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無良會社壓榨的第三個年頭後終於過勞死了。


    ——下略。


    然後到達了異世界。


    ……


    在死在電腦前的最後一秒,我因為頭暈目眩而向前撲去。


    我的腦袋此刻宛若一台洗衣機,轉筒裏腦漿被來回翻攪,混沌的思緒讓我無法視物,眼前隻能留下一大塊極為亮眼的光斑。那一叢自藍光屏幕傳來的光線實在是太刺眼了……刺眼得我甚至沒有辦法再看清任何一個視網膜映入的影像,我直直栽倒在辦公桌前。無論多少次試圖驅使自己的身體動起來,都不能再讓它挪動分毫了。


    白光、白光、一大片刺眼的白光。


    我能感受到臉頰的濕潤,那並不是因為死亡帶來的恐懼而在哭泣,而是雙目再也不能承載過多的被刺激出來的淚水,它們肆意地向下流,這一刻的死法難看得就像我的整個人生一樣狼狽,令人不想再看哪怕一眼。


    (……呼呼,這個比喻十分高妙了。)


    不管如何說,都需要整頓好心情。來都來了,那還能怎麽樣?


    我也是剛剛才到,周圍是一片盎然的綠意。參天的植株和它們向天際拚命伸展的枝條在視野中瘋狂地延展,除了樹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這樣龐大的尺寸勢必需要足夠寬廣的空間,因此我所處的這個區域內荒無人煙的程度顯而易見。沒有人也沒有任何野外生存工具,在我的存糧告急之前,恐怕最先需要擔憂的還是如何落腳了。而此時此刻,我已經發現了比我現在住宿的情況還要麻煩的小問題。


    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團翻滾了過來,輕輕地撞到了我的小腿。感覺似乎有液體洇濕了我的褲子,這股柔軟的觸感總讓人感覺有點惡心。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究竟是人、野獸、還是一隻單純的怪物?畢竟它已經看不出形狀,也沒有辦法從體型辨別究竟是什麽物種,大小像棕熊新生的幼崽,可是為什麽會在這片森林呢?它們不應該在這個時節走出洞穴才對。


    大概是被獵人活生生地扒掉了皮,連膽囊也被似乎剖開肚子取出了,它緩慢地順著某個弧線滾過來時,因為身體的震顫,泥土上被它體內淌出的液體洇出暗沉的黑褐色,幼嫩的內髒從腹中的口子裏像傾倒的花瓣流落,豔麗地垂萎在地麵。


    大自然界的生物對活下去的渴望實在讓人稱奇,相比較而言,為了衝刺月末kpi的我竟然看著報表猝死在了電腦前,對比一下真的覺得自己這種實在窩囊得要命。


    我在猶豫了許久之後終於在那團肉塊上找到了一塊小口子,裏麵的黏膜似乎還保存完好,這又究竟是口器呢,還是泄殖腔呢?


    不知道是不是死過一回的緣故,我在看待陌生事物的心態上顯得和藹了許多。不管是什麽東西,活在世上都是需要毅力和勇氣的,如果可以的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畢竟生命是如此寶貴。


    而死亡又是那樣痛苦。


    ……


    ……


    我盤腿靠著樹根坐了下來,將塑料壺裏的葡萄糖水與功能性飲料打開向下對著那個口子傾倒。


    我認為死去是一件雖然會給人添麻煩但是給自己解脫的好事,不可否認的是我的醜態留在了那裏,但我也因此逃離了會社和永無休止的連班製度(和六十五年的房貸),在天平上衡量一下就會發現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純的虧本買賣。更何況我還有個隨身攜帶的小背包跟著我,這個似乎是世界的惡意給我的補償。


    簡直宛若我在異世界的一枚閃閃發亮的金手指,二十一世紀的科技產物大概會在未來某個時刻幫我一個大忙。就因為此,我才會覺得我再不濟也應該是個輕小說主角什麽的,不然作者不可能給我提供這樣的便利。


    唔,讓我來看看都帶了什麽……


    ……


    (防止過勞的)安眠藥片、(防止暴睡的)功能性飲料、(改善手指活動的)吉他指法練習器、(幫助治療肌腱鞘炎的)按摩儀、(冬天為了便於溫暖膝蓋的)速熱包,以及一些急救藥片和女性衛生用品。


    ……


    哇塞!高興不起來!這麽一回顧我也真的過得太慘了吧!


    背包裏的不可否認都是好東西,不過我現在不想再朝它們投注半點視線。


    對哦……仔細一想,我現在已經是無職的社會人,遠離了會社裏麵無可理喻的上司與更加不可理喻的同事們,再也不用通宵寫報告了!


    這些裝備此刻對我來講已經沒有了什麽價值,倒是可以考慮喂一些給我腳下的那個莫名其妙的肉團。看它的樣子總感覺已經在那一條危險的瀕死生命線上垂死掙紮,不知道葡萄糖這種補充能量的好東西對其他生物種有沒有好的效用……


    總之我要上了!加油肉團君,希望你可以借此苟延殘喘得更久一點!


