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璧聽到滅絕師太譏諷於他, 心下亦是不虞,但表麵上依舊恭敬地問道:“前輩當真如此決絕, 不肯慈悲為懷麽?”


    此時場中昆侖、峨嵋、華山、崆峒四派已隱隱堵住四周退路,而銳金、洪水、烈火三旗本就人數不多, 隻以精銳為主,此時曆經慘戰後更是幾乎個個帶傷,顯得狼狽無比。但這銳金、洪水、烈火三旗卻也夠硬氣,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隱隱令人生敬。


    衛璧又懇切說道:“在場的同是漢家子孫,便是明教中人,也照樣有妻兒子女, 師太您是出家之人, 又何以忍心讓那麽多無辜稚子全變成孤兒?”他這話說得十分真摯,在場眾人都隱隱有所觸動,張無忌想到自己身世,忍不住悲從中來, 險些流下淚來。


    滅絕師太臉色依舊木然, 冷冰冰地說道:“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我還用得著你來教訓麽?你自負內力深厚,就在這兒胡吹大氣。好,你要能接住我三掌,我便放了這些人走路。”


    衛璧麵色凝重地說道:“師太乃是前輩高人,既然願意屈尊指教晚輩,晚輩也隻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衛璧此言一出, 場上頓時寂靜無聲,眾人都覺得他太過托大不曉得天高地厚——滅絕師太是何等高手?縱使不用鋒銳如斯的倚天劍,掌力亦是深重渾厚——眼見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俊朗少俠,卻可惜要折在此地了。


    宋青書已然麵沉如水了,便連峨眉派眾人也心下戚戚,丁敏君更是忍不住說道:“你這是何必?隻要你立時退到一邊,我師父是當世高人,又怎會為難於你?”


    衛璧看向丁敏君,淡淡笑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丁女俠好意衛某心領了。”


    丁敏君一窒,還待再說什麽,卻見自家師父滅絕師太微微側首,冷冷地瞥了過來,頓時心中一顫,不敢再言。


    滅絕師太盯著衛璧,忽然問道:“你師父是誰?”


    衛璧肅然拱手說道:“先師乃是朱武連環莊武烈莊主。”


    滅絕師太一愣,不禁重複地緩緩說道:“朱武連環莊?”卻是朱武連環莊遠在西域昆侖山脈,且在衛璧出道之前又沒有什麽驚采絕豔之人出世,故而在江湖上還當真是名聲不顯。


    在場眾人也竊竊私語,衛璧“雪衣俠劍”的名號近年來倒是越發顯赫了,但還真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師門來處,更多人連朱武連環莊也是第一次聽到。倒是昆侖派眾人恍然想起,前幾年死在他們門內的,不就是什麽朱武連環莊的莊主武烈嗎?那人武功平平,怎會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弟子?心下依舊茫茫然不解。


    衛璧語調尊崇地對滅絕師太說道:“先師祖上乃是郭靖大俠的親傳弟子武修文,其後人自郭大俠殉國後遠走昆侖建立了朱武連環莊。追溯往事,晚輩師祖與峨眉派祖師郭襄女俠乃是同門師兄妹,師太與晚輩亦是淵源頗深。”


    這下場中眾人真是大愕不止,想不到這麽個幾乎沒聽說過名字的莊子,竟還有這樣深厚的傳承,也難怪能有這樣出色的傳人了。


    宋青書眼中劃過一絲笑意,心下暗定,這衛璧總算也還不是完全沒腦子的——之前宋青書簡直快被氣死了,那衛璧難道以為他身上真有像張無忌一樣的金手指存在?就連去接滅絕師太三掌,人家滅絕師太的前兩掌都能沒出全力。這換成了衛璧,要是滅絕師太一個不爽,直接倚天劍出鞘給他戳個對穿,那可真是什麽都完了。


    然而衛璧如此這般將師門淵源緩緩道出,他的祖師竟是峨眉派祖師郭襄的師兄——那他便也算是人人尊崇的郭靖大俠的傳人一係了,滅絕師太就算再生氣,也得掂量兩下不能輕易殺他了。


    果不其然,滅絕師太麵色微變,凝重地說道:“既然如此,你隻應允不再管今日之事,往後峨眉派無論如何也當照拂你一二。”這話一出,峨眉派眾人都是驚訝不已,眼看情勢突變,就連丁敏君也是一臉喜色。


    與之相反的是,明教三旗之人都是臉色灰暗,隱約有拚死一搏舍生成仁的氣勢抑製不住地泄露了出來。


    孰料衛璧卻微微搖頭說道:“義氣之所在,雖萬死而不辭。晚輩近年來常與明教義軍協力共抗元軍,此時決不能放手不理。故而晚輩不自量力,願意領教師太高招。”說罷雙目炯然地凝視滅絕師太。


    一時間在場的明教中人真是感動得熱淚盈眶,紛紛勸衛璧不要冒險,然衛璧卻毅然堅持要接滅絕師太三掌。


    滅絕師太見衛璧如此不識相,冷哼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接招罷!”說著右手一伸,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拍了出去。


