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什麽,你不是應該很清楚嗎?”許柏辰擰著眉頭,“羚羊在草原上丟了孩子,都會衝進獅群裏去尋找,更何況是人!你為什麽要做她的主治醫生?是擔心嗎?是想親手救活來贖罪嗎?”


    許柏辰的話雖然說得很隱晦,但每一字,每一句都透露著鄭醫生和剛送進醫院的李丹兒患者有不同尋常的關係。


    而介於兩人之間的年齡,這層關係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


    父女。


    隻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這怎麽可能呢?


    鄭哲怔怔地看著許柏辰,沉默著,他的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許柏辰。


    許柏辰上前兩步,目光變得淩冽,“就算你想贖罪,你也沒那個資格,因為你連動物都不如……”


    “砰!”鄭哲揚起手,一拳砸在許柏辰的臉上。


    大家都吸了口涼氣,許柏辰抬頭起,嘴角滲著血絲,眼眸輕蔑地瞥了鄭哲一眼,轉身離開了。


    方霖想追上去看看許柏辰的情況,但許柏辰的背影又急又快,方霖根本追不上,又倒回來找鄭哲。


    “鄭醫生,你還好嗎?”方霖關心地問著。


    鄭哲凝著眉頭,臉色有些沉重,轉身和許柏辰背道而馳,離開了。


    方霖正要追上去,包裏的呼機響了,是重症監護室那邊的。


    工作重要,而且她的呼機從小晨出事後就在沒響過了,現在好不容易有需要她的地方,她得好好的把握機會。


    一路小跑去了重症監護室,羅娜正在給小晨做檢查。


    “小晨?”方霖發現小晨已經醒了,“真是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小晨臉色蒼白地看著方霖,明亮的眼眸中透著一絲絲愧疚。


    “你跑到哪裏去了?”羅娜剜了方霖一眼,“好好看著患者,我去找梁醫生。”


    “是。”方霖笑眯眯地看著小晨,隻能羅娜一走,方霖伸手揉了揉小晨的頭發,“臭小子,你嚇死我了,知道嗎?我以為你這輩子都醒不來了!”


    “醒不來才好呢。”小晨的情緒有些低落,很不開心。


    方霖拉了一張椅子來坐在小晨的床邊,“幹嘛?我們會重新給你安排手術時間的,不要不開心了。”


    “難道你沒看出來,我根本就不喜歡做手術嗎?”


    “呃……”方霖愣了愣,又重新開導,“沒有人會喜歡做手術,但是隻有做了手術,我們才會康複了。”


    “那是別人,不是我。”


    “你也一樣能康複啊?”


    “能嗎?”小晨用質疑的眼光瞪著方霖,“不是說做完一次手術還有第二次手術,第三次,我到底要做多少次手術?與其這樣艱難地活著,還不如一下子死了輕鬆,至少爸爸媽媽不用在負擔手術費。”


    方霖突然有些心疼眼前這個被病魔折磨得沒有靈氣的少年,他應該是渴望活著的,沒有誰是希望自己死的,但是為了一些原因,他們總是會選擇放棄。


    “可是你的父母,從來沒有放棄過你啊。”方霖安慰著小晨,正說著,梁錦怡和小晨的媽媽來了,方霖趕緊讓開了位置。


    “手術日期安排在了周五。”梁錦怡一進病房就對小晨說著下麵的安排,“等下抽完血還要去照個ct。”


    “不要!我不要做手術!”小晨衝梁錦怡喊著。


    “小晨!你是不是想挨媽媽的打?!”小晨媽媽焦慮地衝小晨發火,“好不容易才把手術日期訂下來,你究竟要怎樣?”


    “反正我就是不要做手術!死都不要做手術!”小晨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


    梁錦怡臉色突然嚴肅起來,“你是未成年,你沒有決定權,一定要做手術!”


    自從小晨出事那晚方霖被梁錦怡罵得狗血淋頭之後,梁錦怡溫柔的形象在方霖心中大打折扣。


    也許每一個醫生都是黑臉雷神吧。


    許醫生是,梁醫生也是,鄭醫生……


    鄭醫生除外。


    “看你是病人了才順著你,但是你越來越不聽大人的話了。”梁錦怡態度嚴厲地說著。


    “醫生您不也是被人拒絕了還硬要讓別人同意嗎?”


    孩子的話聽起來沒頭沒腦,但話裏的意思,大人們卻是清楚明白。


    “小晨!”小晨媽媽尷尬地怒斥著自己的孩子。


    兒子的手術還要拜托梁醫生呢,兒子這樣揭梁醫生的短,多尷尬啊!尤其是聽說梁醫生還是院長的女兒!!


    小晨執著地看著梁錦怡,“我聽那些護士姐姐們說的!”


