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袁慎給路大爺看的那封信上寫的是她的身世?


    路大爺就是為了保住這個秘密才被袁慎拿捏,不惜替袁慎擔下弑君大罪的?


    薑悅想起路大爺當時瞧她的那一眼,一股寒意自腳底直衝頭頂。


    耶律元靜靜的瞧了她一會兒,這才幽幽的道:“不論你承不承認,你終究都是父王與母妃的孩子、是地地道道的遼人、你身上流著的是大遼皇族的身脈,大遼和南朝本就世代為敵,即便普通百姓也互為仇敵,何況你又貴為公主?原本兩國和親還有一線休戰的可能,可蕭落雁那個蠢貨卻勾結壽王謀反,還屠盡了南朝皇子、宮妃。


    這種血海深仇之下,你覺著南朝人有可能善待你嗎?一旦這個秘密曝光,南朝上下一定會把怒火都發泄到你身上,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那些孬種打不過遼人的鐵騎,欺辱手無寸鐵的婦孺卻有數不清的手段、數不清的陰謀。路將軍雖然勇猛無敵,可他現在背負著弑君的罪名,袁慎也未必信任他,他自身尚且難保,又怎麽保護你?


    我還是那句話,你是我嫡嫡親的阿妺,你我身體中流著一樣的血,我對你毫無惡意,我隻想保護你。此番我接你回遼境小住,無論你認不認父王母妃,我都不會強迫你。待南朝局勢平穩,若你還想回南朝,回到路將軍身邊,我就送你回來。若你改變主意不想回來了,我就在遼境再替你找個合適的夫君,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他說的很慢,那雙與薑悅一模一樣的眼睛始終盯著薑悅,漆黑的瞳孔中清晰的印著薑悅的麵容。


    薑悅不想聽,可他那些話卻像帶著魔力,一字一句全落進她耳朵裏。她用力捏著吊籃的邊沿,讓粗糙的竹條硌進她柔嫩的手心。唯有借著那一陣陣尖利的痛意,她才勉強壓住心底激烈起伏的情緒。


    她壓根不信耶律元後麵那些‘絕不強迫她,絕無惡意’的鬼話,可她也明白,前麵那些關於她處境的話,耶律元說的都對。一旦她的身份曝光,她在南朝再無立足之地,而且還會深深的連累路大爺!


    她還是太傻、太天真了,以為自已抵死不認那對所謂的親生父母,想辦法把這件事瞞下來,就可以保全她和路大爺的小日子,保全她所在乎的一切。


    然而……


    薑悅緊緊閉上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這才剛剛開始,路大爺就為她背上了弑君的罪名!


    日後、日後……他還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薑悅不敢再往下想,死死捏著吊籃的邊沿,任憑竹條上的毛刺紮破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慢慢洇出來,痛不可當,可這點痛跟她給路大爺造成的傷害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她好恨,恨自已為什麽是遼人?恨自已為什麽一次又一次的成為傷害路大爺的那個人?


    耶律元一把抓住她手腕,迫她鬆開手指。“阿妺,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這樣虐待自已!”


    “我的事,不用你管!”薑悅恨恨的甩開他。


    “你自小在南朝長大,難道沒聽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毀’嗎?”耶律元疼惜的拉起她的手,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想幫她處置掌心處的傷口。


    “既然你精通南朝詩書,那你也一定聽過‘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跟你沒什麽可說的,也不稀罕你這份好心。”薑悅扯過他的帕子,順手扔出吊籃,然後別開臉,再不搭理耶律元。


    耶律元看著她血肉模糊的手掌,搖頭苦笑,這個倔丫頭。


    獵鷹又拖著吊籃飛了一陣,速度明顯慢下來,有黑衣人拱手道:“少主,沒人追上來,是否落地?”


    耶律元朝下麵望了望,周圍群山起伏,遠離人煙,他微微點頭。


    黑衣人一聲呼哨,獵鷹悉數飛回來,安靜的落在吊籃沿子上。有人拿出唧筒,將孔明燈中架著的火滅了一半,吊籃子徐徐下落。最後停在一處山穀中。


    四下群山綿延,溝壑縱橫。


    穀中長滿參天巨木,雖然還沒長出樹葉,可那些縱橫密布的枝椏還是將山穀遮的昏暗無比,連太陽都透不進來。


    薑悅辨不清東南西北,更不知此處離京城多遠,附近有沒有村鎮。


    耶律元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主動道:“這是鹿迷穀,在京城東北二百餘裏處,屬河中府所轄,出了這片山穀再住北走五十餘裏,就是栗邑城。”


    薑悅冷哼一聲,不領他這份情。即便告訴她方位又能如何?這深山巨穀的,她還能像誰求救?還能自已跑出去不成?


    耶律元也不惱,繼續好脾氣的道:“這裏地形複雜,就連野鹿在這兒也容易迷路,所以叫鹿迷穀。這會天色漸晚,連夜趕路極不安全。那邊山頂有處廢棄的山神廟,不如我們先在那兒過一夜,明日天亮了再出發。”


    薑悅還是不吭聲,咬了半天牙才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少他娘的假惺惺,我說不行,你聽嗎?


    山神廟所在的山峰不算險峻,山路卻破敗的厲害。薑悅幾乎要手腳並用才能勉強往上爬。


    耶律元朝她伸出來一隻手,薑悅狠狠的推開,咬著牙繼續往上爬。掌心的傷口裂開,觸碰過的山石樹藤上血漬斑斑。耶律元瞄了眼那血跡,手臂一伸,猛的把薑悅扯到懷裏,順勢又把她攔腰抱起來。


    薑悅又驚又怒,“混蛋,你把我放下!”


    耶律元唇角一彎,“放心,到了地方自然會放你下來的!”


    什麽到了地方,老娘讓你現在就放!


    薑悅懶的跟他廢話,用力掙紮著,卻聽耶律元笑道:“再看來路淩那小子把你養的不錯,肉呼呼的還挺胖!”


    薑悅,“……”


    你妺的!


    不對,她就是這混蛋的妺,她不能自已罵自已!


    你才肉呼呼,你丫的從頭到腳全都肉呼呼,你就是頭豬,渾身肥肉的那種死肥豬!


    薑悅恨的心都直抽抽,罵完瞧見耶律元勁裝下的肌肉輪廓,又恨的把眼睛閉上。


    她不能睜眼說瞎話,但她可以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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