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白衣少年不屑地看了麵前這個所謂的冥主,“你說的冥主是個美人?可這團黑漆漆的是什麽?”


    伏幽也有些疑惑,他在書上看到的不是這樣啊。


    站在他們麵前的,就是一團翻滾的黑霧,從頭到腳都看不見人的特征。


    “不管,好不容易進來了,你可不許賴皮。”


    她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根本沒有理會她的打算,她覺得,應該懲罰一下這兩個闖入幽冥的小家夥。


    思及此,她微微抬手,那兩名少年立刻被一團黑霧籠罩著,懸在了半空中。


    “你這團黑雲,快放我們下來!”


    “黑雲?”她看著掙紮的兩人,淡淡地將黑霧收緊,轉身順著河岸走去。


    身後黑霧裹著兩人,緊緊跟在她身後,嘴裏不斷說著什麽,隻是隔著霧,聽不明朗,但語氣甚是囂張。


    引路人默默地跟在她身邊,對於她的舉動,不以為意。


    她試著讀取兩人記憶,但他二人乃是生魂,並無前世記憶,若強行搜魂,恐會魂飛魄散。


    過了片刻,她將兩人丟在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


    黑霧縮小成一條纖細的繩索,將他們的手捆了起來,二人坐在地上,傲慢地看著她。


    “你們不怕?”


    白衣少年冷笑道:“你雖掌控眾界死魂,但我們是活人,你無權殺我們。”


    她蹲下身,仔細打量著說話的少年,唇紅齒白,長眉入鬢,一雙狹長的鳳眼自帶了幾分促狹,一言一笑,氣定神閑,渾然天成。


    反觀另一人,喜怒不顯,眼底蘊藏思緒,心思頗深。


    “你說的不錯,但我有權懲罰你們。”她語氣波瀾不驚,平靜如水,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伏幽道:“你想幹什麽?”


    她沒接話,而是從名叫小夜的少年耳朵上取走那株彼岸花,無意間觸碰到他的耳朵,他微微怔了怔,觸感冰涼柔軟,恍惚像是女人的手。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仿佛想要透過那團黑霧,看清她的真實麵目。


    “闖我冥界,私采冥花……”她輕聲說著,兩人冷不丁再次浮了起來,這次卻是換了個方向,頭朝下,衣袍與發絲都紛紛垂下,擋住了視線。


    不過,兩人清楚地看見,光滑的地麵多了一雙白皙的玉足。


    “那你二人便守在此處,那一株彼岸花何時長出,我便何時放你二人離開。”


    “你在開玩笑吧?彼岸花萬年才生長一株,你想把我們困在這裏一萬年?”


    小夜艱難地抬頭,卻始終無法窺見她腳踝以上的部分。


    “你們既然知曉,那為何還要偷采?”


    “不過就是一朵花,你這冥界這樣多,多一株少一株有什麽關係?”


    “冥花承載著世間萬物的記憶,你們采下這一株,便銷毀了無數人的記憶,你們認為,該不該罰?”


    兩人不說話了,倒掛在半空中,像蕩秋千一樣蕩來蕩去。


    她也不再多言,轉身離去,河畔的另一頭,死魂在邊緣徘徊。


    她揚手將那些魂招來,翻看他們的記憶,或喜或悲,甘甜苦難,一幕幕在她麵前閃現。


    “你說,他們明知到頭來一場空,為何還要去追求那些虛無東西?”


    引路人沉吟片刻,緩緩道:“七情六欲,是世間萬物繁衍的根源,倘若不爭不搶,同我們一樣,輪回便沒了意義,這寰宇,天道,也便沒了存在的意義。”


    “那你可有七情六欲?”


    “奴對您的忠誠,便是唯一的使命。”


    她默然,不在繼續這個話題,如果向往一件東西,那便是情.欲的初端。


    她送走死魂,再次回到那二人身邊,卻發現,這兩人居然心安理得睡著了。


    似察覺到她的到來,小夜豁然睜眼,沙啞地說:“你把我們放下來,換一種法子懲戒可好?”


    她沉默了片刻,“我暫時還沒想到。”


    “那就慢慢想,你難不成要把我們掉在這裏一萬年?左右我們也逃不掉,放我們下來,我有辦法讓那株冥花長出來?”


    她想了想,便將兩人放下來。


    小夜坐在地上,揉了揉腳踝,再抬頭看她,依舊是一團霧籠罩。


    “什麽辦法?”


    “這個簡單,彼岸花靠記憶澆灌而生長,死魂記憶都是一些被舍棄的雜念,生魂的記憶卻很珍貴,我二人主動獻出記憶,那冥花自然就長出來了。”


    伏幽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說:“你瘋了?你怎麽能把記憶留在這裏?”


    “難道你真想在這裏一萬年?”


    伏幽臉色糾結,不想交出記憶,更不想繼續被困在這裏。


    此處什麽都沒有,甚至連隻蟲都找不到,真不敢想象麵前這兩團黑霧是怎麽在這裏遊蕩這麽長時間的。


    小夜看了看兩人,轉身便拉著伏幽往河岸盡頭跑去。


    她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兩人找到那株折斷的彼岸花,伏幽似乎還有點猶豫,而小夜直接將手放了上去。


    五彩斑斕得勁記憶源源不斷從他手裏流入殘枝中,她麵前,閃過無數鮮活的畫麵。


    不似死魂一般灰暗,而是,五光十色,生機盎然。


    彼岸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很快,便出現了一個花骨朵。


    想不到他小小年紀,閱曆卻如此豐富,大千世界,他去了個遍。


    她微微有些失神。


    “好了,伏幽該你了,你的記憶放進去,這朵花就會開了。”他拍了拍手,神色很坦蕩,並不擔心自己的記憶暴露,因為,他沒什麽可以隱藏的。


    但伏幽卻很猶豫,一個問心無愧的人,是不會在乎記憶被人窺探的。


    埋得越久越深沉的記憶,是最怕彼岸花這種東西,因為它會將你所有的記憶,毫無保留的拉扯出來,修為再高,記憶都無所遁形。


    “伏幽,你在猶豫什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瞥向她,顯然意有所指。


    她不以為意,視線落在伏幽的臉上,片刻後,她說:“罷了,你們且走吧。”


    兩人皆是一愣,伏幽不解地問:“你不需要我的記憶了?”


    她轉過身,漸漸消失在原地,仿佛過了很久,才傳來她的聲音:“我是不想那株花被汙染。”


    伏幽臉色變得很難看,小夜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吧,不要你的記憶還不高興麽?”


    伏幽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小夜卻已經拿出了一把金色的傘撐開,帶著伏幽消失在河岸的盡頭。


    她繼續重複一樣的事,繼續在幽冥飄蕩,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想起了那株彼岸花。


    她回去守著那株花,依舊是花骨朵,不管之後多少死魂,她也沒有往裏麵投放一點記憶。


    這是,冥界唯一一株,活著的花。


    她能從裏麵看見生機,可以聽見鳥兒的聲音,聞到花的味道,感受大雪的冰涼,還有陽光的溫暖,這是不同於冥界的世界,它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一方世界。


    不知何時,她坐在花叢裏,身上的濃霧漸漸消失了。


    引路人提醒道:“冥主,您身上有俗世的氣息。”


    “何為俗世的氣息?”


    “您心中,有了雜念。”


    她抬起手,看到自己纖長的手指,喃喃道:“是麽。”  引路人不再開口,靜靜的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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