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她來到了酒店房間外。


    深深吐口氣,敲了門。


    房門開的時候,她就看到唐牧澤一身肅黑,身形纖長站在她麵前。


    房間裏的燈光很暗,他說:


    “無憂剛睡著。”


    對於女人的出現,唐牧澤絲毫不意外,相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是在等她,也知道她今晚一定會來。


    接過她手中的行李,顧唯一垂眸,緩步走進去。


    就看到大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


    那心弦處的柔軟,再次觸及。她靠近床邊,俯身在孩子麵前蹲下。


    伸出手想去觸碰那人兒的臉頰,卻怕打擾她睡覺,停在半空中的手,又慢慢收回。


    眸中,是落寞,更是愧疚。


    對於無憂,顧唯一不知道該怎麽彌補。


    三年了,她根本沒有做到一個母親對孩子該有的陪伴。


    “她來這裏,身體會有影響嗎?”


    諾言楓說過,關於無憂生下來後,那兩年都是在醫院裏。


    經過大大小小多次搶救,才存活下來。


    可是如今身子骨還是很弱,微微的發燒感冒都會危害到生命健康。


    就像是瓷娃娃一般,生怕碰到她傷到她,她就會變得破碎。


    “這半年來,她的情況很穩定。”


    再加上,這次諾言楓也來了,剛才側過體溫,一切正常。


    明天回了封城,再去醫院做一個檢查就行。


    “那她……以前有沒有問過我。”


    無憂,有沒有問過,她的媽媽是誰,在哪裏,為什麽不陪著她這樣的話?


    “有。”


    並且,不止一次。


    女人緩緩回過頭,目光看著他,又問:


    “那你,是怎麽回答她的。”


    “說你去了很遠的地方,”唐牧澤步步走近她,嗓音低沉暗啞:


    “但遲早有一天,你會回來的。”


    指腹撫上她白皙的臉頰,輕柔似水,在這樣的時刻,尤為溫情。


    但顧唯一還是從那溫柔陷阱中找回了自己,她已經不再是三年前的顧唯一了。


    如今的她,不會再對這個男人動情。


    若非是為了孩子,為了無憂。


    側過頭身子往後退了一步,與他的溫暖漸漸相離。


    “我不是為了你回去的,我是為了無憂。”


    如果沒有無憂,那麽就是那一槍真的朝她的心口開來,她也不會向唐牧澤妥協的。


    “有區別嗎。”


    他笑,溫如君子,卻心如小人般奸詐。


    “當然有。”


    區別,一個是女兒,一個則是……毫無關係的男人,怎麽會沒有區別呢。


    “回封城後,我不會住在唐家,但我會隨時來看無憂,或者……如果你同意,我希望無憂能和我住一段時間。”


    她欠無憂的太多了,用餘生去補償都不夠。


    “我不同意。”


    當唐牧澤說出這四個字時,顧唯一神色不改,意料之中。


    畢竟這幾年來,無憂是跟著他的。


    卻不想——


    “難道你要讓無憂跟你一起露宿街頭,嗯?”


    露宿街頭?


    嗬,她有這麽不堪嗎?


    “唐牧澤,我在封城又不是養活我自己,我可以先找簡昕,跟她一起住。”


    簡昕。


    提到這兩個字,唐牧澤別有深意的勾了勾唇角。


    而顧唯一察覺到,他每次這麽笑,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如果你能找到她的話。”


    “你什麽意思?”


    什麽叫做,如果她能找得到?


    “兩年前,簡易南的女人懷著孩子偷偷跑了,到現在人都沒找到。”


    簡易南的妻子,誰……


    意識到什麽,顧唯一眸光顫了顫:


    “你說的是,簡昕?!”


    “不然呢。”


    不然呢。


    女人震驚的一時無言,簡昕什麽時候成了,簡易南的女人?!


    還有,懷著孩子……那個孩子,是簡易南的?


