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悅一拎裙擺蹲路大爺腳邊,捧著下巴歪臉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然後有一下沒一下的扯他的袍子角。


    可憐巴巴的,跟奶狗子討吃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路大爺又好氣又好笑,閉眼不搭理她。


    不給她點教訓,下次更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了。


    哎喲,看來不給你點狠的不行啊!


    薑悅抱著他腿晃了兩下,又晃了兩下……還不搭理她?


    喲!慣的你!


    薑悅生氣了,轉身坐到路大爺腳麵子上,然後攏了下他膝蓋靠上去,又調整了個姿勢讓自已靠的更舒服。


    不戴是吧,那咱倆就耗著,看誰累!


    路大爺,“……”生平第一回,有人敢跟他耍賴皮!


    就她這個賴法兒,本來一撤腳就可以解決,可他又舍不得把她直接摔地上。光禿禿的青磚地,摔一下多疼啊!


    他冷著臉,彎腰把人打橫抱起來想扔到床上。薑悅兩手撐著小袋子上的紅絲繩,順勢往他脖子上一套,然後眼巴巴的看著他。“都戴上了就別摘了好不好?真的很靈的!”


    哼!


    路大爺很想甩她一記眼刀,再把那莫名其妙的什麽鬼符扯下來扔火盆裏,看你還長不長記性!


    然而,瞧著她眼底隱隱的淚意,以及那副明顯哀求的神色,他就怎麽都下不了這狠手。


    算了,隻當是驚嚇之餘哄她開心。


    他狠狠瞪了薑悅一眼,瞪完一揚脖,把領口露出來。意思不要太明顯,給老子放衣服裏頭,露在外頭醜死了!


    薑悅瞬間笑的見牙不見眼,趕緊把他頭發從絲繩下麵捊出來,把小袋子端端正正的掖到他貼身小衣裏,輕輕按了按。然後窩在他懷裏,隔著外袍,把臉貼在那道平安符上。


    “路大爺,我知道我不該瞞著你。可是你每天在外麵,麵對的不是明槍就是暗箭,我如果不把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我一刻也熬不下去的。為了我,你也要平安,千萬不要出事。”


    她聲音很輕,原本是想跟路大爺解釋幾句,求個原諒。畢竟她撒謊在先,可一想到她千百年遇不上一回的凶險,對路大爺來說卻是家常便飯,時刻都要麵對,她眼淚就怎麽也控製不住。


    可她不想讓路大爺看見她哭,轉頭把臉埋進他懷裏,眼淚洶湧而去,無聲蔓延。


    淚透重衣,胸前冰冷一片,而那小小的平安符卻像火球一樣,烤的他心口發燙。路淩眸底水光湧動,手臂收緊將薑悅緊緊的壓在懷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妞妞,從前我的命輕如鴻毛,隨時都可以舍棄!而今,它重逾泰山,任何人都休想拿走!我的命,隻屬於你!


    周衡磕磕絆絆的衝進翠微院,“夫、夫人,不好了,少奶奶……”


    趙氏攪著手裏的玉竹參菇湯應聲冷笑,什麽不好了?不就是死了嗎,好的很!


    周衡終於把那口氣喘上來,嘶聲叫道:“少奶奶回來了!”


    “什麽?”趙氏騰的跳起來,手中的湯盅‘哐啷’摔到地上,那個小賤婦怎麽回來了?


    聞錦這個蠢貨,到底是怎麽辦事的,這就是她說的萬無一失?


    “少奶奶回來了!您沒事兒真是太好了!”薔薇院中一片歡騰。


    別說被薑悅帶出宮的醫女們一個個淚意盈眶,就連趙氏指派過來的那些丫鬟仆婦也激動不已。


    少奶奶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說明這院裏不會裁撤下人,她們還能在這兒伺候下去。不說活少錢多飯管飽這些好處,單憑不打不罵這一點,就是她們做夢都不敢想的美差,滿府裏多少人羨慕的眼珠子發紅,就等著看她們倒黴呢!


    提心吊膽好幾天,終於把少奶奶全須全尾的盼回來了,能不激動嗎?


    “我得給菩薩磕幾個頭去!”胖胖的伍廚娘轉身就往廚房跑,進門噗通給灶王爺跪下,呯呯磕了三個響頭。


    她這一帶頭,其他仆婦丫鬟也有樣兒學樣,挨著個的過來給灶王爺呯呯磕頭。


    灶王爺,“……”其實這事兒不歸我管!


    “娘!”石頭跟枚小炮彈似的撲進薑悅懷裏,揪著她的衣服,將臉埋在她的胸前放聲大哭,“嗚嗚,石頭以為再也看不見娘了……娘要是沒了,石頭也不想活了,嗚嗚……”


    “淨說傻話,都哭得像隻小花貓了!”薑悅心裏一酸,把他從懷中扒出來,一邊替他抹眼淚一邊哄道:“劉統領給你抓了兩隻小鬆鼠,看看,可漂亮了!”


    石頭強忍著不去看那兩隻小鬆鼠,淚汪汪的看著薑悅道:“秦楠那個大壞蛋一點兒用都沒有,娘以後出門帶著我,我也會武功,我保護娘!”


    “石頭最乖了,娘……”


    薑悅話還沒說完,路大爺扯著石頭的後領子就把他拎起來往旁邊一扔,冷著臉道:“光說有什麽用,想保護你娘,就得勤奮練功!從今天起,每天多練一個時辰!”


    那不就是每天練四個時辰?再加上寫大字、念書、我哪還有時間玩了?


    石頭小臉一下垮了,癟了癟嘴,一個勁拿眼睛溜薑悅,兩泡小眼淚圍著眼眶打轉。


    薑悅被他看的心軟,忙向路大爺求情,“太多了,他還小呢……”


    “多嗎?我小時候比他練的還多!”路大爺打斷她,然後盯著石頭道:“你要想當男人,想長大了有本事保護你娘,就照我說的練,否則,就別說保護你娘的話,沒本事拿什麽保護?偷懶耍滑長成個廢物,還不如豬有用,豬還能殺了吃肉!你隻能給你娘丟臉!”


    哎,過份了,有你這麽當爹的嗎?咋跟孩子說話呢!


    薑悅狠狠瞪了他一眼,剛想對石頭說,別聽他的,欲速剛不達,慢慢來!你有這個心,娘就很知足了!


    石頭小臉一繃,使勁抹了下眼睛,鄭重的道:“我不當豬,我要當男人,我長大了要保護娘!不給娘丟臉,我現在就練功去!”轉身倒著小短腿噔噔蹬的跑了,連薑悅帶回來的小鬆鼠都沒顧上看。


    薑悅回頭瞧著那個決然的小背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當然希望石頭長大有出息,可這個出息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有的,真的要下苦功。跟那個渺茫的出息相比,她寧願石頭當個快樂的普通人,有個吃吃玩玩正常的童年,而不是把自已當成一塊鐵,在砧子上來回捶打。


    可石頭跟路大爺一樣,天生背負了太多東西,此生注定不能像普通的孩子那樣輕鬆,注定要活在風口浪尖上!


    現在不吃苦,將來就要受更多的苦!


    父母之愛子女——隻能為之計深遠!否則,就是害!


    薑悅無聲的歎了口氣,剛要收回目光,院門口突然露出一個毛糙糙的腦袋,賊偷賊腦的住裏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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