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的心柑他們聽到蘇清月的聲音時就知道不好,兩個小家夥率先往房間裏跑,於尉則趕緊掏出電話,先把心理醫生方木從後麵的宿舍樓裏叫過來,再趕緊通知白承允。


    等白承允回來時,方木已經完成了第一輪催眠,好歹算是穩住了蘇清月的情緒。但很明顯,效果並不是很好。


    長達幾小時的治療,方木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都像從水裏撈出來的。


    他接過於尉遞過來的毛巾,隨意地擦了擦臉,朝要進房間的白承允搖了搖頭:“白總,蘇小姐現在經不得半點刺激,您要進去看她可以,但切記不要刺激到她。”


    沉穩如白承允,此刻眉眼裏也盡是焦灼與隱怒。他冷臉推開攔住他的人,大步踏進了房間。


    心柑和燁哥兒正陪在蘇清月身邊,一個拿著溫水浸透的毛巾輕輕給蘇清月擦著額角的汗,一個滔滔不絕著,將自己所能想到的好笑的事,全掏給蘇清月聽。


    而蘇清月人雖然坐在床上,視線卻一直落在窗外,看上去像是個沒有靈魂的道具人。


    白承允握著門把手的大手收緊,胸口裏湧出的痛如瞬間掀起的滔天巨浪,恨不得將這人世摧毀個一幹二淨。


    他足足冷靜了數秒鍾,才以沉穩的聲音開口:“燁哥兒,你帶著心柑先出去。”


    兩個孩子的動作皆是一頓,齊齊看了眼白承允,又看了眼蘇清月。在發現蘇清月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時,心柑沒忍住擔心:“白叔叔,我媽媽她……”


    白承允知道心柑要說什麽,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心柑的發心:“我隻是和你媽媽聊一下,嗯?”


    心柑見白承允主意已決,隻好選擇相信白承允。


    她小手嵌進白承允的掌心裏,又反過來緊緊握住:“白叔叔,我媽媽最近是有點小孩子脾氣,但公主就是要有點小矯情才可愛嘛。你先將就著她點,等她好了我們再從長計議,行嗎?”


    白承允看著心柑臉上的迫切渴望,喉頭湧上一股苦澀。


    “好。”他爽快應下,等心柑他們出了房間,又走過去將房門關嚴。


    而後,他手落在門框旁邊的燈座開關上,“啪”,將燈關掉。


    明亮的房間霎時陷入黑暗,蘇清月本來木呆呆地坐在那裏,在視線陡入漆黑的那瞬間,她先是重重一顫,而後空洞的雙眼猛然淩厲:“誰?把燈打開!”


    她不再像之前崩潰時那樣歇斯底裏,更甚者,還隱約有了她以往的幾分清冷。


    如同又回到了以前的那個蘇清月,正常的蘇清月。


    白承允卻沒有半點放鬆,他抬腳朝床邊走去。


    蘇清月沒聽到有人回應她,便自己轉身在牆上摩挲開關。自從她精神變差後,她不僅整夜整夜睡不著,記憶力接近於零,連夜裏視物的能力都降到了最低。


    這種沒有燈光的情況下,她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極致的黑其實是帶來了恐懼的,蘇清月始終硬撐著。她死死咬著牙,不允許自己出現半點慌亂。


    白承允透過微光看著這樣的蘇清月,黑眸落入劇痛後,上前,伸手握住了蘇清月的手。


    “蘇清月。”他喊著她的名字,人也離她更近,“不用開燈。”


    他是故意關上的。


    “為什麽不用開?”蘇清月循著聲音的方向回頭,聲線冷冽:“你又是誰?你想做什麽?”


    邊說著,邊凝著不滿往回抽手。


    白承允不僅沒鬆開蘇清月,反而還收緊了力道,隻是黑眸中的痛,比之前更深。


    回來的路上他已從於尉那裏得知了蘇清月的全部情況,他沒想到,蘇清月連他都不認識了。


    白承允深吸了口氣:“我是白承允。”


    “白、承、允?”蘇清月疑惑地跟著念了一遍。


    而就在她念完這三個字後,空茫的大腦忽地劈進了一道亮光。


    那道光像是刻在心間最深處的亙古永久,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天地如何轉換,它都從未轉移。


    而她始終是那個追光者。


    所有的記憶都隨著這道光頃刻間回歸,蘇清月的眼神也跟著慢慢轉變為清醒。


    “白承允?”她又念了一遍名字,隻是這一次,連白承允也能聽出其中的不同。


    白承允握著蘇清月的手收緊,結實的小臂一用力,將蘇清月擁入了懷中:“蘇清月,你覺得現在的一切,就這麽值得?”


    蘇清月頭還有些疼,以至於她並不太明白白承允話裏的意思,“你在說什麽?”


    白承允的臉隱在昏暗光線裏,讓人看不到他臉上的任何情緒,隻能聽到他往日裏華麗沉醇的嗓音,此刻盡是暗啞:“這個孩子……”


    他還沒說完,蘇清月就知道了他要說的話。


    剛剛才得以放鬆的神經又全部緊繃起來,蘇清月用力推開白承允,將自己從白承允懷裏掙脫出來。


    即便她幾乎什麽都看不見,但並不阻礙她宣泄心裏的怒氣:“如果是舊話重提那大可不必再繼續。我沒興趣聽。”


    她遭了那麽多罪忍了那麽多苦,不是讓白承允拿來當說服她的說辭的。


    為了堵住白承允,蘇清月霍地抬手拽了一把頭發,緊攥著,遞到白承允麵前。


    “看到沒有?”她抖著那些發絲,那些午後讓她崩潰的罪魁禍首,“白承允,我現在大把大把地掉頭發,我活得像一個癌症晚期的病人。我自己都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情況有多糟糕。可是我拚命咬牙忍著,我死命堅持受著,哪怕第二天我死在了床上,我也堅決不喊一聲‘放棄’,你知道為什麽?”


    她笑著,眼底的光卻淒厲地帶出了水意,扔掉那些頭發,她反指著自己的肚子:“因為他每天都在堅強地活著,他和我互動,他急切地渴望來到這個世界。我都撐了這麽久了,我怎麽可能再半途而廢?”


    白承允別開了臉,微垂黑眸裏的情緒就要盛不下:“你所謂的堅持,就是給他這樣的一個環境?”


    蘇清月的怒氣一滯,有些沒太聽懂:“什麽?”


    白承允:“既然要留下孩子,就該給他一個好的生存環境。你確定你合格?”


    蘇清月呆愣愣地沒說話。


    白承允接著道:“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珍惜’,‘不舍得’?你覺得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他會活得長久?”


    白承允的話宛如一顆子彈,“砰”地紮進了蘇清月的胸口,她的心髒一瞬間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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