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是一愣。


    顧望也不由得去看顧落歌。


    顧落歌對顧陶喊出爸爸的名字內心絲毫沒有波瀾,淡淡地對上他的視線說,“顧四先生看我做什麽,人病了,初醒來難免腦子混沌老糊塗容易認錯人,何況我和我爸長的相似,放心,腦子沒壞,一會就好了。”講著,她開始拔針。


    眾人:“……”


    過程裏,顧陶也逐漸清醒了過來。


    常年照顧顧陶身體情況的醫生給他看了看,鬆了口氣的道,“沒事了,沒事了。”


    大家都是鬆了一口氣。


    顧落歌道,“我開個藥膳方子,最近就著藥膳方子吃,養段時間隻要別再受什麽刺激就行了。”


    琅熏忍不住咕噥一聲,“你開的方子誰敢吃,誰知道會不會吃死人。”


    顧落歌冷笑一聲,有些人,她都忘記她的存在了非要來找存在感是吧,是當她沒脾氣啊,還是軟柿子啊。


    她走了過去,眾目睽睽下挑起琅熏的下巴。


    琅熏愣住,想後退,被顧落歌捏住了下巴動彈不得,這姿勢……


    十足十的仿佛要被調戲一樣,她惱羞成怒,“你幹什麽。”


    顧落歌漂亮的眸子在她臉上轉一圈,“欣賞你啊,你說,你這個人,臉長得本來就不怎麽樣,腦子還不過關這就慘了些。好歹也是正經學校畢業出來的,現在都什麽世紀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拿出掃把星那一套,我記得小學起老師就嚴格教過一句話,不要迷信相信科學,掃把星這種詞出自一個大學畢業生之口,真難以相信。愚昧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自知。”言罷,她放開了琅熏。


    “這次就算了……”


    “下次見到我,要是再讓我看到你這副嘴臉,我見一次打你一次,別懷疑,我絕對能做出來。”


    琅熏氣到臉色漲紅,抬手想打落歌,可是卻在對方回眸看過來時,身體仿佛被定格住了一樣下不去手。


    顧落歌收回了看琅熏的眼神,這時,底下傭人上來,“小小姐,你的家人來接你了。”


    顧落歌猜測應該是舅舅,怕她在這裏受欺負,笑著應道,“好,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謝老問道,“是你外公來接你了?不如讓他進來……”


    顧落歌回答說,“謝爺爺,應該是我舅舅,不是外公。”至於擔心她在這裏受欺負的話,她閉而不談。


    不過即便她不說,其他人還是能領會到一二的。


    韓問嵐說,“劉升的兒子轉眼也都是個當爸爸的了,上次見到的那個小男孩就是他兒子吧。”很聰明的孩子。


    提到小奶包,顧落歌臉上也有了笑容說對,比小一小六歲。


    韓問嵐和謝老的問題她都有一答一,等回答的差不多,她往外走。


    身後,顧陶卻忽然急急的開口,“等一下……”


    顧落歌步伐略頓,回頭不解而淡然的看著顧陶,無聲的詢問,還有什麽事。


    顧陶呼吸有些急促,急急的想說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又好似說不出來一樣。


    韓問嵐一看,不由得蹙眉說,“你好好說,急什麽。”


    顧落歌見狀都不好不開口,“你若是再激動起來,即便我能二度救回你,可你恐怕下半輩子會在病床上度過。”情緒起伏太大的人,年紀大了,很容易導致中風症狀出現。


    顧望走了過去,給老父親順了順背,他的手也順勢被顧陶抓了住,很用力很用力的,顧望吃驚的看了眼老父親,張嘴想說你抓痛我了,可轉眼不知道想到什麽,沉默的由顧陶抓著。


    顧陶靠了一會,才緩過來,“十一年前,你爸爸病重的時候,是不是給過你一張紙條,上麵是一個號碼。”他將電話號碼報出。


    韓問嵐和謝老都愣了下,對視一眼,這號碼他們記得是顧家以前的電話號碼,後來換了一個,還是在知道界生走了好幾年後才換的。


    雖然沒人提起這個事……


    不過韓問嵐隱隱猜測,老顧頭嘴上倔實際上也是怕界生聯係不上家裏人。


    顧落歌不解的看顧陶,說“不知道啊,不記得了。”


    她是真沒什麽印象了,小時候的事,對她來說,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


    顧陶深吸了口氣,說道,“是你繼父說的,你曾經在你爸爸病重的時候打過這個號碼…你再好好想想!”他態度急切,見顧落歌還是一臉迷茫的態度,他讓人把陳進喊進來。


    陳進進來後手足無措。


    顧陶對他道,“陳先生,你說落歌曾經為了打一個電話,還摔倒過對吧。”


    顧落歌也去看陳進,有這回事?


