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月抬起臉,公園路燈下的喬中天,眼裏的認真特別清晰,清晰得就像劍,刺破了朦朧和不知。


    蘇清月一抖,臉上的淚痕還在,“你說什麽?”


    “我說,你有沒有想過,找一個成熟的男人一起生活,不一定是結婚,隻是在你孤獨的時候,需要的時候,有個肩膀可以給你靠一下。當然,如果你想結婚的話,更好。”


    “喬大哥,我喝多了,是嗎?”如果不是喝多了,怎麽會幻聽?


    如果對方是白成謙,或者江揚帆,或者其他任何一個人,都好還說。


    偏偏是喬中天。


    她從來都當大哥對待的人。


    以前無論是誰在她耳邊編排喬中天,指證他對自己用心不良,她從來都是不屑的。


    因為那是一份親情,她一個坐過牢的人,親情是觸不可及的虛幻,能有一個人如大哥般對待自己,她當然很重視這份感情。


    但如今,這份感情告訴她,其實也可以轉為愛情?


    蘇清月搖了搖頭,昏沉的腦子更暈了。


    “喬大哥,我不明白。”是她喝了酒太遲鈍的緣故麽?怎麽就想不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呢?“我們兩個,不一直是兄妹相待麽?如果要在一起,那……”


    哪有親情轉愛情的道理?


    不別扭麽?


    喬中天笑了起來,公園裏的燈並不是很亮,有飛蟲在周圍撲棱著,投在他的臉上,也跟著出現點點黑點。


    卻不影響他眼底的溫和。


    那麽溫和的眼神,又帶著深情,一眼望過去,像是一汪醇酒,要將人溺醉在裏麵。


    “清月,這隻是一個依靠,一個讓你不再孤獨的懷抱,不一定非要是愛情。你依然可以把我當做你的家人,隻是多了個你下班回家後,可以傾訴的對象。我們可以在吃飯時,討論當天工作中遇到的問題。又或者,我們可以在睡前,談一下心柑的成長。而且,最重要的,我們一起照顧心柑,總比你一個人輕鬆得多,是不是?”


    是啊,一定會輕鬆很多。


    蘇清月覺得她一定是醉得太厲害了。


    以至於她曾經多麽堅定地要餘生自己一個人帶著心柑走下去,現在就有多渴盼,多一個人幫幫她。


    她也想找個人依靠,多個人分擔。


    不一定要分擔痛苦,還可以是成功和喜悅。


    而不是現在,什麽都是她一個人扛,心柑也不能好好照顧,以至於心柑現在生了病,她空有後悔也沒用。


    蘇清月覺得自己朦朧的意識裏,有什麽在動搖。


    她恍惚著從喬中天的懷裏退出來,迷迷瞪瞪地看著他。


    這是第一次,她從看男人的角度,去看喬中天。


    不同於白承允的淩厲,也不同於白成謙的不成熟,更不同於江揚帆的跳脫。


    眼前的喬中天,他成熟,他穩重,他有著成功的事業,他還有著一顆溫暖的心。


    會照顧你,也不會妨礙你,更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壓力。


    所有的條件融合在一起,讓“依靠”兩個字,變得讓人期盼。


    “可是喬大哥,我坐過牢,離過婚,還有心柑。”


    喬中天自己的事業如日中天,他背後的喬家也更是名門,這樣的家庭,怎麽會接受她這樣的人呢?


    喬中天替蘇清月整理了微顯淩亂的頭發,出獄大半年了,她的頭發長到了肩下,不打理的時候隨意披散著,眼睛裏的光不那麽尖銳的時候,也有小女孩的清麗。


    “清月,我要的是一個陪伴自己的人,我和她要迎接的,是無限的未來時。過去你做過什麽,有過怎樣的經曆,那都是你的過去,我不會關注,我也不會在意。而且,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嗎?”


    至於他的家人,他們起初確實有反對過。


    畢竟清月的曾經,確實不是那麽光彩的存在。


    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現在的清月,在被父母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已經完全能被他們所接受。


    隻是不能告訴清月,就算他今天剖白了自己的心跡,也不能讓清月知道他的圖謀已久。


    有些事,還是要慢慢來才行。


    “所以清月,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麽樣?要和我一起生活嗎?”喬中天握住蘇清月的手,溫聲問道。


    他能感知到,清月眼神裏的動搖。


    她應該也是有觸動的,隻不過,他還需要最終的確認。


    蘇清月沉默著,沒有說話。


    腦中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快答應,答應了他,你就有了依靠,從此不再是單槍匹馬。


    工廠的事,欠債的事,罰款的事,就全都有人幫你解決,你就可以全身心照顧心柑,心柑也會馬上恢複健康快快樂樂出院。


    多美好!


    可不知為什麽,一邊是昏沉的酒意在慫恿著她,另一邊,卻又不知從哪裏豎了一堵無形的牆。


    蘇清月每想咬牙閉眼往前踏一步,答應喬中天,那堵牆就出來,把她擋的結結實實。


    好煩躁!


    胳膊上突然傳來刺痛,蘇清月抬手,“啪”的拍過去。


    夏天的蚊蟲,尤其是公園裏草多樹多,大多是毒蚊子,不是一盤蚊香就能徹底熏走的。


    蘇清月拍死了一隻,屍體還留在掌心裏,她看過去,有血,在掌心裏凝成一小團。


    腦子裏忽然就炸開白蘭兒一肚子血的畫麵。


    白蘭兒手中的刀就插在肚子裏,血嘩嘩的往外流,一會兒就淌了一地。


    她第一次見到一個人,竟然能流那麽多血,她嚇得要死。


    這一嚇,蘇清月就猛地清醒了不少。


    她眼底的彷徨,瞬間褪去。


    “喬大哥,我覺得我們還是……”


    “蘇清月!”


    炎熱的夏日夜晚,各種蟲鳴交織中,蘇清月竟聽到了白承允的聲音?


    她以為又是幻覺,訝然轉頭。


    幾米外的路燈下,白承允還真站在那裏,白色的襯衣一如當年清雋,隻是俊顏上的冷漠,比年少時多了成熟。


    白承允雙手抄袋,並未上前。


    蘇清月的另一隻手還牽在喬中天手中,可想而知,他來之前,他們有過怎樣的郎情妾意。


    埋了多年的火山,被人投了一顆炸彈,轟,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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