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最讓周棟留戀的地方,就是人人無機心,一片天真爛漫,彼此交往就像是一群孩子,不會摻雜任何利益在其中。


    就算有一天離開了精神病院,隻要被外麵的‘正常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他們就會躲得遠遠的,不會來煩你。


    周棟很慶幸的同時也很苦惱,


    因為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身邊的人們竟然忘記了他的特殊身份,甚至就連申公道這樣的老成之人也試圖跟他搞起利益交換來了。


    申誠原本是打死也不肯說的,見到周棟真的動了怒,才不得不說出實情。


    “周主廚您人在香江,自然是不知道楚都生的事情,


    就在上周,‘華粹居’的大廚來了咱們九州鼎食,去了川菜廳......”


    “什麽?”


    周棟用腳輕輕踢了下大白鴨勇勇的屁股,示意它和它的女鴨離得遠些,總是圍在腳下嘎嘎叫,說話都聽不清楚了。


    “華粹居不是在京都麽,他們的大廚來九州鼎食做什麽?”


    周棟微微皺眉。


    “是對麵‘食為天’從京都‘華粹居’請來的新主廚,食為天原先的主廚是盧老爺子的弟子,前不久已經請辭了......”


    “原來是這樣。”


    周棟點點頭,食為天跟九州鼎食的關係一直不好,盧老當年肯坐鎮食為天,應該是希望兩者可以更‘公平’的競爭,畢竟九州鼎食的攤子可比食為天大多了,有他和弟子在,剛好可以平衡。


    盧老的弟子請辭,多半也是因為自己,


    一來是自己跟幾位老爺子關係不錯,真要是食為天跟九州鼎食生了正麵衝突、鬥起菜來,大家都會尷尬。


    二來估計是盧老認為對他的弟子展不利,競爭可以令人進步,可如果是他的弟子被自己‘碾壓’,反倒會打擊一位廚師的信心,對其日後展不利。


    沒想到盧老和弟子離開了,‘食為天’居然又從華粹居請了位大廚來,麵對麵的都是同行,居然跑到九州鼎食的川菜廳,這不是擺明了是要‘猛龍過江’麽?味道可就不太對了。


    “申砧頭,這位大廚去川菜廳做了什麽?”


    周棟還真是有些好奇,心說現在可不是舊社會,總沒有過來就鬥菜的道理吧?


    “他到了川菜廳,就點了一道‘開水白菜’。”


    申誠苦笑道:“就這道菜,可把秦主廚給難住了,不是不會做,而是不能做!


    因為人人都知道,這道‘開水白菜’是他的看家菜,遇到有身份的食客來了,他才會親自做,可如今卻是同行點菜,這可就難辦了......”


    扭著屁·股正在地上踅摸活食的勇勇聽了,扭過鴨頭看了看申誠,心中很是疑惑,不就‘開水白菜’麽,這有啥難的,我跟我老婆常吃!嘎嘎。


    最近它可是沒少吃香喝辣,不光吃過嚴一的開水白菜,還吃過周棟做的,


    現在是越吃越嘴刁,就算蒙上一對鴨眼,也能夠吃出哪份是主人的手藝,


    甚至還表示出了對嚴一很大的嫌棄,吃他的開水白菜時非常勉強,滿眼都是痛苦,老嚴因此一度懷疑起人生,什麽時候我堂堂的嚴大廚要被一隻鴨子嫌棄了?


    偏偏看周棟喂鴨子喂的樂此不疲,他也想借鴨子的嘴跟周棟暗中較量一番,很是欲罷不能,結果倒是便宜了這對鴨子,兩隻扁毛畜生越來越胖,那隻女鴨最近下的蛋可都是雙黃的......


    周棟點點頭:“確實是難辦,同行上門來直接點主廚的拿手菜,表麵上是以食客的身份消費,其實已經是鬥菜了。


    秦主廚摸不清對方的底細,做也難、不做也難。”


    申誠歎息道:“周主廚說得正是,不過對方客氣地很,就說是來以一個消費者的身份品嚐秦主廚的手藝,按規矩無法拒絕,最後秦主廚還是做了,結果......”


    “結果怎麽樣?”


    周棟大概已經猜到了結果,他在得到大師級嚐味後也做過幾天毒舌、吃遍了九州鼎食,其中就包括老秦的手藝。


    怎麽說呢,老秦對得起特二級廚師的身份,這道開水白菜也做得還算標準,可也就是達到個標準水平而已......


