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中天沒說話,隻垂眸看著指間嫋著一縷煙氣的煙卷。


    明明是極其普通的眼神,可王軍卻莫名地覺得那眸光裏有刀子,還是淬了毒的刀子。他大氣不敢喘一口,生怕喘的不對,再被喬中天的刀子給削了。


    接近於窒息的沉默裏,喬中天緩緩開口:“監獄的那批布料,怎麽回事?”


    布料?啥布料?


    王軍的腦子已經在喬中天無形的威壓裏變成了麵粉和水,一晃,全是熱氣騰騰剛出爐的漿糊,“喬、喬總您說的是?”


    喬中天輕飄飄地“嗯?”了一聲。


    王軍頓覺整個胸口都被插滿了刀子,他一呼吸,喉嚨裏全是血沫子。


    被血沫一衝,他瞬間醍醐灌頂,這喬中天,是為蘇清月來的?


    全湖城都在傳蘇清月會和白承允複婚,兩人整天成雙入對。怎麽還插進來個喬中天?


    喬中天這是出於義氣幫忙,還是對蘇清月也……


    王軍想到後者的可能,後背上的汗瞬間成了冰冰涼透心涼。


    媽媽咪呀,他這是作了個大死,有眼不識“清月山”啊!


    王軍屁滾尿流地慌忙往前爬行了幾步:“喬總是說監獄的發黴麵料?哎喲喬總冤枉啊,這可真的跟我沒關係。那批布料……其實……其實是當初蘇首席撤走流水線時我……我一時糊塗私扣下來的。我是想還回去的,可,可後來太忙了,放在廠子裏沒用,這聽到監獄裏有人收布料,正好我要買部超跑,還缺點錢,就把那布料賣給監獄了。”


    王軍賣的是清月自己的布料?


    喬中天掐滅了手中的煙卷,“證據。”


    王軍一聽喬中天這語氣是有門,他急吼吼道:“監控,我廠房裏都有監控,這事還沒超過三個月,監控都還沒抹掉。喬總要不信,您去看監控。我可真是無辜的,我和蘇首席的交情,再怎麽豬油蒙了心,我也不可能害她啊是不是?”


    喬中天從椅子裏站起,俯下身子靠近王軍,深黑的瞳孔裏是一望無際的幽暗,“王總最好是沒有這個心思,不然……嗬!”


    最後一個“嗬”字,宛如毒蛇的信子,迸射著瘮人的寒意。


    王軍心裏的恐懼猛漲到了極點,他劇烈地顫抖著,慘白著臉癱坐在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警察局。


    喬中天的電話打給白承允前,白承允剛進了警局的審訊監控室。


    陪同的是分區的局長,知道白承允要來,他親自過來接待:“白總,您真的不準備進去嗎?”


    上頭其實有交代過,如果白承允來看蘇清月,可以給他通融十幾分鍾時間。但再長就不行了,規矩製度在那,不能破壞。


    可沒想到他都要帶著人進關押蘇清月的拘留室了,白承允卻轉道進了一牆之隔的監控室。


    麵對局長的熱情,白承允麵色淡淡的,“我在這裏就可以。”


    局長明白了,白承允這是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有天之驕子的光環卻不以此橫行霸道享受特權,不愧是曾經的白元海將軍培養出來的孩子。


    局長佩服地看了白承允一眼,朝手下人揮了揮手,“白總,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了,有什麽事,盡管提。”


    白承允頷首致謝,在所有人都退出了監控室後,轉頭看向玻璃幕牆後的人。


    兩天的關押並沒有讓蘇清月臉上出現多少憔悴,她隻是眼底帶了些許青色,整個人還是精神飽滿的,像是隨時可以出拘留室去給自己談下幾筆訂單。


    這個女人,再也不是十幾歲時手指破一點皮都要纏著他要安慰,巴不得親親抱抱舉高高的豌豆公主了。她成長成了一個遇強則強遇困難也絕不會低頭的人。


    如同這困住她的一方陋室,並不是拘留室,而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房間,她從沒有將自己的處境放在心上。


    甚至可以拿警方審訊她的那些資料,在背麵寫寫畫畫。別人被關押時都是焦慮焦躁不停地走來走去,她卻可以安靜地坐在那裏,畫著一張又一張的設計圖。


    倒是他小看她了。


    白承允唇角勾了抹自己都未察覺的笑,玻璃牆後的蘇清月忽然抬頭,直直望向了白承允的方向。


    特殊的材質下,蘇清月並看不見玻璃牆後的任何事物,可她卻覺得那後麵一定有人在看她,而且……並不是這兩天監視她的那些警察。


    腦海中就突然蹦出了白承允的臉來。


    明知道他不可能來,明知道他甚至還和李薇薇在a國沒回來,可蘇清月就是魔怔了似的,放下手中的中性筆起身,繞過桌子走到了玻璃牆前。


    漆黑的牆麵上,除了自己的倒影,再無其他。


    可蘇清月卻倔強地看著那麵牆,單手扶著牆麵,似是執意要從裏麵看到自己想看的。


    那不服輸的架勢,一如當年被白承允拒絕後她依然我行我素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回頭的樣子。


    白承允眼底笑意加深,抬手,漂亮白皙的手指骨節透過玻璃牆,在蘇清月的掌心處彈了兩下。


    蘇清月一雙眸子驀然睜大。


    牆雖然是隔音的,但是這樣敲擊下產生的震動,她卻能感覺得到。


    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好多年前,她拉著白承允一起看那部《觸不到的戀人》。當男女主在不同時空的同一個地點麵對麵卻見不到對方的臉時,她趴在白承允懷裏揪著他的白襯衣哭得像個傻子。


    “為什麽都近在咫尺了,卻還是不能相見?愛情真的好苦啊。”


    白承允當時看著自己被揪成抹布的襯衣,並沒有說出她想要的答案。


    他說的是:“你可以不要愛情。”


    “嗯?”她哭聲一滯,人呆呆的,“不要愛情,那人生還有什麽意義?就像我們兩人,你缺了我,你覺得你的人生能完整嗎?”


    白承允那廝回答的毫不拖泥帶水:“能,並且非常。”


    一個定語也就罷了,還兩個?


    她都氣懵了,揪著白承允的衣領,咬得牙都快碎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重新組織一下你的語言。”


    也不知是她哪一點取悅了白承允,他忽地就笑了。


    那時的白承允,整天板著一張學霸臉在年級榜上閉著眼都能屠殺眾生,什麽時候見他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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