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餘宅的時候,言小念才“醒”了,微微側頭看向餘衝,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搭訕。


    餘衝從馬褡子裏拿出水,擰開蓋子遞到她唇邊,“先喝口溫水。”


    “噢。”言小念確實有點渴,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水甜,心也甜。


    她感激的看向他,問道,“你好嗎?母親好嗎?村民好嗎?”


    “嗯。”餘衝應了一聲,溫潤迷人的嗓音,還是那麽的好聽。


    熟悉的感覺直擊心髒,言小念放下了之前的忐忑不安,“蕭紗快要結婚了,我想讓母親去參加婚禮。”


    “你自己和她說,如果她願意,我是不會攔著的。”


    “聽你的話音,好像她不願意?”


    “她不想再和外界接觸了。”


    “衝兒,你幫我~”言小念拽了拽餘衝的衣襟,水汪汪眸子望著他。


    如蘭般幽香的氣息傳到他的鼻尖,餘衝心頭一顫,“蕭紗結婚,為什麽是你來?”


    “她本來要來的,但生病了,發高燒,全身疹子,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言小念解釋道。


    “那就等病好了再來。”


    “你別這樣不近人情!”言小念用腦門磕了一下他,不小心磕在了他的鎖骨上,隱隱作痛。


    餘衝抬手給她揉了揉,然後把她的小腦袋摁在自己的胸前,“等下你不要提蕭先生。”


    不要提蕭君生,提到了就傷筋動骨。


    “哦!”言小念轉了轉眼珠,可她就是想提蕭君生,怎麽辦?


    餘衝在距離家門十幾步遠的地方,就下了馬,唯恐馬蹄聲太響,吵到母親睡覺。


    言小念趴在馬背上,伸手拽了拽餘衝的袖子,“謝謝你,雖然我知道你不想讓我謝,但我還是發自內心的想謝你,我和蕭聖,還有寶寶們都很愛你。”


    他看了她一眼,對上她水盈盈的眸子,突然說道,“既然這麽愛我,就留在這裏陪著我。”


    言小念:“……”


    餘衝收回目光,牽著馬繼續往前走,“既然做不到,就不要輕易說愛,還拉著這麽多人陪你一起愛我,你怎麽知道寶寶們愛我?”


    言小念咬了咬唇,心裏承認餘衝說得對。


    “愛”這個字,確實不能亂說,埋在心裏就行。


    雖然她很愛衝兒,感激他多次救自己的命,但兩人之間始終隔著一層紗霧。


    也許餘大夫太高雅尊貴了,不食人間煙火,顯得有距離感。


    不像她和蕭聖,打過罵過,互相不服過,知道對方的優缺點,什麽俗事都做了,方能成為夫妻……


    見言小念垂頭喪氣的,餘衝抿了一下唇角,深邃眼眸閃過一道後悔,自己不該用那麽衝的語氣和她說話。


    他知道她愛他,雖然不是男女之間的愛,但,足夠了。


    我也很愛你,辛顏。


    抬手揉了揉言小念的頭,餘衝把馬係在門口的梨樹上。


    馬太高了,言小念不敢往下跳。


    餘衝將她抱了下來,牽著她的手往宅子走,兩人一進門就聞到薑茶的清香。


    古典雅致的宅院裏,正麵的幾間房,以及隔壁的廚房,都還亮著燈火。


    “蘭兒,你回來了。”院裏的燈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婦女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碗薑茶。


    言小念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詫異的看了眼餘衝。


    這位中年婦女是夏夫人嗎?


    怎麽聲音不對,容貌也改變了?


    餘衝沒說話,臉上的神色不是很好。


    夏瑾也往這邊看,言小念剛好站在暗處,她看不清,“蘭兒,你有客人?”


    言小念這才看清了,婦女確實是夏瑾,隻是蒼老了很多,又瘦又皺,好像失了水的果子。


    標誌著她曾經受過地獄般的疾苦。


    “媽!”言小念忍不住了,對著夏瑾跑了過去!


    “啪嗒——”手裏的薑茶摔在了地上,夏瑾的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搖晃了幾下。


    “媽,你不舒服嗎?”言小念扶住夏瑾的手臂,焦急的問。


    夏瑾沒說話,整個人有些怔忡,好像反應有些遲鈍。


    言小念心痛如刀割,“媽,我是你兒媳啊,你不認識我了?”


    “孩子……”夏瑾眼裏泛起一陣酸霧,顫抖著手摸了摸言小念的額發和臉頰,“孩子,你餓了嗎?”


    經過這次生死劫難,夏瑾再也不見往日的犀利和高貴,說話語速很慢,似乎與社會脫節了。


    不然她絕對不會問“你餓了嗎”這樣的話。


    能活著,就不錯了!言小念上下打量著夏瑾,淚水在眼眶裏轉,“媽,你的傷好透了嗎?”


    “差不多了,孩子。”夏瑾衝她笑笑,“你哥說,等過了年之後,我的肺穿孔就能痊愈。”


    肺穿孔!言小念難受不已,抱著夏瑾失聲痛哭起來,淚痕在月光下閃動。


    “別為我難受。”夏瑾幫她擦淚,“想不到我們今生還能再見麵,我已經知足了。”


    “進去吧。”餘衝把兩個女人勸進屋裏,又盛了碗薑茶給言小念喝了,驅寒。


    客廳裏,夏瑾和言小念相對而坐,各自無言。


    言小念看向餘衝,“我媽頭發白那麽多,你不是有何首烏嗎?我聽說治療白發很管用。”


    餘衝沒說話,和言小念這個醫盲,解釋不清楚的。


    何首烏又不是仙丹靈藥,秒秒鍾能治好白發?


    “孩子,我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哪裏還能計較頭發白不白呢?”夏瑾溫和一笑,“你哥哥說等我的傷好透,再給我治療頭發,我說不用了。”


    “怎麽不用啊?”言小念看了眼餘衝,“哥說給你治療,你就治啊!”


    這樣的一頭白發,真得很顯老了!


    聽蘇峰說,蕭君生依然很帥很年輕,氣質出眾,言小念怕他們兩個不搭了……


    夏瑾拉住言小念的手,“到我這個歲數,一切都看淡了。別說這些了,我的舟舟和阿貝好嗎?”


    “好得很,他們很想念自己的奶奶。”言小念拿出幾張照片,給夏瑾看。


    夏瑾接過來,看到自己漂亮的大白孫子,立刻揚起笑容,眼神都透亮了,發自內心的喜悅。


    她撫了撫孩子的小臉,“刺客來的那天,我抱兩個孩子跑不快,就尋思著接力跑,先把阿貝藏在一棵灌木叢下,塞一顆漿果給他,然後抱著舟舟跑一段距離,放下舟舟再去接阿貝。誰知阿貝不見了,等我再回去找舟舟,舟舟也不見了……”


    夏瑾眼圈紅了,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當時的恐慌和絕望,還在威脅著她的神經。


    想想分別那天的驚恐慘狀,婆媳倆悲從中來,又忍不住失聲痛哭。


    夏瑾這一輩子都對蕭君生失望了,她帶著孫子們受苦受難的時候,他和聶芫還在享受新婚的甜蜜吧?


    不原諒。


    心已死。


    永不原諒。


    但求生生世世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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