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碾在幾百年前的老鐵軌上,發出框框的響聲。


    對於小田和約翰來說,這種景象還真的是第一次。兩個孩子大呼小叫的,為飛馳而過的景色大驚小怪的。


    這讓錢光華有一種“切,小孩就是小孩”的自得感。


    但是他卻笑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夏吾沉默著看書的樣子,給了他很大的精神壓力。


    “五哥!”在大風之中,錢光華努力大聲說道:“你今天!好像很暴躁啊?”


    “啊?我很暴躁嗎?”夏吾不耐煩的掃了錢光華一眼:“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很暴躁的?”


    “不是,我就是覺得……”


    “我很正常,太正常了。”夏吾如此說道:“隻是神父做了一件蠢事!”


    “神父?”錢光華驚呼:“神父怎麽了?”“想要操縱劇情……啊,沒錯,知道了我是主角之後,這樣想很正常。客觀來說,每一個角色都是能夠決定劇情走向的。除非是不寫大綱的垃圾作者,才會寫著寫著讓一個


    身上有劇情的角色沒有戲份……”夏吾低聲說道:“神父想要強行推主線,想要讓‘赫胥黎獲救’的劇情成為主線的一部分。”


    錢光華露出一副“啊我知道了”的微妙表情。他覺得在神經病描述自己世界觀的時候,最好不要逆著對方,於是說道:“這也……沒什麽不好吧?”


    “不好的地方多得去了……”夏吾歎息一聲:“兄得,你對單機遊戲有了解嗎?我記得孤兒院裏是有計算機的……”


    錢光華撓了撓腦袋:“玩得不多。”孤兒院裏的老舊電腦也是神父自掏腰包補貼的。在這個城市,這幾乎就是奢侈品了。神父也買了一些電子版遊戲。一款遊戲可以被不同批次的孩子們翻來覆去的玩上二十


    幾年。隻不過,一群孩子得分著玩,那種推劇情的單機遊戲實在是不受孤兒們歡迎。“我很久之前玩過一個遊戲。在那個遊戲裏,主角是傳說中的屠龍者。”夏吾低聲說道:“劇情開始的時候,消失了很多年的龍重新出現了。你明白嗎?因為主角誕生在那個


    時間點,因為主角是傳說中的屠龍者,所以龍就重新出現了。”“在那個遊戲裏,隻要你不去碰主線劇情任務,那麽你可以在大地上隨意的遊蕩,到處都山清水秀,什麽都不會發生,也沒有龍。但是,隻要你完成了主線任務,到處都是


    龍,每一片天空之下都有龍的影子——龍的身影活躍在每一條地平線上,任何一個城鎮都有可能被龍襲擊。就是因為主角做了一個主線任務。”


    說到這裏,夏吾一陣氣惱。


    他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主角。所以當劇情啟動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要發生變化。


    主線的畫風就決定了世界的走向。


    他夏吾,千辛萬苦的搞笑,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為了主線的畫風能夠歡樂一點嗎?至少至少,也不要虐主,對吧?


    但是啊但是,他是萬萬沒想到,喬爾喬神父居然如此短視,硬是要將赫胥黎那個毫無搞笑要素的故事,塞進主線的開頭。


    你看看赫胥黎身上的元素,什麽大組織博弈、什麽使命感,簡直就是怎麽正劇怎麽來,怎麽大場麵怎麽來。


    這和他的原始計劃產生了巨大衝突啊!


    萬一整個世界都因此走向正劇劇情,場麵怎麽大怎麽來,最後來了一通世界大戰,怎麽辦?


    ——為今之計,隻有好好把握,不要隨便開啟劇情了。


    一定要找一個足夠搞笑的契機。得搞笑。


    在此之前,不要隨隨便便的加入劇情。


    至於赫胥黎……夏吾從來不擔心什麽赫胥黎。在某一款遊戲之中,有一個npc姑娘曾經向夏吾操控的主角求援。夏吾當時說好,然後轉身走進了身後的旅店,蹲在旅店的櫃台前麵,開啟了“潛行”,在這個迎來送往之地不斷被發現,然後接著潛行,就這樣不斷升級。就這樣,很久之後,主角修成了化腐朽為神奇的潛行之術,隻要沒有被人發現,敵人甚至會誤以為插在身上的武器是幻覺


    ——這需要多麽漫長的時間呢?


    而當主角走出旅館的時候,姑娘容顏依舊,依舊在等他去隔壁鎮子救急。


    隻要主角不參與,那真正重要的劇情就會一直凝滯,不會發展。


    如果赫胥黎真的非得夏吾去救,那夏吾入場之前,不管多麽狼狽多麽淒慘,赫胥黎都會堅強的活下去。相反,如果夏吾真的入場了,那赫胥黎才是危險了。


    他必須小心又謹慎。不然的話,現實就有可能如那個遊戲一般,被“巨龍”的陰影所籠罩。少年望向地平線。當然,沒有龍的身影。遠方,隻有大塊垃圾一樣的矮小建築,以及一隻紮了一半的大佛——那應該是什麽節日慶典用的東西,用木條、鐵絲做出框架,


    然後將塑料膜蒙上去。大佛隻有半邊的身體,剩下半邊還空空如也。


    很快,列車就將大佛、窩棚之類的拋在身後。加納科喬的內城區裏,高聳的建築突然就多了起來。這個城市,就好像很多年前非洲大地的稀樹林突然變成了鋼筋水泥的一樣,大量窩棚擠占了地麵,巨型建築稀疏散生


    。


    夏吾四人在到站之前就跳下車去。七彎八拐之後,夏吾成功找到了收零件的大茂發廢品回收站。老板正在慢條斯理的將同類型的廢品收集起來,用機器壓結實。這是他的正經營生,雖然他幹上一個月的收入,都比不過隨便一單“生意”,但勝在細水長流,麵對警察的


    時候也多少有點底氣。


    夏吾就將一個帆布包仍在老板麵前。老板打開檢查了一下:“喲嗬,不錯啊,看上去都是主板……能賣出好價錢啊!”


