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車後,江震沒說過一句話。


    車窗被關了嚴實,將一切嘈雜的人聲隔絕在外,車內靜如潭水。


    溫念正襟危坐著,腦袋低垂,兩手揪著今日剛換上的新褲子,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鞋尖。


    這沉重的氣氛壓抑極了。


    仿佛一場暴風雨前的寧靜,令她坐立難安。


    忽然“噔”地兩聲提示音,從腰間的小挎包裏輕微的傳來。


    溫念心頭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出來。


    是江之炎發來的微信。


    [江:我到了,你在哪兒?]


    [江:沒看到你。]


    她捏著手機許久,最後忐忑不安地回複一句:[江老師,社團裏臨時有活動,我不能來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哦^_^]


    怕他多疑,溫念在結尾加了個表情符號。


    這邊江之炎坐在車裏收到她的回複,疑惑的皺了下眉。


    明明前幾分鍾還發消息說已經在門口的,怎麽突然就……


    手機震動了兩下,微信又進來兩條消息,江之炎點出去,一看,是沈鈞抒發來的。


    [沈鈞抒:剛剛來延大接秦沐,看見你家老頭子的車了。]


    [沈鈞抒:他把溫念接走了。]


    江之炎心下一怔,連回複都顧不上,直接給溫念撥了個facetime,可裏頭的回應,卻是連接中斷。


    他轉而撥了電話,已是關機。


    一時間,心煩意亂。


    他一麵發動車子向前駛去,一麵給江震撥了個電話。


    ……


    震動聲一陣接著一陣,江震眯眼看著手機屏上顯示的聯係人,最後一鍵掛斷,按了關機。


    溫念將信號調成了飛行模式,正準備收回包裏,一旁沉默了許久的江震忽然開了口:“溫小姐,你應該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溫念捏了捏拳,沒有回應。


    “你和之炎,不會有結果,也不可能有結果。”疏淡平緩的語氣,卻透著幾分不可抗拒。


    溫念深呼吸一口氣,最後打開手機,打了行字,遞到他眼前:[江老先生,我不這麽認為。]


    江震笑了,短促的一聲,帶著明顯的譏諷之意:“不過就是個殘缺之人,你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


    溫念一愣。


    尖酸的話語恍若一把利劍,狠狠刺進她的心,一瞬間,痛不欲生。


    即便如此,她還是睜眼強忍著眼裏的淚水,腦袋清晰的在手機上一字一句打著:[江老先生,您是之炎的爺爺,我尊重您,但不代表我就該聽您的話,和之炎分手。]


    [之炎是個成年人,這是他的人生,他所有的一切應該由他自己作主,而不是由您來控製,他選擇和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如今2018年了,包辦婚姻的時代早就翻篇了,你這般強勢,會不會太過專製了些?]


    “你……”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江震登時滿臉的怒意。


    他胸膛起伏了兩下,壓下心頭憤怒的情緒,沉穩道:“你說的是沒錯,我是不該插手他的人生,他要和誰在一起是他的事,我不會阻止,但是唯獨,就不能和你這個不能說話的啞巴在一起!”


    江震突然揚高的聲調令溫念猛地一嚇,握著手機的手忽然就沒了氣力,直接落在了這真皮座椅上。


    “你為他想過嗎?你如今是個啞巴,你有把握你將來能恢複說話的能力嗎?”


    溫念沉默了。


    “你沒有把握,你連你自己都不確定將來是否能說話,你就想一輩子綁著他,拖累他,溫小姐,你可真自私。”


    外頭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在這瞬間安靜下來的奔馳車裏,聽著格外突兀。


    眼淚砸了下來,打在手上,濺了花。


    溫念突然沒了底氣,目光飄忽的看著自己的褲腿,摸了摸手機屏幕,又打一行字:[我沒有。]


    “你有。”江震句句鏗鏘有力,“你有,你隻想著和他在一起,你隻想著滿足自己,你沒想過和你在一起的江之炎將來會被人以怎樣的目光來看待。假如你們結了婚,生了孩子,那麽以後你的孩子也會遭人議論,說他的媽媽是個啞巴,是個有缺陷的人,你讓你的孩子如何承受?”


    溫念抓著那台手機,無聲的哭泣著,她多想張口告訴他,她有手有腳有思想,不需要江之炎的照顧,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靠自己來爭取,她不是殘缺之人!


