超室本來就是為蘇清月單獨辟出來的,並不會耽誤其他病人的使用。


    所以醫生也沒有異議,把紙巾扔進垃圾筐後,她關閉了機器出了彩超室的門。


    一出門,門口駐立著的高大男人讓醫生差點驚喊出聲,還是男人飛速瞥過來一記警告的眼神,才將她的驚叫抑製在了喉嚨裏。


    白承允在醫生開口打招呼前抬手,將人揮退。


    透過窄窄的一條門縫,他看著依舊躺在檢查床上的蘇清月。她一直在輕拍著凸起的肚子,嘴裏哼著悠揚婉轉的曲子。


    靠得近了,白承允才聽清蘇清月唱的是安眠曲。


    那首歌他聽過,還是他剛接手白氏時,壓力過大偶爾會失眠。蘇清月知道了後特地挑了一個中午時間過去,死活要陪著他睡一會兒。


    當時她唱的就是這首安眠曲,後來白承允暗中錄了下來,在蘇清月坐牢的那幾年裏,他夜夜都聽著這首曲子入睡。


    如今,蘇清月在唱給他們的孩子聽。隻不過唱給他時聲音是歡快的,此刻卻是斷斷續續,幾度哽咽。


    喉頭湧上腥甜,白承允翻過身子倚在了牆麵上。牆體的冰涼滲入心肺,與一牆之隔的蘇清月的歌聲相互回應著,讓這個夜晚更加寒涼如冰。


    蘇清月在裏麵唱著,白承允就在外麵陪著。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白承允黑眸一厲,轉身衝入彩超室。


    那個原本在低哼安眠曲的人已經陷入了昏迷裏,原本覆在肚子上的手也無力耷拉下來,在空蕩的房間裏形成一抹剪影。


    第二日。


    16樓的某間病房裏,躺在床上的人兒剛剛一動,白承允就從沙發裏站起,大步走了過去。


    “醒了?”他看著臉色蒼白的蘇清月,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呼救鈴上正要摁鈴,就看到蘇清月醒來後的眼神起了巨大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睡眼惺忪到現在的空洞迷茫,蘇清月像是換了一個人。


    白承允看著蘇清月這熟悉的神色,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他試著喚了句:“蘇清月?”


    眼前女人的眼神隻輕飄飄地從他身上掃了過去,然後便垂下眼瞼,再也不看他。


    白承允想要去扶蘇清月的雙手倏然收緊,他嗓音瞬間沙啞,像粗嘎的沙礫,怎麽磨都磨不細:“又不記得我了?”


    床上的人扭著小腦袋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白承允別開了臉,短暫的平複後又回頭:“心柑?”


    將自己縮在封閉世界的人在聽到這個名字後,忽然哆嗦了下。白承允心裏剛升起一點希望,就見蘇清月又將自己縮了回去。


    她細長的脖頸帶著微彎的弧度,白皙的肌理裏全是脆弱,不堪一折。


    白承允垂下了頭,隻露了一角的額頭上血管汩汩跳動著。他緩了好半晌,才遲緩地摁了牆上的呼救鈴。


    醫生很快就到,院長張建龍親自帶隊。


    眾人一進門感受到房間裏的氣氛,就感覺不妙。在張建龍熟絡地和白承允打了招呼後又轉向蘇清月時,這種預感達到了頂峰。


    連張建龍也呆了:“蘇、蘇小姐?”


    白承允閉了下眼,聲音冷厲:“看看她怎麽回事。”


    張建龍聽著這語氣,心裏一咯噔,趕緊朝隨行的醫生們使了個眼色。


    一番檢查後,為首的醫生忐忑地瞄了白承允一眼。


    白承允坐在病床對麵的沙發上,周身的空氣幾欲凝結成水,在開著空調的房間裏更加陰寒冰冷。


    “說。”白承允道。


    醫生下意識地抖了下,最終還是壯著膽子道:“通俗來講,蘇小姐現在的狀態叫精神崩潰。必須要藥物介入了,不然可能會危及生命。”


    白承允的眸光猛地化成刀子,射向了對麵的醫生。


    所有的人隻覺頭頂的頭皮都涼了一塊,像是被人削去了。但沒人敢出聲,一屋子人都戰戰兢兢地,大氣不敢出一口。


    忽然,眾人後方傳來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


    眾人轉頭看去,才發現是蘇清月不知何時已坐了起來,把床頭櫃上的玻璃杯扔在了地上。


    玻璃渣碎了一地,她也沒管,赤著腳就要下床。白承允雙眸微瞠,第一時間衝了過去,將下到一半的人又撈了回去。


    “乖一點,地上髒。”他低聲哄勸著。


    可顯然被哄的人並不想聽他說話,隻見她柳眉一豎,“啪”地一下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白承允的手登時紅了一小片,還留在病房裏的醫生因為這一幕還在倒吸著冷氣時,就聽到蘇清月厲聲斥了句:“走開。”


    白承允認識蘇清月這麽多年,還從未聽她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他捏了捏滿是疲憊和無奈的眉心,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緩:“你生病了,聽話。”


    蘇清月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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