    見此情勢,衛璧雙目一凝,不敢稍有大意,立時雙掌並推,以兩隻手同時來接她一掌。不料滅絕師太手掌忽高忽低,像一尾滑溜無比,迅捷無倫的小魚一般,霎時間便從衛璧的雙掌之下穿過,“啪”的一聲響,拍在他的胸前——縱使衛璧早做了準備,還是難以躲過這一掌。衛璧一驚之下,護體的九陽神功自然而出,和對方拍來的掌力一抵——可誰料到就在這兩股巨大的內勁將觸未撞、方遇未接之際,滅絕師太的掌力忽然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衛璧內心一緊,不敢分神,猛然間隻覺得胸口猶似受了鐵錘一擊一般——所幸他心有防備,九陽神功時時皆在,受此一掌,也隻是後退了兩步,嘴角溢出鮮血來。


    滅絕師太的掌力如此忽吞忽吐,閃爍不定,引開敵人的內力,然後再行發力,實是內家武學中精奧之極的修為。旁觀眾人中武功深湛之士識得這一掌的妙處,都忍不住喝彩。同時他們也對衛璧稱讚不已,雖是略遜一籌,但也沒有被那忽閃的掌力亂了心神,仍能以內力護體,實屬不易,不愧師門淵源。


    衛璧胸中氣血翻滾,但其實傷得並不算重,他心中暗喜,又不禁往青書所在之處望去——他早看到青書了,隻是此時事關重大,實不便一述離別之情,所以才裝作沒看到。但他剛剛接掌之時,分明感覺到青書目光灼灼直直地盯著他,內心欣喜不已,自覺青書肯定也十分擔心他,便想以目示意安慰一二——孰料他這一眼望去,卻恰好看見青書略作掩飾地往一個身穿蔥綠衣衫的峨眉女弟子那邊瞥去,不禁眼前一黑,又吐出了一口血,才慢慢平複下來,心中真是苦澀萬分,比挨上滅絕師太一掌還要嚴重。


    衛璧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那個身穿蔥綠衣衫的峨眉女弟子便是周芷若了,當下簡直如同咬碎了一個苦膽一般,卻又隻能和著血給吞了。


    此時滅絕師太也起了惜才之意,方才接掌之時,感受到衛璧的內功正大渾厚,毫無半分妖邪內力,而且和她自己所學頗有相似之處,已全然信了衛璧的師門淵源之說,便也不願傷他性命了,當下隻淡淡說道:“年輕人前途遠大,別再多管閑事了,正邪之分,該當清清楚楚。適才這一掌,我隻用了五分力道,你可知道?”


    衛璧微微苦笑,卻朗聲說道:“師太神功,晚輩拜服不已。但若就此退卻,不但會悔恨終生,將來更無麵目去見死戰襄陽不退半步的郭靖大俠——是而晚輩不才,還想再接師太兩掌。”


    滅絕師太又哼了一聲說道:“你既要硬充英雄好漢,那是自己找死,須怪我不得。”右手一起,風聲獵獵,直襲衛璧胸口。衛璧身形一側,意欲避開她掌力——然而滅絕師太卻忽然右臂斜彎急轉,手掌竟從絕不可能的彎角橫將過來——衛璧大駭,扭身舉掌抗之,隻聽“喀嚓”一聲,那一掌卻是擊中了他的右臂,立時使整條手臂彎曲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而且那一掌力道之大,竟在折臂之後仍將衛璧打飛了出去——他連連在空中雙腳互相借力十餘步,才落地站穩,又噴出一口血來。


    衛璧心知這次傷得不輕,連忙就著站姿閉眼凝神運起功來,以緩解傷勢。


    滅絕師太這一招手法精妙無比,本來旁觀眾人都會喝彩,但各人都對衛璧的俠義胸懷暗中欽佩,見他傷勢頗重,隻有驚呼歎息,竟沒一人叫好。


    而滅絕師太見衛璧運氣療傷,心下也不禁暗自訝異,這年輕人果是有非常之能。她打衛璧的第一掌乃是“飄雪穿雲掌”中的一招,第二掌更加厲害,是“截手九式”的第三式,這都是峨嵋派掌法中精華所在。第一掌她隻出五分力,第二掌將力道加到八成,料想至少要叫他五髒皆損,全身萎癱,再也動彈不得。哪知他竟能及時以手臂相抗,避免髒腑受損,而且隻被打飛了幾步,實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依照武林中的比武慣例,滅絕師太根本不必等候衛璧運息療傷,直接便能出第三掌。滅絕師太乃當代高人,本自重身份,自不應該在此時乘人之危,對一個後輩動手——然而她又覺衛璧實在了得,這三掌若真奈何不得他,豈不是真要放了魔教的那些妖人?此時想到師兄孤鴻子的血海深仇,滅絕師太不禁氣息漸粗,眼神也狠辣起來,當即便想直接出手,再不顧慮其它,於是寒聲說道:“小子,你還要當場療傷不成?”