    “結果那人吃過了秦主廚的開水白菜後,笑著說這道菜選用的白菜和用來吊湯的雞都是上品,可惜這高湯吊得不對,白菜的火候也一般,也就是給普通顧客吃吃吧,湊合!


    周主廚您聽聽,這話說的多紮心?


    當著前廳的服務生、甚至還有幾名下級廚師,秦主廚的臉都紅了,可那人說完就走,秦主廚還不好攔著,人家是以消費者的身份來的啊?


    後來秦主廚是越想越憋氣,就去了食為天一趟,也是點對方做這道‘開水白菜’,沒想到啊......”


    周棟點頭:“秦主廚輸了?”


    “輸了,而且估計輸得還非常慘,回來後一句話也不說,連飯量都減了,我來的時候見過他,這才多長時間,人都瘦得脫相了。”


    申誠歎道:“曾經九州鼎食號稱‘川粵雙尊’的主廚啊,想不到也有英雄落寞的時候。


    周主廚我就實話說了吧,秦主廚跟我伯父關係不錯,更知道您在魯廚的時候,跟我伯父有份人情在,他不好意思直接找您,就想通過我伯父......”


    周棟笑道:“我聽明白了,原來是秦主廚要給我這個人情,不過......”


    “周主廚您先聽我說完,秦主廚說了,他就算離開九州鼎食,走前也得把這個場子給找回來!為此就算花多少錢也不在乎,所以我就想著......”


    “你這是讓我為難啊。”


    周棟皺眉,以他的性格,如果不是參加比賽,又或者被人找上門來挑釁,一般不會主動找別人的麻煩,


    老秦這分明就是找他助拳、找回場子,雖然說他也是九州鼎食的一份子,如無必要,實在是不好摻和這種私人恩怨。


    至於說建別院的錢,也不用老秦出,他現在可不缺錢,當初蘇庭玉可是給了他一千多萬呢。


    “老大,那個人也來過咱們早點部......”


    潘珂站在一旁聽了半天,忍不住插口道:“那天他也是以消費者的身份來的,吃了咱的鹵煮火燒,然後說什麽‘名氣挺大,也不過如此’,真是太氣人了!”


    “哦?”


    周棟看了看胖子:“還有這種事?”


    胖子跟他那段時間,鹵煮和狗不理的手藝還是學了不少,何況鹵煮靠的是老鍋老湯,這可是他離開香江前留給早點部的,那人這樣說,打得可就不是胖子和柳長青的臉,而是自己的臉了。


    這話可就得兩說著了,咱楚都精神病院出來的不會主動欺負人,可也不能讓人給欺負了!


    見周棟對利益不怎麽敏感,申誠本是沒報多大希望的,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了胖子這個天降神兵,這個開心啊,真想抱起胖子狠狠親一口。


    周棟看看一臉期盼的胖子和申誠,終於開口:“等這邊酒下了窖,胖子你跟我也去趟‘食為天’,


    那人既然口氣這麽大,想必手藝很好,如果能夠做出正宗的開水白菜,倒是可以嚐一嚐的。”


    大白鴨勇勇扭著屁·股挪了過來,嘎嘎叫了幾聲,周棟皺眉道:“別叫,這次可不能帶你去,如果那樣做,可就是我們沒有道理了。”


    帶隻鴨子去砸人場子,那還不得結成死仇?周棟更多還是懷了以菜會友的心思,主要是對這位食為天的新晉大廚有些好奇。


    周棟說的窖就是酒窖,酒這東西性情古怪,製曲的時候,喜歡潮熱,如此才能更好的酵,而在最後成酒的過程,卻喜歡幹燥的環境,這樣才能防止變質。


    所以一個合格的酒坊,除了要有浸米池、拌曲池、燒鍋、榨房之外,還要有合格的酒窖。


    這也是周棟看上阿姐穀的原因,阿姐穀四季如春,潮熱得宜,地表環境最適合製曲拌曲,又因為地下有溫泉泉脈,一旦深入地表開辟酒窖,泉脈的溫熱又可以將地窖中的潮氣逼迫出來,正是最佳的藏酒之地。


