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素珍奇怪道:“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這個時間還聚?”


    池慕雲慢悠悠地把碟子裏的牛排切碎,然後推到路清明跟前,笑著說:“她朋友多,喜歡熱鬧嘛。”


    淩素珍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吳阿姨見她們聊得開心,也忍不住插了句嘴:“太太,兩位小姐可真不一樣。”


    誰不愛聽別人誇自己女兒,淩素珍興致盎然問道:“怎麽不一樣?”


    吳阿姨早年間跟長輩學過幾嘴評劇,平時舉手投足也跟唱戲似的。她眯起眼掩嘴笑了兩聲,隨即翹起蘭花指,掐著嗓子道:“那正是,一個帶刺兒玫瑰,一個枝頭白玉蘭……”


    淩素珍被吳阿姨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來:“真別說,還挺貼切。”


    池慕雲含笑搖頭:“貼切什麽呀,吳阿姨您真是……”


    她便笑邊抬頭看路清明,發現這孩子又“唰”地一下把目光收回去了,低頭叉牛肉吃。


    池慕雲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手背:“不能這麽拿叉子,看我……”她說著輕輕抬了一下左手,“這樣……”


    路清明粗魯地握著叉子,這樣拿不穩,很容易傷到自己。


    見她呆呆地沒學會,池慕雲站起來走到她身側,細長的手指搭在她手背上:“來,這樣……”


    吳阿姨說道:“要不,我還是給清明拿雙筷子吧?”


    淩素珍也說道:“對,孩子不習慣用叉子。”


    “不行,”池慕雲輕聲說,“她學得會的。”她接著低聲在路清明耳邊說道:“來。”


    路清明咬著嘴唇。要是別人教她,她興許能馬上學會。池慕雲教她,她有點緊張。


    還有那麽一點害怕。怕自己做不好,池慕雲會生氣。


    這兩種奇怪的情緒,她其實是很少能感受到的。就算是後媽罵她,宋景光打她,被瘸子追趕,她也沒感覺到什麽,隻有身體的本能帶著她做出反應。


    隻有池慕雲在她身邊,她才會產生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情緒,堆在胸口,怪難受的。


    她收緊了手指,捏住了叉子,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池慕雲。


    池慕雲笑了:“這不是拿得挺好的,吃吧。”


    淩素珍又笑起來:“什麽‘枝頭白玉蘭’,我看呀,我是養了倆‘帶刺兒玫瑰’,一個刺兒長外邊,一個跟小貓藏爪似的——刺兒起來更不饒人。”


    吳阿姨也跟著“咯咯咯”地笑起來。池慕雲鎮定道:“誰養的就像誰。”


    池慕雲的伶牙俐齒反而讓長輩笑得更加開懷。正在這時,玄關處傳來了開門聲。


    池慕秋臉色陰沉地走進來,抬頭一看母親也在,便趕緊收斂情緒,走進飯廳。


    “回來了?吃過飯了吧?”淩素珍擦了擦嘴問道。


    池慕秋搓搓臉,勉強笑道:“嗯吃過了。媽你們……慢慢吃,我有點累了,先上去了哈。”


    淩素珍點頭道:“那就歇著吧。”然後轉頭對吳阿姨使了個眼色,吳阿姨便去廚房了。


    池慕秋一上去,淩素珍歎了口氣。池慕秋不在她身邊長大,但知女莫若母,慕秋雖然看上去活潑,卻也是個心裏藏事兒的。


    好些事兒,都不好意思跟父母說。


    池慕雲看了母親一眼,站起身說道:“媽,我上去看看我姐,你看著點清明。”


    “……哎,行。”淩素珍揉著眼睛說道。


    池慕秋把自己扔在了床上,頭紮進枕頭堆裏。


    門外響起溫溫的敲門聲,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她悶悶地哼了一聲。


    池慕雲帶上門,隨意坐在池慕秋床邊:“聚會不開心?”


    池慕秋拱了一下枕頭。要說“同學聚會”,其實也談不上,隻是幾個相熟的同學吃了頓飯。


    “還可以啦……”池慕秋含糊不清地說道。本來今天吃得好喝得好聊得好,該是沒什麽不開心的。


    況且還聽說了件“喜事兒”:夏冰談戀愛了。


    這消息是從一個同學嘴裏說出來的,池慕秋聽到的時候愣了一下。夏冰是南方人,開學了才回京城。寒假這段時間,池慕秋和她每天一個電話,n條短信消息、qq消息,從來沒斷過聯係。


    可夏冰並沒有告訴她談戀愛的事情。


    因此她下意識地說道:“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那同學小聲說道,“政法係那個‘思想品德’,追上她啦。”


    池慕秋當下便眼睛發直,叨念道:“怎……怎麽……可能呢……”


    “思想品德”是政法係大三的一個男生,是夏冰同鄉。


    之所以得了這麽一外號,是因為學校裏好人好事準有他,什麽撿錢上交、見義勇為、撮合情侶……


    加上平時把遵紀守法掛嘴上,長得又濃眉大眼國字臉,就得了“思想品德”這麽個外號。


    “思想品德”一直對夏冰有意思沒錯,可夏冰明明說過,不喜歡他的啊……池慕秋心裏一酸:夏冰啊夏冰,你給我來了個口是心非啊,還說不喜歡人家。


    不夠朋友啊。


    完全不夠朋友。


    池慕秋感覺一切都特沒意思,出門前的好心情都變成西北風了。其他人都說說笑笑,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強顏歡笑。


