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邱眼睛裏看到了恐懼和不安,侯勇坐在山牆下耷拉著頭,手在胸前劃著十字,他難道是基督徒?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日落西山,風吹山林有些涼意,我胳膊上全是雞皮疙瘩。


    木屋裏有光亮,是一盞蠟燭在拚命燃燒。


    老邱從地上撿起一根鐵釘朝鐵絲網扔去,火光一閃,火星濺起。


    “見鬼了,屋裏點蠟燭,這鐵絲網都是電。”老邱說。“我們是不是被侯勇給賣了?”


    “看上去不像。”我說。


    “侯勇,你過來。”老邱喊道。


    侯勇垂頭喪氣走過來,“我們被騙了。”


    “是不是你和這農莊老板合計好了,把我們騙進來?”老邱說。


    “騙你們?我自己不也被關在這裏嗎。”侯勇說,“我要回家,我不能呆在這裏,我上有老,下有小。”


    “怎麽回家?”我說,“他嗎的,這裏是牢房,監獄,還觀光農場?”


    “那怎麽還有遊泳池?還有美女?”老邱說。“季小軍在這裏嗎?”


    “別管他了,想想我們怎麽從這裏逃出去吧,真他媽的見鬼了,怎麽會有這麽一個人間地獄。”我說。


    “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老邱說。


    “不死,就是關一輩子,我們也完了。”我說。


    “應該不會有這麽糟糕吧。”老邱說,“告訴這農莊老板我們的真實身份吧,說不定他會放我們走。”


    “不告訴也可能多活些日子,告訴了,很可能死得更快。”我說。“我怎麽感覺跟做夢一樣,這是個私人農莊,這是資本主義國家才有的,我們不會出國了吧?”


    “你掐我一下。”老邱說。


    “你自己掐吧。”我說。“這大門上,還有那邊的樹上全是監控攝像頭,我們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視線中,我們不要做過激的行為,想想怎麽出去。”


    “要不進屋,找那個殘疾人多了解一下情況。”侯勇說。


    “你是說那個聾子?”老邱說。


    “是那個斷腿的。”侯勇說。


    我們三個進了屋,蠟燭的火苗劇烈晃動著,霍金看了一眼蠟燭,彎腰拉開破桌子抽屜,拿出一根白色蠟燭,遞給我。


    我接過蠟燭,點上火。


    木屋有了更多的光後,有了些生機。


    那個老聾子身子傴僂,咳嗽了兩聲,哆哆嗦嗦地走過來,他摸著一個長板凳坐下,看上去視力不怎麽樣。


    “老聾子,把紅薯端過來。”霍金說。


    老聾子聞著自己的左手,嘴唇翕張,似乎那手是個豬蹄,準備下嘴咬一口。


    “你聽到沒有?”霍金皺著眉頭說道。


    霍金給我們介紹這老頭是個聾子,居然還在問他,難道他還有聽力?


    老聾子看著我和老邱,張嘴想說什麽,但還是閉上了。


    霍金哼唧兩聲,拄著拐杖,從一個矮櫃上拿過來一個鋁盆,裏麵是幾個紅薯,他把盆放在破桌子上,自己拿了一個紅薯。


    “我們吃什麽?”老邱問。


    霍金咳嗽了一聲,手指著盆裏的紅薯,“吃這個。”


    “就這幾個紅薯,能吃飽?”老邱說。


    霍金拿起拐杖,指了指我身後的破椅子。


    我看到椅子下有個竹籃子,裏麵裝滿了雞蛋。


    侯勇把裝雞蛋的籃子拽出來。


    “屋後有廚房。”霍金說。“你們可以煮雞蛋吃。”


    侯勇提著籃子出了屋,我跟著出去,屋後有很多大塑料筐子,堆得很高,有一個塑料筐子裏裝著雞蛋,還有兩個個拖車,拖車旁邊有一個簡易的小木棚,一個大水缸,小木棚裏有燒火的爐子,兩個破鍋,幾個破碗,一個碗裏有打火機。


    我看到對麵的樹上有一個攝像頭,正對著這個簡易小木棚。


    這是全方位的監控啊,連做飯也不放過。廁所裏不會也裝攝像頭吧?我四下看了看,沒發現有廁所。


    寧州居然有這樣一個不可以思議的監獄,但和那個關押女孩的地下囚房相比,這地方應該算是天堂了。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在公園後門的一條小路上,遇到一個算命瞎子,他正在給一個老太太算命,這瞎子拉著老太太的手說了一句,陽光之下,沒有稀奇的事情。


    陽光之下,沒有稀奇的事情,他說的是中國吧?


    侯勇忙著煮雞蛋,我回了屋。


    屋裏的光更亮了,更亮的緣故是因為外麵太黑了。


    “我想見這農莊的大老板。”老邱說。


    “現在見不了,三個月以後才能見。”霍金說。


    “為什麽要三個月以後才能見?這老板姓什麽?”老邱繼續問。


    “這是規矩,三個月後才能見老板的相片。”霍金說。“老板姓龍。”


    “名字呢?”我問。


    “龍。”霍金說。


    “我是說名字。”我說道。


    霍金咬了一口紅薯,“不知道。”


    兩隻雞從外麵跑了進來,這雞一點都不怕人,一隻母雞直接跳上老聾子坐的長凳上。


    “我們在這雞圈裏每天幹什麽?”老邱問。


    “撿雞蛋。”霍金說。“每天撿三十筐雞蛋。”


    “這麽多?”我說。“我們沒來是誰撿雞蛋,是這個老頭嗎?”


    “還有一個人,他走了,你們就來了。”霍金說。


    “這走的是什麽人,姓什麽?”我問。


    霍金沒搭話,繼續吃著紅薯。


    老邱從盆裏拿出一個紅薯,“你說,來的人就沒有想回家的,為什麽啊?這破地方,又不讓出去,沒有自由,怎麽還不想回家?”


    “三個月以後,你們就知道了。”霍金說。


    “三個月以後,就可以看到農莊大老板的相片了是吧?”老邱說。


    霍金撓了撓胡子,他似乎對老邱這種說話態度很不滿,他咳嗽了兩聲,手伸進嘴裏,扣著什麽。


    霍金從嘴裏掏出了一副假牙,他拄著拐杖,把假牙放進一個玻璃杯裏,玻璃杯裏似乎有蟲子在遊動。


    霍金咳嗽了兩聲,蠟燭的光晃動了兩下,他轉身看了我們兩眼,那冷冷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老邱不再問話了,牙都沒有了,還有什麽好問的?


    一隻母雞跳上了床,拉起了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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