    可諷刺的是,她開不了口,也出不了聲。


    見她無力反駁,江震算是達到了預期想要得到的效果,緩了語氣,低低道一聲:“回去好好想想,不要因為一時的滿足,而毀了別人的一生。”


    ……


    ——


    江之炎已經數不清自己打了多少個電話,繼江老爺子都聯係不上之後,他直接驅車,到溫念家樓下一刻不離的守著。


    直到臨近傍晚,天逐漸暗下來的時候,溫念回來了。


    步伐沉重,雙目無神。


    江之炎大步走了過去,站到她身前,奈何心裏再著急,也是柔聲問她:“去哪裏了?怎麽這麽晚?”


    溫念抬眸看了他一眼,一臉黯然,沒有回應。


    “爺爺找你了?”他又問。


    溫念沉默,隻是一直看著他。


    “他說什麽了?”他耐著性子,追問道。


    所有的委屈忽然間湧上心頭,隨著眼淚一滴又一滴的滾下來,溫念伸手,踮腳一下子抱住了他,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身邊路過幾個居民,見這對突然相擁的小情侶一時間都忍不住回頭看來。


    江之炎哪裏還有心思去顧他人的眼光,攬著溫念不斷在安撫。


    許久過去,她緩和了情緒,垂頭從他懷裏褪開,抬手抹了下眼淚,看著他比劃道——


    [江老師,我見你爺爺了……]


    [他說我是啞巴,不能說話,日後會拖累你,成為你的累贅,讓你受眾人議論。]


    [他讓我……和你分手,讓我別毀了你。]


    ……


    她毫無隱瞞,將江老爺子說的話一一告知。


    江之炎看完她比劃的所有,伸手抹了下她剛剛又掉下來的眼淚,麵色淡然,隻說了一句:“你呢?你怎麽決定?”


    溫念捏了捏手,頓了半晌,回道:[我……會考慮……]


    最後的手語還沒有比完,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腕骨,拉著她大步過去拉開單元門,徑直朝她家邁去。


    溫念被他牽在身後,不知道他打算做些什麽,也沒有心思去想他要做什麽,靜靜的隨著他,走到了家門前。


    或許是他太過焦急,連門鈴都按得極沒耐心,一下接著一下,短促又急躁。


    “來了來了來了……”


    程瀾慌忙的嗓音從裏頭傳來,“哢噠”一聲,門被打開。


    江之炎手裏稍一用力,拉著溫念站到玄關處,連門都顧不上關,看著程瀾一臉嚴肅:“阿姨,請你同意,把溫念嫁給我。”


    沉緩的聲線,一字一句說得極其清晰。


    程瀾和溫念均是怔在原地,目光訝然的抬頭看他。


    程瀾:“你……你說什麽?”


    “請你把溫念……”他又一扯,將溫念攬在懷裏,重複道,“嫁給我。”


    程瀾突然有些沒反應過來這局麵,僵著嘴角問他:“怎麽突然就……”


    “不是突然,是想娶她很久了,如果您同意,我們希望明天就去領證,等溫念畢業了再舉行婚禮,當然,如果您不介意,溫念想領完證就辦婚禮也可以,關於禮金這些日後我也一定會補上。”


    空氣靜了一瞬。


    神思恍惚間,溫念隻聽他一道嗓音如遠山的洪鍾,字字敲在腦中,餘音不絕——


    “我想娶她,想要一個名正言順陪在她身邊的理由。”


    ……


    看著他真摯清透的眼眸,程瀾頓時動容的泫然欲泣。她抿了抿唇,聲音有些發顫:“之炎,我們溫念她,不能說話。”


    “我知道。”


    “我們都無法預料她以後能不能恢複,她可能會拖累你。”


    “既然選擇了她,我心甘情願被拖累,而且……”他側目望向溫念,“在我眼裏,溫念從來都不是個有缺陷的人。”


    程瀾欣慰的彎了彎嘴角,伸手一隻握住溫念的,一隻握住江之炎的,將它們上下交疊在一起,道:“隻要溫念同意,我什麽都好。”


    聞言,江之炎難掩喜悅的笑了,目光一下落到溫念身上,坦然,溫柔——


    “溫念,嫁給我吧,好不好?”


    情到濃時,誰都阻止不了他們。


    女孩眉目舒展,那雙漂亮的鳳眼裏溢滿了柔情,她點頭,伴著燦爛的微笑,答應下來——


    [好]


    ……


    ……


    江老師,一萬年太久,我們隻爭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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