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法律當然不好,甚至可惡,但是如果因此便可以將法律隨意戲弄,那麽可能人人都會找借口逃避法律的約束,從而導致社會的混亂無序……”


    沉潤的嗓音從教室內傳來,平緩又清慢。


    溫念站在教室外頭,透過窗子一眼便望見站在講台上的男人。


    姿態英挺,神色淡淡。


    講課的樣子,倒是和從前沒什麽兩樣。


    臨近正午,溫念便提早從圖書館過來,等秦沐和林蔭下課。


    她垂眸看了眼腕表,正想著時間差不多了,裏頭剛好傳來動靜,大夥兒陸陸續續出來了。


    因為提前給秦沐發過微信,她便站在後門靜靜等著她們出來。


    晃眼見到她倆,溫念揮手正想過去,卻突然被個男生叫住了,他垂著頭,目光閃閃躲躲的,欲言又止。


    溫念不解地蹙了下眉,迅速打字遞過去:[同學,有什麽事嗎?]


    男生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秦沐高呼一聲:“林京!你幹什麽!又想欺負人?”


    說著,秦沐和林蔭齊齊走上來,護到溫念身前。


    林京見到她倆,不耐煩地皺皺眉,伸手推一邊:“哎呀,讓一下先。”


    話落,他從身後的書包裏掏出一遝紙,朝溫念遞了過去。


    溫念沒接,隻垂頭看一眼。


    上頭工工整整的寫著一遍又一遍的:“注重個人品德修養。誠實守信,謙虛謹慎;說話和氣,待人有禮;男女交往。舉止得體;尊敬師長,尊重他人;尊老愛幼,樂於助人”。


    溫念一愣,這才抬頭正眼看他。


    林京說:“同學,很抱歉,那次在課堂上言語中傷了你,這五百遍學生守則是我向你道歉的誠意,真的對不起。”


    在場圍觀的人包括秦沐和林蔭都驚了,愣是沒想到這家夥是來道歉的。


    那麽多人看著,溫念怔在原地,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那日的窘況雖給她不少打擊,但事後,她也漸漸淡忘了,況且,若不是今日人出來道歉,她根本連那日說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她垂頭打字:[沒關係]


    而後,溫念伸手,接過那疊紙,咧唇衝他笑了笑。


    林京愣,驀然間覺得有些羞赧,撓撓頭訕訕:“謝謝。”


    秦沐見狀,抬手在他肩上輕推一下:“算你識相。”


    人群散去,溫念不緊不慢收起那疊紙,再抬眸,隻瞧見一道俊挑的身影從教室出來,慢慢走遠了。


    眉目舒展,溫念一時間滿是動容。


    ……


    傍晚下課,溫念收到了一條微信。


    是江之炎發來的。


    這是他們加好友後的第一條消息。


    [江:溫念,我在停車場,你來一趟。]


    她握著手機,本想一口拒絕,可想起他中午的身影,又有些猶豫。


    姚榛收拾好畫筆,見她在發呆,問:“怎麽了?”


    溫念回神,打字:[榛榛,我臨時有事,你幫我拿畫包回宿舍可以嗎?]


    姚榛沒有多問,隻說:“來,給我吧。”


    溫念:[謝謝]


    收好包,溫念急匆匆的走了。


    天漸黑了,邁巴赫就停在室外停車場的排頭,車燈亮著,車的主人倚在車門外,懶散的抽著煙。


    溫念跑到停車場外的步子緩了下來,喘著輕氣走過去。


    男人剛好垂頭在踩煙頭,溫念站到他身側,他餘光一偏,望見了她。


    大概沒有把握她會來,見到她那一瞬,江之炎的眼裏滿是驚喜。


    “來了。”他說。


    溫念微一笑,遞手機:[江老師,有什麽事嗎?]


    江之炎站直身子,拉門:“吃了嗎?”


    溫念搖頭。


    “上車吧。”


    溫念不明就裏,皺了下眉,沒動。


    他說:“沒什麽事,隻是想和你一塊吃飯。”


    溫念垂目思忖片刻,終是上了車。


    一路上,他沒說話,默默的駕車去了家中式餐廳。


    直到進到餐廳內,坐上了座兒,溫念才將打好的一行字遞到他眼前:[江老師,是你讓那男孩向我道歉的,對嗎?]


    江之炎抬眸看她,沒說話。


    但她已經猜到結果,又道:[謝謝你。]


    多年過去,她的五官長開了些,臉頰消瘦,少了當年的嬰兒肥。


    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忽然沉沉道一聲:“溫念,你長大了。”


    溫念對著他的視線有些不自在,垂頭羞澀地抿水。


    菜品陸續上齊,溫念瞧著,全是她喜歡的菜。


    她握起筷子,看著他溫柔熟悉的眉眼,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他舀了勺湯在她碗裏,問道,“你哥哥呢?在哪個醫科大學?還好嗎?”


