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古僵住了。


    他最恐懼的事情發生了。他的名字泄露了。


    現在就算逃跑也沒有意義了。魔法師已經掌握了他存在的坐標。語言的咒,作為跟蹤器將他牢牢束縛。對於強大的或然神來說,真名暴露不一定是致命的。用姓名編織成的咒可以鎖定或然神的存在,但是想要將或然神封印回或然世界、封印回神話,仍舊需要在物質層麵抹


    滅他們的存在,或者利用長時間的社會係儀式將他們送還。赫利俄斯那樣隨手放大當量氫彈的或然神,哪怕暴露了真名,也可以依靠權能與魔法石周旋,或者在感應到大型社會係儀式的時候攻擊對方,或者幹脆在死前攻擊城市,


    報複社會,讓人類的法師投鼠忌器。但是伊洛古太弱了。


    麵前的這個少年,就足夠將他的降臨人世的身體毀滅。然後,咒就會斷絕他來到這裏的可能性。而他想要報複社會也很難。就算他放開了殺人,也殺不了多少。


    他完蛋了。


    甚至他身後的許多神都暴露了。


    “哎呀哎呀……”夏吾笑了:“怎麽了?這麽緊張的嗎?你的名字……暴露了?”伊洛古突然怒吼一聲,更多的木頭聚合在一起撲向夏吾。他現在已經沒法逃走了。那個社會係法師的咒已經將他鎖定,他若是逃走,隻會暴露己方大本營的存在。所以他


    現在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這裏。


    ——沒錯……還好……還好……


    ——至少我們的“盟友”不會暴露……


    伊洛古腦海之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他聽到了“奪”的一聲。


    那是金屬刺入木頭的聲音。那個少年用一柄匕首插進了他所創造的檑木上。他本想嘲笑少年不自量力。但很快,他就驚恐的發現,事情和自己想想中有些不大一樣。自己在檑木上附加的力量好像完


    全不存在一樣,那個少年的手臂都沒有晃動一下。


    不管他怎樣加大力度,檑木都無法撼動匕首一分一毫。


    ——這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有這麽恐怖的力量?


    除開材質的強度外,這檑木之上附著的壓力,足夠和工業級的液壓機相媲美。按理來說,就算是一般的機械,他也能夠將之壓成鐵餅才對。


    但是……但是……


    伊洛古因為這驚愕的事實而陷入了混亂。


    隻有一個瞬間。這是一個瞬間發生的事情。夏吾轉動手腕,匕首仿佛切開空氣一般切割檑木。狂風推動著夏吾。夏吾一個滑鏟,從檑木之下滑過,衝到伊洛古身前。


    銀光一閃。


    然後,伊洛古就明白了。


    費爾巴哈鋼。那是死硬的現實之鋼,平凡之鐵。對於這匕首來說,自己對木頭附加的力量,是“不存在”的。幻想的生物碰觸到這種金屬,就有三種完全不同的結局。有些生物根本無法感覺到這來自現實的力量,有些生物則無法抵禦,被直接切開。甚至,有些或然神僅僅因為碰


    觸費鋼,就發生了類似於“神話否定”的現象。


    不過,很少有或然神知道另一個知識。


    那些無法被費鋼傷害的生物,也無法意識到費鋼。


    而在他意識到費鋼存在的時候,他就已經無法幸免了。


    仿佛……仿佛是落水的感覺。他正在從“必然”跌落。


    “你這家夥……”


    有那麽一瞬間,他的眼前出現了幻覺一樣的景象。他看到了原始的非洲大地——不是布滿白色機械殘骸的、不是異常生物橫行的這個非洲。


    那是神話之中的大地。


    他與樸素的人類……


    伊洛古的意識回到了戰場。


    “原來是你!”他對麵前握持利刃的少年說道。


    然後,匕首刺入了他的麵門。


    ……………………………………


    在伊洛古的行動模式改變之後,夏吾就掏出了費鋼匕首。


    原因很簡單,真名被鎖定的或然神是逃不掉的。兩個或然神同時出現,說明這個區域存在一個活動於暗處的組織。這個組織至少存在兩名或然神,並且有成規模召喚或然神的法師集團。夏吾不希望自己與海神敵對過的


