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合作談完時間還早,就坐著喝酒聊天,銘昭去上衛生間,但是後來卻給我打電話說有事先走,沒有回去。”榮默道,“還有就是唐總,他中途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大約半個小時才回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臉上的表情很不好,跟我們說笑也是很勉強的樣子。”


    申越覺得這線索很重要,追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覺得沒什麽興致,說了幾句,就各自散了。”榮默看他一副認真思考的表情,就問,“怎麽,你在調查什麽事情嗎?跟銘昭有關?還是跟唐總有關?”


    申越閉了閉眼,卻說:“我倒是希望跟他們都無關。”


    “嗯?”


    “沒什麽。”申越搖了搖頭,“我也不是很確定,隻是打聽一下。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跟您說,等我查得差不多了,再告訴您吧。”


    榮默對申越了解甚深,知道他不會隨意說出這種話,便點點頭:“好。不過事有輕重緩急,有什麽情況你及時處理,需要我幫忙的話,盡管說。”


    “我知道。”申越點頭,“謝謝您了董事長,既然事情問清楚了,我就不打擾了,先告辭。”


    “我送你。”


    兩人下了樓,廖桁和榮嫣正圍著餐桌吃宵夜,看到他們就打招呼:“家訪結束啦?”


    “家訪?”榮默一頭霧水。


    “是啊,我已經告訴董事長好好治治你這熊孩子。”申越跟他開玩笑,“好了,我先走了,你記得少吃點兒,好不容易練出來的腹肌要是沒了,小心我揍你。”


    廖桁下意識摸了摸肚子,不敢再吃。


    榮嫣放下筷子,揮手:“申叔叔再見,記得經常來看我呀!”


    “好,小嫣再見。”


    離開廖桁家,申越上了車,卻沒有立刻發動,而是將頭埋在方向盤上,長長地、長長地呼了口氣。


    梁銘昭,國內知名導演。


    唐碩,金鼎娛樂的總裁。


    陳淼,新銳化妝師,有個背景深厚的地下情人。


    這三個人,個個不好惹,為什麽西錦之要查的事情偏偏與他們有關?撇開陳淼不說,梁銘昭平日花天酒地的作為和唐碩私底下亦正亦邪的名聲,本來就有許多是非,如果這樣查下去,不知道會在娛樂圈掀起多大的風浪。


    棘手……太棘手了。申越直起身體,靠著椅背靜靜思考著。


    西錦之要查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他查清楚後,又打算做什麽?


    申越有預感,這件事絕對無法善終,現在不過是危險潛伏期,所有的線索都糾結成一團,前路還不明晰,事情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發展?而自己……會成為西錦之調查道路上的推手,還是阻礙?


    想到這裏,申越給西錦之撥電話:“你現在在哪兒?”


    西錦之沉默片刻,回答說:“我在家裏,怎麽了?”


    申越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便說:“我隻是提醒你,明天你的戲份很重,最好準備充分點,不要再發生類似於今天這種失誤,明白嗎?”


    “我知道了。”西錦之保證,“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最好是這樣。”申越掛了電話。


    西錦之合上手機,低下頭,看著躺在床上睡過去的陳淼,試探著叫了兩聲:“淼淼?淼淼你還醒著嗎?”


    沒有回答。


    西錦之將手機塞到褲兜裏,四下搜尋。


    這是陳淼的臥室,他不好隨意翻動女生的房間,隻是放輕了腳步留意附近有沒有男人的東西。衣櫃很幹淨,隻有女人的衣服;但進門的時候他注意到有幾雙大碼男士拖鞋;進衛生間,洗漱用具有三套,兩套一看就是女生常用的暖色係,另一套素色簡潔;清潔用品分男士女士,女士的量少,男士的量多,說明男士很少留宿……


    整個房子能感覺到偶爾會有男人過來,但是沒有留下長住的痕跡——看來很小心。


    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唐碩?


    西錦之找了半天沒找到什麽可以指認對方身份的東西,不由得有些急躁。他離開臥室,鑽進另外兩個房間。


    陳淼家裏三室一廳,除了臥室之外,一間被改造成為她的工作室,裏麵放滿了化妝用品和配飾顏料,另一間是小書房,擺著電腦和一些書籍、設計稿。西錦之越過工作室進入書房,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個精致的相框,裏麵的照片上有三個人——陳淼、唐碩、陶蘊。


    照片背景是一片綠地,大約是高爾夫球場一類的地方,唐碩帶著球帽,雙手一左一右搭在兩個女生的肩膀上,陳淼挨著他笑得燦爛,而另一邊的年輕美女卻雙手拘謹地環在一起,淡笑著看著鏡頭,似乎隱隱抗拒著肩膀上的手。


    西錦之將手指停在陶蘊的臉上,低聲道:“果然跟他們認識嗎?”