    話落,他隻聽“咯噔”一聲脆響,溫念手裏的湯勺掉在了桌上,連帶著湯水灑了出來。


    江之炎下意識抬眸。


    溫念的臉色驟然大變,埋頭緊咬著雙唇,那局促的神色,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他一慌,伸手想要握住她的,她卻抬眸,目光平靜地張口,用唇語無聲地說了句:[死了。]


    ……


    那一瞬,江之炎什麽都聽不到了。


    他看著她噙在眼裏的淚水,腦子裏閃過無數種可能。


    她霍然起身,在江之炎還沒來得及回神之際,抓著包跑遠了。


    他愣了,慌慌忙起身從錢夾裏抽出幾張紙幣放到桌上,快步追了上去。


    溫時嶼死了。


    她不能說話了。


    離開的這幾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麽?


    “溫念!”


    他推開大門,順著她離開的方向朝前跑著。


    他後悔,他後悔了。


    為什麽當年不反抗,為什麽要丟下她一個人。


    “溫念!溫念!”


    當年的記憶開始一點點的拚湊。


    ……


    “咣”地一聲,江震手裏的拄杖就那麽毫不留情的落了下來。


    一下又一下,接連不斷。


    打在江之炎背上,差點沒了意識。


    茶幾上攤散著幾張相片,有他的,有溫念的,有他們深夜相會的。


    江震怒不可遏,握著那支拄杖的手都在發顫:“誘惑未成年少女,江之炎,你的法學法規都學到哪去了!你可真給我江家長臉!”


    江之炎跪著,咬牙忍著眼底的淚,道:“爺爺,我沒有。”


    江震看著江之炎衣冠整齊的模樣,一股氣憋在胸前,越發憤然:“若我沒趕來,你是不是又打算去見那丫頭?!”


    他沒說話。


    江震忽然一把揮了茶幾上的相片,胸膛起伏了幾下,道:“機票我買好了,你現在馬上給我滾去美國!不是要讀研嗎?就給我呆在那,五年內都別回來!”


    話落,江震狠狠帶上門,離開了。


    江震帶來的人和司機王叔就在旁邊看著。王叔跟了江震多年,從小看著江之炎長大,從未見過老爺子衝他發這麽大的脾氣。


    此刻看江之炎挨了打,滿是心疼,卻又不得不遵從老爺子命令,過去扶起江之炎:“少爺,走吧。”


    車裏,保鏢在他兩側坐著。


    背上的傷這會兒開始疼的厲害,江之炎看了眼時間,氣若遊絲地開口請求:“王叔,可不可以……先去趟西亭公園。”


    王叔一臉為難,勸阻道:“少爺,別折騰了。”


    他哀求:“王叔,求求你了,她在等我。”


    “少爺,實話告訴你,老爺已經撤走了溫氏石業的所有資金,你若再逆了他,遭殃的可是溫家啊。”王叔看了眼後視鏡裏的江之炎,苦口婆心,“少爺,如果你真喜歡她,就……走吧,別見了。”


    一時間,車內如死灰般沉寂。


    江之炎怔坐著,唇色發白,雙目無神,他吸了下鼻子,抬手抹了下無意間滑下來的眼淚,絕望地點點頭,啞聲道:“走吧……走吧……”


    ……


    ……


    馬路上車來車往,他大汗淋漓的看著早不見溫念蹤影的街頭,瞬間,乏力地癱坐到了地上。


    ——


    溫念一路跑著,回了家。


    程瀾正晾衣服,見溫念突然回來,愣了,走過去正想問她,她卻失魂落魄地比了句“媽我困了”後,徑直回房了。


    程瀾一見她這狀況不對,趕忙跟上去敲她房門:“念念,念念,你怎麽了?念念,你開開門……”


    門外敲門聲不止,溫念早已聽不見了。


    她悶在被子裏,腦子裏閃過的全是溫時嶼血淋淋的模樣。


    一幕一幕,錐心刺骨。


    ……


    “念念,不怕,哥在……哥會保護你。”


    “念念,別哭……我不疼……”


    ……


    程瀾迫於無奈,打電話叫來了溫禾和溫時卿。


    撞門進來的時候,溫念已經昏睡在床上了。


    深色的枕頭套上,浸了一灘的淚漬。


    溫時卿抓過她的手把了下脈,診斷:“放心,隻是睡了。”


    程瀾和溫禾頓時鬆了口氣。


    “回來的時候我就見她不對勁,站在那三魂不見七魄的,也不看我。”


    帶上房門,程瀾這麽說道。


    溫禾安撫性的拍拍她:“沒事的嬸嬸,應該是想起些不好的事了,我過兩天再帶她去鍾醫生那看看。”


    程瀾:“前陣子見她還笑容滿麵的,今天怎麽突然就……”


    聞言,溫禾下意識看了眼溫時卿,後者也恰好極有感應的看過來,均是心照不宣。


    等離開那陣,溫禾才敢問他:“哥,他們倆不會是見著了吧?”


    溫時卿掛了檔,一臉淡然:“既然都在延大,那是早晚的事了。”


    溫禾驚呼:“那怎麽行!不能讓他倆見到啊!”


    溫時卿睨她一眼,聲線沉緩:“溫禾,有些問題,不是光逃避就能解決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在闌珊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燕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燕七並收藏他在闌珊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