    吳阿姨送上來一盤海鮮炒飯。池慕秋聳著鼻子聞了一下,摸了摸肚子。


    “行啦,別裝了,”池慕雲把炒飯放她床頭櫃上,“趕緊吃吧。”


    池慕秋咽了咽口水,彈坐起來以最快速度把頭發綁起來,洗了個手,都來不及擦幹,直接埋頭吃了起來。


    池慕秋光顧著吃,也沒注意手機就扔在池慕雲手邊。屏幕亮了亮,有一條新的未讀信息。


    來自夏冰。池慕雲移開了視線,慢悠悠地把果汁遞給池慕秋:“你慢點兒吃……”


    “我沒事……嗝兒——”池慕秋吃飽喝足,摸著肚子打嗝兒。肚子飽了,心裏的事兒好像也盛不住了。


    她縮著長腿靠在床邊,悶聲說道:“就是……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談戀愛了沒告訴我。”


    平時池慕秋都是一副“大姐頭”模樣,很少表現出無助軟弱的一麵。能看到她軟肋的人,除了夏冰,就是池慕雲了。


    池慕雲話少,可隻要跟她說一說,就覺得心裏輕鬆不少。


    “別人跟你說的?”池慕雲問道。


    “對啊,”池慕秋喪氣道,“隔壁宿舍的一個同學說的。她要不說,我還不知道呢……”


    “也就是說,你還沒跟你朋友核實過?”池慕雲問道。


    池慕秋猛地抬頭,眼睛發亮地看著池慕雲:“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假消息?”


    池慕雲笑著點頭:“說不準呢。”她說完,便起身端起空盤子,慢悠悠地出去了。


    池慕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來也怪,一碰上夏冰的事兒,她就頭腦發熱六神無主,這麽簡單的道理,她怎麽就給忘了?


    池慕秋撲到床上找手機,發現有好幾條夏冰的未讀短信。


    “小秋,你們玩得怎麽樣?”


    “這個時間,應該回家了吧?”


    “我跟你說呀,我們這裏升溫啦,果然是春天到了。京城是不是特冷?”


    “小秋!你再不回我!我就!”


    ……


    池慕秋直接撥了電話過去:“喂?”


    夏冰小聲說:“小秋,怎麽了?”


    “你……”池慕秋咽了口口水,不知為什麽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心裏發虛,“我今天聽她們說……你和那‘思想品德’……”


    “啊?”對麵夏冰的聲音有些發懵,“‘思想品德’……怎麽了嗎?”


    “你們不是……他不是追你呢嘛。”池慕秋心裏像是灌了橘子汽水兒,酸得直冒泡兒。


    “是啊,”夏冰答道,“他還約我明天去看電影來著……”


    “那你是不是……答應他了?”池慕秋終於問出口。


    "答應了啊。"夏冰雲淡風輕地說道。


    "啊……那行吧。祝你們幸福。"池慕秋苦澀道,"你都沒告訴我。"


    “你在說什麽?”夏冰說道,“我隻是答應他去看電影啊!我爸媽和他爸媽都認識,不好推辭。你不是知道這些嘛,還問我。哼,你是不是都忘啦?”


    “沒有沒有……”池慕秋一邊心裏暗爽一邊解釋道,“那她們是搞錯了?於夢說的……”


    夏冰笑了一聲:“興許是搞錯了吧。”


    模棱兩可的語氣,又讓池慕秋的心情提了起來:“你談戀愛……一定要告訴我,不然也太不夠朋友了吧……”池慕秋嘟囔道。


    “保證第一個告訴你。”夏冰笑嘻嘻道。


    “a——”


    淩素珍耐心地重複著這個音節。路清明在鄉下也不知道是怎麽念的二年級,連拚音都沒學好。


    這麽教她,倒也不是學不會,多重複幾遍也就記住了。


    路清明低頭在拚音本上寫了一行“a”,歪七扭八。


    池慕雲站在她身後,搖搖頭:“小路,出格兒了。”


    路清明頓了頓,拿起橡皮擦把一行都擦掉了。


    淩素珍問道:“秋兒怎麽樣?”


    池慕雲笑了笑:“您放心吧,沒事兒。”她一低頭才看到路清明擦了整整一行,歎口氣道:“隻有兩個出格兒了,怎麽都擦了?”


    路清明動作又是一頓,抬起臉看著她:“要好的……”一雙大眼睛直直地望著池慕雲,眼裏有些倔強。


    然後埋頭繼續寫。


    淩素珍勸道:“對孩子不能太嚴厲了……”


    池慕雲搖搖頭:“媽,小路十一歲了,讀書識字得趕緊跟上。大夫不也說了,越早越好,越快越好。不然以後要是一直……”


    她說到這兒停住了,在心中默念“阿彌陀佛”。


    她想,她是願意把自己的好運分給這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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