    陳進一聽是為了這事,心裏緊張感稍微輕了聲,點頭說,“對,落歌你忘記了。”


    顧落歌沉默一二,她都是長大過一回的人了,小時候的記憶,對她來說除了爸爸的事外,其他的都太遙遠了,“不好意思,我確實沒什麽印象了。”


    陳進道,“那時是你爸爸剛去的那會,你跑出去打這個電話,最後回去的路上,還把膝蓋摔傷了……”


    膝蓋,摔傷了嗎?


    顧落歌轉眸看到顧陶情緒激動的樣子,不得不仔細去想,這時,他從落地窗看到了樓下的玫瑰花,遠遠的,像玫瑰,又有點像梅花,腦海裏的記憶,也逐漸的被打開。


    六歲的時候某一天。


    病重的爸爸忽然給了她一個號碼,讓她去打了試試。


    那是爸爸唯一一次提過他的家人。


    告訴她,讓她找一個叫顧陶的爺爺,然後如果她衝對方喊了爺爺後,那邊的人願意理她的話,就告訴電話那邊的人,他的情況,以及當時他們所在的位置。


    如果電話那邊的人,說不認識顧界生的話。


    那就算了。


    當時最愛的爸爸病重,顧落歌心裏一心想著希望有人來救爸爸,然後,她把希望寄托在了這個電話號碼上,她以為爸爸的家人會像爸爸愛她一樣的愛著爸爸,他們會來幫爸爸,治好爸爸,所以她去小賣鋪打了這個電話。


    最開始接電話的人……


    都不是她預料中的人。


    後來終於有一次。


    那是爸爸病的快要不行了的時候,她去打了那個電話,電話通了,對麵也終於是她要找的人。


    顧落歌還記得那時的自己欣喜若狂的喊了對方一聲爺爺,可是,電話卻被無情的掛斷了,沒等她訴說爸爸的病情。


    她回去告訴爸爸。


    然後爸爸當時是釋然的笑著說,也好,“不過可憐了爸爸的落歌,以後要自己一個人,很堅強的活著呢了。”


    “爺爺是爸爸的家人嗎?為什麽他不來看爸爸。”顧落歌還記得自己問過這樣的話。


    爸爸的回答是什麽。


    那聲音有些縹緲和遙遠,可卻清晰的響徹在顧落歌的腦海裏。


    “你爺爺啊,什麽都好,就是愛極了麵子,偏偏你爸爸我啊,也是寧死不低頭的,我和你爺爺有了誤會,所以,你爺爺不認爸爸了,爸爸害你沒了爺爺。”


    顧落歌並不在意,她有爸爸就足夠了。


    爸爸給了她很多的愛,爺爺對她而言,不重要。


    既然爺爺不認爸爸,那她也不認爺爺就是了。


    “那爸爸恨爺爺嗎?”


    “不恨……”顧界生說,“做兒子的哪有恨父親的道理,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他一聲,他的兒子我一聲光明磊落,沒有錯過,也沒有辜負顧家的名聲。”


    陳進看到她摔倒打的那個電話。


    就是顧落歌當時還記著爸爸的話,跑去打的,想把爸爸的話告訴那位爺爺,不過,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後來這件事,也被她逐漸遺忘,連她自己都記不起來了。再後來,從有爸爸到沒爸爸,從幸福到被鎮裏的孩子欺負,辛酸難過的事太多,將那件對落歌來說微不足道的事給掩蓋在了記憶深處,也沒再想起來過。


    現在被提起來,顧落歌心情已經毫無波瀾了,點頭道“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顧陶呼吸一窒,“當時,你爸爸給你電話號碼,有沒有說了什麽……”


    顧落歌看著顧陶,以這老頑固的倔強,如果不告訴他,他自己胡思亂想情緒激動怕是還要再昏厥一次,還不如說開了好。


    想罷,她說道,“沒什麽重要的話,就是我爸爸想和你說,他沒錯,他沒辜負顧家的名聲而已。”


    她沒說出口的是。


    當年小小的她,將爸爸的家人視為救命稻草,每天悄悄的跑到鎮裏的神仙爺爺麵前悄悄的磕足了一百個頭,祈禱神仙爺爺讓爸爸的家人來看爸爸,救救爸爸。


    磕了足足一個月,沒敢讓任何人知道。


    到後來……她所祈禱的爸爸的家人還是沒來。


    被顧界生嗬護著開心長大到六歲的顧落歌,頭一次體會到了失望的滋味,不過同時,也更加的學會了堅強,所以她代替爸爸照顧著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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