    “這些都是主板。”夏吾如此說道。


    “嘖嘖,聖逐的東西,人類也看不懂啊,你說了也不算不是?”老板叼著卷煙說道。“看上去像主板”和“主板”之間,可是兩個價位。


    他從腰間摸出一疊鈔票,都是北回歸線以北主權國家發行的貨幣。他點了點,問道:“用什麽結賬?”


    “最常用的就行。”夏吾倒是不很在乎這個問題。


    回收站的老板蘸著唾沫點了三十多張亞幣。夏吾小心的捏住鈔票的一角,數了數:“比上回說的多了幾百塊啊……”


    “蛇幫昨天發瘋了,殺了好多自己控製的采件人,還跟人別的幫派發生了點衝突,如果你晚兩天來,說不定還要多兩百的。”老板揮了揮手:“我這個人做生意,不坑人。”


    在離開了廢品回收站之後,夏吾帶著三人,再次回到了前兩天的那個打印店裏。


    店主正百無聊賴的打著一款過時了起碼二百年的電子遊戲。


    他見到夏吾,遲疑了兩秒,然後才想起這位“大客戶”。


    “喲,小兄弟你來了呀?”店主站了起來,很是開心:“也就是說,你搞到錢了,對吧?”


    “是,我上次定的東西咧?”店主將一部智能機塞進夏吾手裏:“喏,‘智蛇pg3381’,雖然是十五年前的款,技術上和現在的沒有本質差異,‘不顯眼但是也不太落後’。虛擬號段也搞定了,卡就在這裏。提供這個號的黑客叫‘大屁蟲’,最近六七年都在活動的黑客。八年不換id,這技術沒得說。在他落網之前,你都不用擔心賬戶安全問題——而且‘大屁蟲’本人也還算規矩


    ,名下沒有隱私泄露的事情。”


    夏吾點了點頭。雖然他覺得和自己扯上關係之後,“大屁蟲”先生的活動記錄未來多半是會中斷的,但他暫時是不會想用大康采恩提供的網絡服務的。夏吾開啟手機,劃拉了幾下,發現確實有穩定的信號,並且可以鏈接理想國提供的“自由網絡”——至少他們提供的網絡百科還是好用的。另外也有幾款被宣布為非法的社


    交app。


    沒錯,這就是主角應該用的東西。


    夏吾痛快的付了錢,然後看著手裏剩下的鈔票,問道:“有沒有……稍微便宜一點的那種?比較原始的款式……功能非常基礎的那種。”


    “你是指……”店主思考了一下:“超便宜的手工機?”


    這個時代早就沒有“老人機”的概念了。每一個百歲老人都是在智能產品的包圍之下成長起來的。每一個人類都能熟練的使用智能設備。那種廉價的非智能機,就隻有少量小作坊在生產了。這玩意就是將報廢的智能機主板、話筒和聽筒拆出來,和好幾塊半報廢的金屬電池一起組裝成手機。很多黑市工程師


    就是靠這種活計練手起步的。


    這些是專門供給流浪漢和犯罪分子使用的。或者,某些魔法儀式要消耗通訊設備的魔法師也會大量購買。店主倒還真有這種東西。他從箱子下麵搜了搜,抓出幾台。這幾台手機的樣子非常淒慘,殼子甚至都是用膠帶粘連的。由於用了好幾塊廉價電池,設計結構也不是很合理


    ,所以手機又大又沉。


    夏吾抽了兩百塊,買了個普通的非法注冊號,然後將這塊手工作坊機扔給約翰:“拿著。如果有緊急情況可以通知我。”


    約翰一陣手忙腳亂。這是他第一次拿到“自己的”電子產品,生怕摔了。錢光華則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個電話,就打給夏吾,但是被夏吾瞪了一眼。


    剩下的錢,夏吾又拆了一張,拿了十塊錢,給大家一人一根冰棍,也是作坊產物,廉價的食用色素、糖精混合水製成的。對夏吾來說,這味道糟透了,但好歹能夠降溫。


    在離開打印店之後,夏吾朦朧的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他感覺自己在廢品回收站和打印店沒有撈到什麽搞笑的機會。


    這可不是好兆頭。這或許說明作者正在嚐試加速劇情。愉快的日常生活就要結束了。


    “什麽鬼……”夏吾恨恨的咬著冰棍,將剩下的冰一股腦擼下來,然後看了看棍子。


    沒有“再來一根”。


    在不涉及劇情的情況下,他的“幸運”其實是相當有限的。


    “嘖,走,去‘外邊’。”夏吾對著小夥伴們揮了揮手,踏上了新一輪逃票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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