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惠再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裏。


    “您醒了。”秘書小李趕忙上前。


    章明惠蹙眉,“我怎麽在這裏?”


    “您暈倒了,謝總吩咐我送您過來。醫生檢查過了,您是最近情緒波動太大,才會暈倒,保持心態平和,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秘書小李邊說,邊將倒好的白開水,遞給章明惠。


    章明惠暈倒之前,又是為自己辯解,又是哭嚎,著實浪費了不少水分,現在又還是夏天,她也不拿喬了,接過水杯,默不作聲地喝著。


    “夫人,我已經按照謝總的吩咐,為您請了幾名高級護工,您有什麽需要,直接吩咐她們就成。”


    章明惠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夫人,您若沒事,我去和護工打聲招呼,就先回公司了。”


    “嗯。”


    章明惠看著秘書小李拎著手提包,邁著匆匆的步伐,離開病房,臉色陰沉,削薄的唇,死死地抿緊。


    “我不會放棄的!”


    “我死也不會放棄的!”


    “謝軍,我不會放棄的!你走了,兒子還是我的!我不會允許他被這種狐狸精迷惑心誌,再出事故!我決不允許!”


    章明惠抱著腦袋,歇斯底裏地低吼,像受傷的幼獸,倔強,暴戾,敏感,偏執。


    花屋關門後,唐淺怡便去了上次和章明惠談話的那家咖啡廳。


    這次,她自己做主,要了個包房。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


    楊成邊脫下外套,邊在唐淺怡對麵坐下。


    “沒事,我也剛忙完。”


    唐淺怡將菜單放到對麵,偏頭看著窗外。


    律師的直覺和敏銳的觀察力,讓楊成的眉心皺起,幾秒後,舒展而來,他不動神色地說,“忙了一天,先吃東西吧!”


    “好。”


    平日裏,唐淺怡也常來光顧這家店,她直接點了份牛排套餐。


    楊成仔細地研究菜單,最後也還是選了份意麵套餐。


    “其實,兩位單點的話,不如選這份情侶套餐,更為劃算,二位想吃的,基本都有,就是女士的拿鐵,換成了橙汁。我們店裏的果汁可都是百分百真材料製作,小姐姐你經常過來消費,肯定知道!晚上的話,橙汁也比拿鐵更健康的呀!”


    笑起來,左邊嘴角便漾開一個小酒窩的女服務員熱情而實誠地給出她的建議。


    楊成不說話,隻是看著他一時不能具體說出哪裏不對勁的女人。


    唐淺怡抬眸,目光溫和地看著女服務員,“我晚上需要加班,喝點拿鐵,提提神,還是兩份套餐吧。”


    “好的!兩位請稍等!”


    安靜地吃完東西,兩人離開咖啡廳。


    楊成突然提議去山南大學走走。


    唐淺怡眸光微閃。


    也許,在某個時刻,情至深處,每個人都是有心靈感應的。


    她說,“好。”


    時代變了。


    現在的小孩子,不知道夏天要七八點才會黑。


    現在的大學生,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他們每天放學後,結伴去逛小吃街,去市中心地下商城,四處亂轉的樂趣。


    就連校園道路兩旁的燈,唐淺怡也覺得比從前昏暗了很多,讓她再也找不到那種歸屬感。


    某個瞬間,她的內心再度產生以前似乎有過的感受:這不是校園,這是孤島,可是孤島上,怎麽會有一幢又一幢亮滿燈火的宿舍樓?


    是她的腦袋不清醒了,才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思緒。


    事實是,從出事後,她的思維似乎就停止了工作,情緒也不受自己控製,有時候,平靜得像個正常人,有時候便安靜得像個蓄勢爆發的瘋子,更多的是,她感覺自己是個長途跋涉的旅人,好累,好累,真想隨便一躺,再也不起來。


    “淺淺,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唐淺怡停下腳步,腦海裏反複地播放楊成的這句話。


    楊成不再出聲,視線隨著她的視線,望向路旁的操場。


    無論有多少人緊跟時代的腳步,總有人按部就班地繼承優秀的習慣,比如背著書包去圖書館上安靜自習,比如準時出現於操場勤於夜跑。


    唐淺怡看著鐵絲網圍欄裏,深沉夜色裏,那道白如雪光的身影。


    “認識之前,我就對他,一見鍾情。”


    四目相對,胸膛裏急促跳動的器官,便告訴她,“這個男人,我想要他。”


    楊成閉了閉眼睛,想要說什麽,卻發現自己說什麽,似乎都不對,唯有沉默,讓一切話變成嘴裏的濃痰,將嗓子眼堵到惡心,病入膏肓。


    “成哥,對不起,我大概是個感覺至死的人了。這麽多年,我不談戀愛,不認真相親,我承認了,我邁不過一道叫謝淮墨的坎兒。”


    唐淺怡站到楊成對麵,從包裏,掏出捂了半天的戒指盒子。


    楊成垂眸。


    他討厭今晚的夜色。


    夜太黑了,才讓對麵姑娘的眼睛竟明亮如星辰,裏麵的水光,不是為他泛起。


    “你想清楚了?”


    “沒有。”


    話音落下,唐淺怡感覺到久違的清爽輕鬆。


    她看著楊成的眼睛裏,沒有抱歉,隻有平和的笑意。


    因為,對她來說,愛從來都是一場認賭服輸,不服輸的人,便將自己獻上祭壇。


    楊成沒有接過盒子,隻是回望著姑娘。


    她此刻笑容,是他見過最美的。


    比從前的更美。


    沒有了和他在一起時的強顏含笑,在一起時的故作俏皮,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她眼裏的清澈,是有力量的了。


    沉澱的溫柔,它的力量最駭人。


    “我沒有想清楚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但我知道,我和成哥之間,隻能到此為止了。”


    楊成還是沒有接盒子。


    雖然不是那個盒子了,但他知道是那個戒指。


    他像個負氣的孩子,看向別處,“總要給我一個你突然這樣的理由吧?”


    唐淺怡看著高高的圍欄裏的那個男孩子。


    他大咧咧地掀起運動汗衫,蓋到臉上,揉了一圈,繼續奔跑。


    年輕真好。


    比年輕更好的是,及時清醒。


    於是,唐淺怡聽見自己用歎息般的低語,告訴楊成,“因為……我和謝淮墨上/床了。”


    就這樣吧!


    她是個壞女人!


    所以,她最終還是不得不放過這個好男人!


    唐淺怡低著頭,拉住楊成的手,將盒子放到他的掌心,讓他的五指蜷起,自己握穩盒子。


    “成哥,為這枚戒指找一個摘不掉它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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