    申誠帶來的施工隊果然是老手,用了不過兩天功夫,就將酒坊建成,無論手藝用料都是一流,周棟親自檢查過浸米的池子,現用的都是幹水泥,而且外麵覆蓋的是全瓷的細瓷磚,一塊塊潔白如玉、密度極高,


    看來古亞楠還真是肯下血本,就這些瓷磚看著根本不像是普通燒磚廠燒出來的,簡直就是瓷都那些製瓷大師傅才有的手藝。


    最重要的酒窖也是施工隊勘察了地下泉脈選擇出的最為合理的位置,既避免了泉脈滲露導致地窖潮濕,還用天然竹管搭通了三條透氣的‘氣脈’,就這手扣接竹管的功夫,根本不像是普通施工隊能夠幹出來的。


    詢問之下才知道這個施工隊大名鼎鼎,曾經在京都等大城市接手過古建修複項目,


    古建的講究可就多了,不光是地表上的建築有許多講究,地下水路更是奧妙無窮,古時的紫禁城裏可沒有現代陰井,你幾時見過紫禁城裏被水淹過,哪怕是暴雨如注,地麵上的存水都不得過半尺,做不到可是要有很多人頭落地的!


    施工隊的頭頭也是談吐不俗,與周棟告別的時候笑著道:“周主廚要建的別院可不簡單啊,臨崖半入,懸瀑成景,別的不說,光是這將別院半隱在瀑布之下,晚上又不能被瀑布吵到,隔音設施還要古色古香、不留半分現代建築的痕跡,這也就是我們這些人,換個別的建築公司都很難做到。


    不過現在我的人手不足,還要找幾位大拿師傅才能開工,另外您也要準備些材料,咱就秋收後開工吧?”


    周棟點頭:“就按您說的,對了,我是不是該付個期款啊?”


    工頭奇道:“五十萬款這位先生已經支付了啊?”說著指了指申誠。


    “申砧頭,不是說了不用這樣麽?”周棟皺眉。


    “哎,知道周主廚您不缺這仨瓜倆棗的,可我如果不這樣做,回頭怕是會被秦主廚給埋怨死了!而且不瞞您說,這裏麵也有我伯父的一份心思......”


    看看工頭走遠,懷良人跟嚴一站在遠處逗著大白鴨,申誠幹脆實話實說:“據傳那人精通的可不僅僅是川菜,也是一位魯菜高手,而且不在盧老、王老這兩位宗師門下,


    您說,我伯父能不擔心麽?借這個機會跟周主廚您親近親近,還不是怕自己也像秦主廚那樣,被那人上門來‘消費’麽?


    要我說啊,您現在是勤行人人稱羨的青年宗師,以後想借您大名的人可不僅僅是我伯父和秦主廚,您啊,在其位就得謀其‘實’,該收的好處就不要推了,這其實也是勤行的規矩。”


    最後這句話可不是申誠胡亂說的,廚師早年也是江湖行當,自然少不了有江湖習氣,遇到請人撐門麵這種事情,都是要按規矩給好處的,你要是幫了人卻不要好處,別人未必感激你,反倒可能會當你是個傻棒槌。


    “嗯,那行吧,就先這樣,不過剛才陳師傅也說了,我這個別院建下來,怕是要個三五百萬的。


    這樣吧,我自己出一半,剩下的一步就卻之不恭了,算我應了秦主廚和申主廚的好處。


    就這樣定了,再討價還價這件事我可不管了。”


    “都依周主廚您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申誠連連應道:“前幾天我伯父跟幾位主廚喝茶時還說呢,連‘華粹居’的大廚都來了食為天,這件事怎麽看怎麽透著不正常,咱九州鼎食以前說是有鎮店八鼎,如今看來怕是要鎮不住場子了。


    幸虧是出了周主廚您這位青年宗師,咱們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周棟搖搖頭,正向說這件事就別再說了,再說下去我得多累,年紀輕輕就成主心骨了?知道王熙鳳為啥會早死麽,累得!


    忽然聽到穀口一陣騷動,就見到幾個鳳棲村的半大小子氣喘籲籲地遠遠跑來,離多遠就高聲叫著:“周叔,周叔,水,水來了!來了輛直升飛機呢!”


    周棟聽的一呆,古總這不是瘋了吧,你說你從機場換輛車把水拉來不就成了,怎麽還動用了直升飛機?這下可好,酒還沒開始釀,恐怕我這酒就要先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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