    宋青書一直在暗中觀察滅絕師太的神情,見此情形大感不妙,連忙上前幾步,噙著溫和的微笑說道:“峨眉滅絕前輩果然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前輩高人,功力分明遠勝那後輩,卻也還屢屢留手,不和他一般見識。峨眉派更不愧是以俠義之名傳承百年的泱泱大派,滅絕前輩仁俠寬厚,誰不欽仰讚歎?這人螢火之光,如何能與日月爭輝?便讓他再去練上一百年,也絕不是師太您的對手,此時便是多養一會兒傷,又算得了什麽?”


    這一番話說得十分得體,即使滅絕師太被青書用話語拿住無法立時出手,也絲毫沒覺得不快,反覺得被武當第三代首席弟子這麽一讚,頓時顯出了峨眉派的能耐來。


    衛璧與青書相處這麽多年,互相早有默契,一聽此言,便知是青書在回護於他,迫使滅絕師太顧及顏麵不立時對他出手。衛璧心中頓時欣喜非常,再加上體內真氣一流轉,霎時間神光煥發,猛然睜開眼來,朗聲說道:“還請師太賜教第三掌。”


    滅絕師太見衛璧隻調息了這麽一小會兒,便立時精神奕奕,暗道:“這小子年紀輕輕,內力卻如此渾厚,當真邪門。”


    畢竟是起了愛才之念,滅絕師太心想:“我第三掌全力一出,他非死不可。這人與我師門淵源頗深,若是年紀輕輕的如此送命,實在太過可惜!”微一沉吟,心中決定要將這第三掌打在衛璧的丹田要穴之上,運內力震蕩他的丹田,使他立時閉氣暈厥,待誅盡魔教妖人之後,再將他救醒。


    滅絕師太左袖一拂,第三掌正要擊出,忽聽得一人叫道:“滅絕師太,掌下留人!”這八個字的聲音有如針尖一般的鑽入各人耳中,人人均覺得極不舒服。


    眾人轉眼望去,隻見西北角上一個白衫男子手搖折扇,穿過人群,走了過來,行路時足下生沙不起,便如是在水麵上飄浮一般。又見這人白衫的左襟上繡著一隻小小黑鷹,雙翅展開。眾人一看,便知他是天鷹教中的高手人物。原來天鷹教教眾的法服和明教一般,也是白袍,隻是明教教袍上繡著一個紅色火焰,天鷹教則是繡了一頭黑鷹。


    那人走到離滅絕師太三丈開外,拱手笑道:“師太請了,這第三掌嘛,便由區區代領如何?”


    滅絕師太冷聲問道:“你是誰?”那人笑著搖搖折扇說道:“在下姓殷,草字野王。”


    他“殷野王”三字一出口,旁觀眾人登時起了哄。殷野王的名聲,這二十年來在江湖上著實響亮,武林中人多說他武功之高,跟他父親白眉鷹王殷天正實已差不了多少,他是天鷹教天微堂堂主,權位僅次於教主。


    躲在人群裏的張無忌更是激動萬分,心下反複念著“舅舅”兩個字。


    滅絕師太見這人不過四十來歲年紀,但一雙眼睛猶如冷電,精光四射,氣勢懾人,倒也不能小覷於他,何況平時也頗聽到他的名頭,當下冷冷的道:“這小子是你什麽人,要你代接我這一掌?”


    殷野王哈哈一笑道:“我跟他素不相識,隻是見他年紀輕輕,骨頭倒硬,頗不像武林中那些假仁假義、沽名釣譽之徒。心中一喜,便想領教一下師太的功力如何?”最後一句話說得頗不客氣,意下似乎全沒將滅絕師太放在眼裏。


    滅絕師太卻也並不動怒,隻對衛璧說道:“小子,你倘若還想多活幾年,這時候便走,還來得及。”


    衛璧恭敬拱手說道:“晚輩不敢貪生忘義。”心下卻暗道殷野王壞事,簡直就和剛剛張無忌一個樣子——這舅舅外甥兩個真是他衛璧天降的災星啊。


    滅絕師太點了點頭,向殷野王道:“這小子還欠我一掌。咱們的帳一筆歸一筆,回頭定然不教閣下失望便是。”


    殷野王嘿嘿一笑,眼露寒光地說道:“滅絕師太,你有本事便打死這個年輕人。這年輕人若是活不了,我教你們人人死無葬身之地。”一說完,立時飄身而退,穿過人群後大聲喝道:“現身!”


    霎時之間,隻見沙地中湧出無數人頭,每人身前立一塊盾牌,各持強弓,一排排的利箭對著眾人。原來天鷹教教眾在沙中挖掘地道,早將眾人團團圍住了。


    眾人之前都在全神注視滅絕師太和衛璧對掌,毫沒分心,哪料得他們乘著沙土鬆軟,竟然挖掘地道,冷不防占盡了周遭有利的地形。青書倒是早想到了,但他當然不可能說出來,畢竟這也算是衛璧那家夥的性命保障之一了。


    殷野王如此一來,眾人臉上盡皆色變,眼見利箭上的箭頭在日光下發出暗藍光芒,顯是喂有劇毒,隻消殷野王一聲令下,各派除了武功最高強的數人之外,其餘的隻怕都要性命難保。在場眾人之中,論到資望年歲,均以滅絕師太為長,於是大家便一齊望著她,聽她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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