    照片中女子依然淺笑著,西錦之卻有些抑製不住地扣下了相框,撐著桌子大喘氣,壓抑著驟然湧上心頭的刺痛。


    明明是熟悉的臉,此刻看到卻隻覺得無限悲傷。


    臥室裏傳來嘔吐聲,西錦之匆忙將相框放回原位,調整好表情跑出去,嘴裏喊著:“淼淼,你怎麽了?”


    進了臥室,陳淼正趴在床邊吐,西錦之從地上撈著垃圾桶放過去,拍著她的背幫她催吐。


    惡心的味道彌漫了整個房間,西錦之皺著眉等她吐完,從床頭櫃上遞過去一杯水:“淼淼,喝點水漱漱口。”


    陳淼就著他的手把水一股腦喝下去,西錦之攔都攔不住。


    喝完後,陳淼自動翻身,仰躺在床上,大聲地咳嗽。


    西錦之看著垃圾桶和地上的穢物,有些頭疼。他提著垃圾桶進了衛生間,扔到地上,又拿了掃帚簸箕和拖把,出去清理。


    怎麽總是遇到需要照顧醉鬼這種事?他咬著牙,埋頭打掃地上的穢物。


    陳淼忽然開口:“蘊蘊對不起……”


    西錦之手一頓,猛然抬起頭盯著她。


    陳淼似無所覺,依舊哭著自言自語:“蘊蘊……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別走!別丟下我!我……我不知道……別怪我……不,怪我,都是我的錯……蘊蘊……”


    西錦之丟下手裏的活,湊近了問她:“淼淼,蘊蘊是誰?你為什麽對不起她?”


    “蘊蘊……蘊蘊是我的好姐妹……”陳淼嗚咽著,似乎很傷心,“可是蘊蘊她不要我了……她走了……”


    西錦之盯著她布滿淚痕的臉,問:“她去了哪裏?”


    “她走了……走了……不回來了……”陳淼隻是重複著這些話,自言自語,“唐碩那個混蛋!他騙了我!騙了我……蘊蘊,對不起……”


    唐碩?!西錦之聲音急切,壓著她的胳膊追問:“唐碩做了什麽?騙了你什麽?”


    陳淼煩躁地用力搖頭:“那個混蛋!混蛋!會遭報應的!嗚嗚嗚……蘊蘊……都是我不好……我去質問他,他還罵我……嗚嗚嗚蘊蘊……”


    西錦之已經可以斷定,會所那天晚上聽到的吵架聲,的確屬於陳淼和唐碩。隻是,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爭吵?欺騙?唐碩欺騙了她什麽?為什麽陳淼一直在向陶蘊道歉?她做過什麽事嗎?


    陳淼一直在嗚咽抽泣,反反複複就是那幾句話,西錦之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麽進展了,就站起身準備離開。不料這時陳淼忽然喊了一個名字。


    “申越……”


    西錦之瞳孔一縮,驟然轉身,伏低身子想要聽得更清楚些,然而陳淼卻就此睡過去了,仿佛剛才那個令他精神緊張的名字從未出現過。


    申越?為什麽會出現申越的名字?他和陶蘊有什麽關係?


    西錦之隻覺得事情的發展開始朝著複雜而奇怪的方向進行,唐碩身份的驗證並不意外,然而看似與這一係列事件毫無關聯的申越為什麽會出現在陳淼口中?特別是……幾分鍾之前,陳淼還在為陶蘊的事情不斷道歉?


    申越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西錦之緊緊盯著陳淼,希望她能再多說一些,然而對方闔目而眠,臉上還殘留著幾道淚痕,呼吸漸漸平穩,應當不會再醒來。


    他緊緊攥著拳頭,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隨著這個名字的出現而加速流動,那種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和抗拒感讓他有了片刻的思維停滯。


    心很亂,他開始覺得事情正朝著一個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謎團解開一個又出現新的一個,繼續查下去,還會牽扯出什麽來呢?


    西錦之幾乎有些慌亂地離開了陳淼的家。


    聽到家門合上的聲音,原本睡著的陳淼卻悄悄地睜開了眼睛。她盯著天花板上虛空的一點,表情難過,嘴裏喃喃道:“蘊蘊,是我太懦弱,隻能用這樣的方法幫你了……”


    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她突然伸手捂住臉,哭了出來:“申越,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對不起……”


    安靜的房間裏隻能聽到她斷斷續續的嗚咽,樓下是心情混亂狂奔而去的西錦之,城市的另一端,申越看著通訊錄裏陸歌的號碼,靜靜思考很久,終於點了撥打……


    錯綜的線在看不見的角落裏糾纏成網,線的另一端在哪裏?最終會聯結多少線頭,結成多大的網?誰才是吐絲的蜘蛛?又是誰,會成為最終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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