    這竟然是,兩年以前的事情了。


    而她,到現在才從唐牧澤這裏知道關於簡昕的事。


    看來自己不僅不配做母親,還不配做朋友。


    “簡昕她去哪裏了?她怎麽會和簡易南……”


    “你要是想知道,何不自己回去問簡易南。”


    “你……那我可以去找晚姨住。”


    “晚姨住的地方,離唐家很遠,若是每天來回,隻怕你見孩子的時間,隻有幾分鍾。”


    如果她能滿足那幾分鍾,那他不介意。


    “……”


    女人啞口無言,唐牧澤是不允許孩子出去的,她隻能每天去唐家,這跟住在唐家有什麽區別嗎?


    大概唯一的區別就是——


    晚上要麵對這個男人吧。


    “你可以睡客房。”


    為了表示他的“誠意”,唐牧澤以退為進,不介意讓她睡在客房。


    客房,顧唯一擰眉,怎麽聽都覺得……他是在給她挖坑,就等著她跳進去。


    “我不相信你!”


    “唐牧澤,我不會再相信你。”


    任何一句話,她都不要信。


    “那你以後就別見孩子。”


    “不行!”


    她是為了孩子才回去的,怎麽可以不見呢。


    “那你隻有這個選擇。”


    “你……”


    三年不見,他還是和當初一樣,手段卑鄙至極。


    一邊是孩子,一邊是與唐牧澤的朝夕相對,猶豫再三,還是不得不答應了。


    “但我住進唐家,隻是以顧小姐的名義。”


    “不然呢。”


    卻是男人不為已然的三個字,像是在諷刺,除了顧小姐,難道還有其他名銜麽。


    還是說,唐太太?


    顧唯一咬唇,沒有再說話了,看著睡熟的女兒,不知道等無憂醒來,自己要怎麽麵對她。


    無憂會不會怪她,恨她?


    ……


    翌日早上,無憂醒來後,就看到了陌生阿姨在這裏,有點認生。


    “爸爸……”


    軟糯的聲音中都是甜美,唯一有多希望,有一天女兒醒來時,會開口叫她媽媽。


    撲到在唐牧澤懷裏,唐無憂聲音輕細:


    “爸爸,這個阿姨是誰?”


    聽著孩子問自己是誰,顧唯一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是這個時候,她除了保持沉默,還能怎麽樣呢。


    諾言楓來的不是時候,卻也很是時候。


    “我們該走了。”


    他敲了敲房門,無憂就立刻逃竄到諾言楓腳邊。


    “諾叔叔,她是誰啊?”


    “……”


    這個問題,可把諾言楓給難倒了。


    這要他怎麽說呢,這種世紀難題,真不該讓他這個外人來解決的。


    “她是……”


    “走吧。”


    不等諾言楓把話說出口,唐牧澤冷漠沒有溫度的聲音已經打斷傳來。


    凡事,回去後再說。


    就這樣,顧唯一離開了巴黎,離開了這個收留了她三年的浪漫之地。


    回國的飛機上,她看著無憂時不時用好奇的目光看著自己,想跟她說話,卻又膽小的黏著唐牧澤。


    她聽到孩子唯唯諾諾的小聲嘀咕:


    “爸爸,那個阿姨為什麽一直看著無憂?”


    “唔……她是誰?”


    “她要去哪裏呢?”


    此刻的顧唯一很想回答孩子,她是媽媽,是無憂的媽媽。


    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忍下。


    不想嚇到孩子,所以隻能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看得出無憂對她是有戒備的。


    “從今天開始,我們會住在一起。”


    我們,唐牧澤說的這兩個字,別有深意。


    我們,嗯,一家三口。


    小無憂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嘟囔著:


    “不要阿姨……要媽媽。”


    小小的孩子也知道,住在一起的,是家人,是爸爸媽媽。


    而不是,這個陌生的阿姨。


    這些話,諾言楓自然也聽到了,注意到女人眼中的暗淡,他隻好安慰道:


    “小唯一,這種事情得慢慢來。”


    畢竟無憂才過上正常生活沒有一年,對很多人都是抗拒的,別看這小鬼頭平時蠢萌蠢萌的,但心裏孤僻的那一麵,諾言楓也是見識過的。


    “我知道。”


    顧唯一當然知道,要孩子在瞬間接受她是不可能的,甚至還會把無憂給嚇到。


    她得慢慢來,要先跟無憂培養感情,讓無憂不再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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