    事實過早的暴露。


    伊洛古最開始的戰術,是采用或然神力量永不枯竭的優勢磨幹他的意誌。因此,他打得比較保守。而就在剛才,他改變了戰術。


    這就必然存在一個促使他改變的原因。


    所以,夏吾掏出了費鋼匕首。他用匕首抵住了檑木。對於這費鋼來說,或然神施加在木頭上的力是“不存在的”。因此,他根本沒有感覺到力量的對抗。而費鋼匕首剖開這個用神之權能聚合而成的木料


    ,也和切空氣差不多。


    夏吾趁著或然神沒有反應過來,就近身一刀,破壞了或然神的身軀。


    對於或然神這樣的“幻想存在”來說,費爾巴哈物質絕大多數時候是致命的。


    第一刀下去,伊洛古就已經失去了絕大多數力量,就連權能也幾乎失效。第二道的時候,“或許存在的靈”就已經跌入“不可能”之中。


    京都純子的咒則固定了這個事實。


    至少在京都純子可以知曉的世界裏,這個神是不會自然湧現成型了。


    木頭的身軀跌落地麵。一隻粉色的老鼠莫名其妙的拱了拱,從一堆木頭之中鑽了出來。夏吾一把將這隻老鼠抓住。


    這老師很奇怪,身上沒有一根毛。


    “裸小鼠?”夏吾感到很古怪。裸小鼠是小白鼠的一支。1962年英國格拉斯醫院普通的白鼠之中發現了一隻無毛鼠,這隻老鼠因為基因突變而不會生出毛發,並且伴有先天性胸腺發育不良。科學家通過無數帶的亂倫式育種,將這一特征固定在部分封閉群、品係、近交係的老鼠身上。這種老鼠也是常見的實驗動物,由於它們淋巴細胞缺損,幾乎沒有什麽免疫力,所以不


    可能在自然環境中存活。


    夏吾看了看地上的一堆破木頭,又看了看這隻老鼠。他甚至用費鋼匕首碰了碰老鼠,老鼠嚇得吱吱亂叫,但卻沒有更多反應。


    “這是一隻……存在於必然世界的普通生物?”夏吾低語:“但是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夏吾可以肯定,那個木頭神不是老鼠——就算是,也不應該是一種1962年才正式誕生的老鼠。


    但這隻老鼠出現在這裏,一定是有什麽理由的。


    他這麽想著。


    這個時候,小田將車開了過來,拉開門,道:“五哥,快點吧,我們要回到神父那裏去!”


    “不用。”夏吾搖了搖頭:“他已經過來了。”


    “怎麽回事?你們已經處理掉或然神了?”神父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兩個孩子循聲望去,才發現神父就站在汽車後麵,勾著腰,看著胸口血色洶湧的京都純子。


    “神父?”約翰驚叫:“您不應該在孤兒院那邊嗎?”


    就算是開車過來,也需要半個小時吧!“一個魔法師,總歸是有一些特殊的趕路技巧。”神父拉開車門,檢查了一下京都純子的生命體征。夏吾則鬆了口氣,道:“神父,那這件事您能夠接手了吧……我現在真的


    很想吐……”


    “等一下,夏吾。”神父表情頗為無奈的:“其實我對這種事情……沒有那麽擅長。”


    夏吾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這個時候您不應該用您的右手碰一下病人,說一句‘起來,拿你的床,回家去罷!’,然後她就奇跡般的痊愈……”


    “那是耶穌基督。”神父冷靜的說道:“我們一般不模仿救主,而且從技術手段來說,這也確實比較困難。在將她送入現代的醫療環境之前,你最好還是保持這種狀態。”


    夏吾痛苦的將腦袋在車門上一下一下的撞著:“好惡心啊!好惡心!惡心!惡心!”


