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李薇薇,多了幾分活力,讓她更有了人氣。可也正是因為這份人氣,讓人更添憂心。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表現之一,就是逃避之前發生的事實。而性格改變裝作什麽都不在乎,則是逃避事實最有效的方法。


    李薇薇失去的,可是一個子宮。心理再強大的人,也不可能在自己失去了某個重要器官後,什麽事都沒有。


    白承允的眸光裏落入了不動聲色的深思,“聽爺爺的,先在這邊住下,等傷好。”


    “怎麽連你也……算了。”李薇薇無語,按動著輪椅到蘇清月身邊,“清月,還好這裏有你陪我,不然公司裏麵對‘白總’,回秋園還要麵對變成鐵板的承允,我真的還不如去背幾本英語大辭典呢。”


    蘇清月聽著李薇薇語氣裏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嗔意,眼底的笑意擴散到了眼角,連細紋都快要勾出來,“薇薇,你現在身體最重要。”


    待不下去了。


    她從心柑腳邊拎起行李包,“我還有事,先走。”


    李薇薇像是剛看到行李包,驚訝了句:“清月,你這是要走嗎?”


    正值白元海布置好一切從房間裏出來,聽到李薇薇的疑問,“嘖”了聲,“你這身體,不老老實實待在醫院也就罷了,這又是要去哪裏?哪裏有秋園的醫生配備齊全啊?”


    蘇清月回頭望了眼。


    白元海在看著自己,李薇薇在看著自己,兩個小家夥,包括冷蒼還有剩下的傭人,他們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唯獨白承允的,沒有。


    她攥緊了行李包的帶子,有點硬,硌得她掌心發疼,一路疼到了胸腔深處。


    “爺爺,我也有家人的,您放心吧。”


    蘇清月篤定,她在說出“家人”這兩個字後,白元海不會再攔她。


    白元海會對自己好,但白蘇兩家的世仇,永遠都會是他過不去的坎兒。所以她的家人,也是不為白元海所容的。


    果然,白元海臉色冷了下來,沒再往前,隻握著手杖沉聲說了句:“讓冷蒼送你過去。”


    蘇清月沒推辭,“好。”


    和兩個小家夥道了別,她轉身,抬腳,邁出客廳的門,再離開所有人的視線,一步一步離開。


    她的身後,傭人在為李薇薇忙碌著,噓寒問暖,問房間裏還有沒有別的需要。


    那終將是未來一直存在的畫麵,而她蘇清月,也永遠都隻能是畫麵外的人。


    冷蒼親自開車,一路開到大學路,中間每個紅綠燈時,都會從後視鏡裏看一眼蘇清月。


    蘇清月假裝沒有發現他的欲言又止,在車停後更是攔住了冷蒼,“我大伯家樓層不高,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說完自己先下車,拎著行李包揚長而去。


    隻不過腳步飛快的人,在拐過拐角隔絕了冷蒼的視線後,卻慢慢慢下了腳步,最後雙腿像灌滿了鉛,再也前行不了一步。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無論是感情還是事業,每一件都讓蘇清月應接不暇,她允許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傷春悲秋一分鍾。


    手機屏幕上的秒鍾倒計時歸於零時,她長長地做了個深呼吸,拎起行李包重新邁開腿。


    幹練利落無堅不摧的蘇清月,瞬間回歸。


    她先回到大伯家把行李放下,也沒來得及收拾,就和大伯他們打了個招呼,便又出了門。


    乘地鐵去工作室需要40分鍾,這40分鍾,她可以發二十份以上的簡曆。


    出了地鐵手機信號滿格,她又調出還沒來得及發簡曆的公司的電話,能打通的,主動打過去詢問:“您好,我在xx網站上看到貴公司登記了招聘信息,是要招聘服裝設計師對嗎?”


    “抱歉我們已經招滿了。”


    “哦那隻是個免費廣告,我們現在不招人了。”


    “你先把簡曆發過來吧,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


    各種各樣的答案,但統歸到一起,就是一個意思——不要人。


    蘇清月不在意,她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找過工作,哪怕出獄後,也是自己單幹。現在的就業大環境就是這麽不明朗,她不著急,她可以慢慢來。


    對,慢慢來。


    這樣催眠著自己,蘇清月最後一次,踏入了她待了大半年的工作室。


    許久沒人來,當初警察來查封時又太過突然,整個工作室亂糟糟的,文件紙張撒了一地,桌麵上也布了厚厚的灰塵。


    工廠燒得隻剩下了框架,工作室也這樣糟糕,也難怪,她的資產會被清算了。


    蘇清月嘴角勾一抹無奈的笑,把紙張一張張撿起來,整理好。再去洗手間接一盆水,濕了抹布挨張桌子擦起來。


    這是她曾經奮鬥過的地方,是她熱愛的喜愛的地方,就算要走,也要走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蘇清月打掃完每個角落時,日頭已經快要落山。她中午就沒吃飯,可這會兒,竟也不覺得餓。


    還有力氣拿出手機查一遍招聘網站。


    還是沒有一家公司聯係她,唯有的幾封郵件,點進去,要不就是保險公司的招聘,要不就是街頭發傳單的廣撒網廣告。


    蘇清月看著寫幾封郵件略略的牙疼,她不會最後淪落到,穿著玩偶服去大街上發傳單吧?


    一代服裝設計師,還沒功成名就,這就隕落了?


    悲哀。


    蘇清月鎖上屏幕,眼不見為淨。結果還沒把手機扔進包裏,鈴聲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應該是某家公司通知她麵試。


    蘇清月連忙劃開綠色鍵接起,“喂,您好,我是蘇清月。”


    麵試電話技巧之一,先語言客氣自報家門,給對方留下好印象。這是蘇清月今早晨才在x度上搜的經驗。


    聽筒那邊是個低沉的男性嗓音,磁性又醇厚:“蘇小姐?我是孟培成。我就在蘇小姐工作室對麵的咖啡廳裏,蘇小姐能否賞臉,我們見一麵?”


    孟培成?


    蘇清月腦海裏迅速地翻找著這個名字的相關信息,最後畫麵停留在中秋商會那晚上,和白承允打過招呼的那個男人身上。


    也是那晚,yoyo不告而別,說是出去散心,但現在也沒個消息。要不是偶爾還會更新個朋友圈,蘇清月幾乎要認為她成了失蹤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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