    梁錦怡翕動著嘴角,雙眸銳利的光芒也變得潰散。昨天晚上,她向許柏辰表白了。


    本來她想在高級餐廳訂個位置,一個隻屬於他們兩的世界再來說他們倆的事的,隻可惜許柏辰一直工作忙得沒時間。


    於是她降低要求,放棄高雅的身份在醫院的樓道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愛意,但是,但是……


    許柏辰,以沒時間戀愛為理由拒絕了!!


    這是什麽鬼扯的借口?


    他們倆整天都在醫院見麵,什麽叫沒時間?


    “是啊,我被拒絕了。”梁錦怡心痛地對小晨說著的同時,眼角的餘光還瞥了眼站在她身後的方霖。


    “但是我不會放棄,我是為希望而堅持,和你的胡鬧是兩碼事!”


    梁錦怡說完後轉身離開了,小晨的媽媽跟了上去,不停地向梁錦怡道歉。


    方霖重新坐在了小晨病床邊的椅子上,“好小子,竟然敢這說梁醫生,小心她做手術的時候把你的傷口給你劃成蝴蝶型,看你以後怎麽好意思找女朋友。”


    護士拿來了抽血的器皿,方霖接了過來,“我來抽吧。”


    “好的。”護士應下後出去了。


    “我要抽血了。”方霖拿起壓脈帶綁在了小晨的胳膊上,說著:“是不是後悔自己冒失了?想給梁醫生道歉了?”


    “你那怎麽是這樣的?”小晨盯著方霖的胸口問著。


    方霖順著小晨的視線看了自己,“你這小子,又來了!屁大點的孩子總盯著女生的胸看是不禮貌的。”


    “是你的胸很奇怪。”小晨翻著白眼,“哪有人的胸口是坑坑窪窪的,看著好惡心,不信你自己看。”


    方霖停下手裏的活,牽起衣領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確實是坑坑窪窪的。


    “是吧,像菠蘿皮一樣,姐姐也做過手術嗎?”小晨追問著。


    方霖癟了癟嘴,點著頭。


    小晨突然有了興致,“你做的什麽手術?是肝還是肺?”


    方霖又搖頭。


    “那是什麽手術啊?”


    小晨望著方霖,方霖也傻看著小晨,兩人就這麽待望著彼此。


    “說一下嘛,別這麽小氣了。”小晨撒嬌,“說一下了。”


    方霖揉了揉小晨的頭發,“你可真是……”


    小晨眼巴巴地望著方霖“你就跟我說說了,我的都讓你知道了。”


    “猜得沒錯,我的確做過手術,是心髒手術……”方霖把自己這二十多年是怎麽活的,簡單地告訴了小晨。


    這是她心中的秘密,她很少願意跟別人提起,甚至從來不願意和別人分享。


    痛苦的經曆,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沒必要惹得別人也不開心。


    “可是為什麽你的手術傷疤會那麽大,那麽……惡心啊?”小晨滿臉的疑惑。


    方霖微微淺笑,“因為我做了兩次手術呀。”


    “兩次?”小晨不相信撐大了眼眸,“你確定你的心髒做了兩次手術?”


    “對啊,確實是做了兩次。”方霖揉了揉眼睛,回憶著,用最簡單通俗的語言向小晨解釋:“第一次手術是因為心髒內部的房間隔和室間隔出現了‘漏洞’,第二次是心機瓣膜太脆弱了。”


    小晨輕吸了口氣,“那你的心髒現在好了嗎?”


    “不確定。”方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髒能用多久,“可能還會有修複手術吧,到時候在說了,反正現在沒什麽問題就行了。”


    “唉!”小晨歎了口氣,垂下了腦門。


    “怎麽了?”方霖不解,“我的疤痕,真的那麽惡心嗎?想想都會吐?”


    “不是,不是。”小晨有自己的心思。


    方霖聳了聳肩頭,“我想也是因為太惡心了,所以有些人看著就會跑掉。”


    “誰啊?”小晨替方霖抱不平,“你男朋友?”


    方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給他看的,結果他說每次想吻的時候,腦子裏都會有條蜈蚣。”


    “這個壞蛋!如果被我遇上,一定不會放過他!”


    方霖欣慰地揉了揉小晨的頭,“聽說他現在還單身著,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懲罰他,讓他錯過了我,就再找不到自己喜歡的了。”


    “其實能活著也挺好的。”小晨神色落寞地說著。


    方霖看著他,輕聲問著:“那你為什麽還不做動手術呢?”


    “如果我接受手術活過來了,我就會很想一直活下去。”小晨蒼白的眼眸中泛著淚光,“可是你越想活下去,越看不到希望。我不想那樣,我很害怕,很怕一直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的感覺。”


    方霖被小晨那種求生不得的情緒給感染了,眼眶也紅紅的,“傻孩子,這世上哪有不死的人啊?不管是國家總統還是街邊乞丐,早晚都會死的……”


    “你這真是……”小晨鄙視著方霖,“作為醫生,你就是這麽安慰病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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