    剛剛從入夢狀態之中清醒過來的京都純子翻了個白眼。


    “堅持一下……”神父拍了拍小田的肩膀,讓她讓出駕駛位。夏吾也擠上了車。神父一遍開著車,一邊聽其他人轉述剛才發生的事情。


    “伊洛古?”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神父也是微微一愣。按照現代的魔法理論,或然神是“可能存在的世界”過渡到必然世界的生物,而他們保定自身的根基,就是人類集體無意識之中關於“神”的“原型”。而想要在無意識之海中


    特定的神話原型獲得意義,就必須有一個能將指向這個原型的“名字”。


    從這條理論來講,越是知名的神,湧現的難度就越低,反之則越高。


    “伊洛古”這個名字……就連與或然神戰鬥過許多年的喬爾喬神父都覺得陌生。


    他看向小田:“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大綠柄桑豆。”小田解釋道:“夏吾之前提過這個名字,這是當時廢墟裏常見木料的名字。而夏吾在戰鬥的時候則提到,那個神是‘一種樹木的神’,他不能操控菩提樹,那這裏能夠選擇的木料就很少了。京都小姐剛剛對我開放了操控這車的權限,所以我就用車載的智能設備搜索了一下……iroko是大綠柄桑豆的俗稱之一,也是流傳最廣的一


    種。而這個詞上還有個超鏈接,指向一個神話角色。”


    約翰和錢光華不由自主的鼓起掌來。比起夏吾那胡咧咧一般的推理,還是小田的思維更能讓正常人覺得厲害。神父也點了點頭:“聰明的姑娘。”


    夏吾則陷入了思考:“神話之中,有提到它和老鼠有什麽關係嗎?”


    “老鼠?一個樹木的神,為什麽會和老鼠扯上關係?”小田不明所以。夏吾將口袋裏的裸小鼠掏了出來:“這是一隻無法在自然環境下生存的裸小鼠。在我殺敗那個或然神之後,它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或然神的殘骸之上。嗯,考慮到街對麵就有一家寵物店,而且那家寵物店也疑似有賣實驗動物的嫌疑,所以,這隻裸鼠,也有可能是真的在自然環境之中存活了一到兩天,然後剛好在我殺死伊洛古先生的時候,


    跑到我們的戰鬥現場——還是在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


    從邏輯上來講,後者太過複雜,需求的條件太多,所以應該優先考慮“這裸鼠和伊洛古之間存在某種聯係”。


    小田搖了搖頭,表示網上的資料沒有提到這件事。


    “那還真是奇了怪了……”


    夏吾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


    “獵人”站在象舍,站在夏吾與伊洛古的戰鬥現場,神色悲痛。


    直到那個社會係的咒成立的時刻,他才察覺到這裏出事了。在這之前,他已經抓了三個不同年齡的“夏五”,並拷問他們的相關情報。


    托某位的福,他今天搗毀了一個販毒鏈條,阻止了兩起搶劫案件。


    甚至還挖出一具屍體。


    隨後,他就感覺到了那個將伊洛古鎖死的咒。


    “暴露了啊……”


    獵人撫摸大地,低聲歎息。他理解伊洛古為什麽不逃走。已經被咒錨定的他,會暴露自身的軌跡,暴露他們所在的地方。大地向他訴說著這一悲傷的經過。唯一讓他詫異的是,伊洛古麵對的敵人當中,除了一個身份不明的社會係法師之外,還有一個能力相當可怕的少年。他具有強大的力量


    ,在確定了伊洛古的真名,並將他鎖死之後,少年爆發出了異樣的力量,一拳抵住伊洛古的最強攻擊,然後兩拳徹底摧毀伊洛古在必然世界的物質存在。


    他缺乏情報,所以沒有意識到——在土地對他的訴說當中,費鋼是“不存在的東西”。


    “‘吳戈’……和‘代行者’在一起的魔法師,可能是工程係或湧現係的高手。”獵人低聲說道:“下一個獵物已經確定了。同胞啊,你在就在或然世界之中享受安寧吧……”


    與此同時,在三個街區之外,米氫琳不斷的在各種逼仄幽暗的小巷之中穿行、遊走。


    在她這樣搜尋了七分鍾之後,一隻手從陰影之中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


    赫胥黎從陰影之中走了出來。“米氫琳?怎麽是你?為什麽是你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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