    那一片柔軟的紅色終於像是對滴落在自己身體上的水滴有了反應,似乎是因為水的滋潤,那肉塊顫了顫,然後口器開始抖動,從中伸出了一條軟嫩的舌頭。


    中獎了,既然有舌頭,那裏果然不是泄殖腔。


    不過這、這個……場麵還是有些讓人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仔細觀賞,我的胃有某種承受力度,再這樣盯下去絕對會吐的。此時此刻所見到的東西是屬於我在電影院午夜場見到會拔腿而逃的那一種類型。


    我保持視線向上的姿態繼續向下倒水,爭取不把視野落在手掌水平線以下的位置,漸漸感覺瓶子的重量輕了些,便不經意地低頭看了一眼,隨即便連那水瓶都險些抓不穩了。


    有誰見過紅花上開出的粉色花蕊?密密匝匝地在表皮孳長,無可名狀的光澤在沒有絲毫規律的紋路丘壑中來回蜿蜒,更像是一隻放大了的、被活剝了的蟾蜍。


    猩紅的色床上次第浮起了粉嫩的肉芽,這便是我眼前看到的場景。它們似乎因為被喚醒而重新恢複了生機,饑渴地向我傾倒飲料的那個方向延伸,簇擁在一塊舞動。浸泡在濃厚深重的肉液中時,因為被滋潤了,所以似乎變得更加可怖。


    像是生滿了小蛆的o缸。


    我愣愣地看著這一幕,一陣寒氣像是金屬的冷鋒,慢慢竄上了我的後背。而我的嘴巴卻震驚地再也難以合上了:“哇……這可真是一隻怪物。”


    迫真沙耶之歌!


    天色漸黑,我也應該找地方睡了。但既然早已經下好了決心,我覺得放它在一旁也不好,便沒有走開,拿出簡易睡袋鋪在了樹根下,噴灑驅蟲噴霧後戴上眼罩、耳塞以及護頸枕,很快便閉上了眼睛。


    我怎麽會帶著這些東西?


    “你再努力一下吧,反正最後一班車還沒開走不是嗎。今天晚上加油把剩下的工作做完,明天就可以輕鬆一點了。”


    狗屎……!倒是讓我有能夠趕上最後一班地鐵的餘裕啊!


    我工作了這麽久,按總體來計算的話,一個月內至少在會社內過了二十多個夜!


    “麻煩請再工作到最後一班電車的時刻吧”這種謊言是所有日本上司們的通用伎倆嗎?


    過勞死去真的是太好了,我還有整整六十五年的房貸沒有還呢……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我安然度過了來到異世界後的第一個莫名其妙的夜晚。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在室內入眠,周圍是千篇一律的青綠色樹木,身旁還有一隻不明所以的肉球君……


    這一夜,我在microsoft表格裏跳動的數字中翻來覆去,那些數字和鍵盤黏連在一塊,與我的手指粘在了一起,緊密地糾纏,似乎就想這樣把我拉進藍光屏幕裏。表格裏浮現出一張僵硬的臉,仿佛是一副已經硬得結塊了的黏土。


    是的了,我根本沒有記錯……那是我的臉。


    在辦公椅上坐了整整一天又一天,總能令任何一個正常人升起某種錯覺:自己的身體已然像逐漸僵壞朽敗的枯枝爛木,亦或是長久失修的機器。我是否就是機器呢?僵滯的時間越來越久,也未上過機油以供潤滑,故而運轉起來愈加困難,咬合在一起的齒輪沒有絲毫得以鬆懈的征兆,骨頭與骨頭之間失去了應有的滑液,互相用力摩擦擠壓,隱約能聽到從我的身體裏發出的、令人牙酸倒胃的聲音。


    “嘎吱嘎吱。”


    我太累了。


    周身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嘈雜聲響起,而我仍在發愣,那聲響便漸漸大了起來,在耳邊尖銳地嗡鳴。我痛苦地反複試圖抽開手,終於在渾身冷汗的狀態中驚醒了。


    從自己所沉浸的世界中被生生拽了出來,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一成不變的青翠樹木,剛才把我吵醒的聲音就像是不存在一般。我條件反射地去看手機,才想起來顧及到電量問題,早在昨天晚上我就已經關機了。


    沒有鬧鍾,哪怕熬夜到了淩晨四點,我也能在第二日清晨的六時三課準時起來給自己衝濃縮咖啡。


    生物鍾真是奇妙的東西啊……完全不想有這種習慣!


    現在不需要趕電車也不需要刷卡了,我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睡一下慰勞自己精疲力竭的那根神經呢?


    很好!就這樣睡吧!我已經沒有報告需要寫了!


    “嘎吱嘎吱。”


    ……


    我又睜開了眼睛,才想起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麽東西。


    “啊。沙耶之歌,你還在嗎。”


    其實在很久以前,我一直都很想養一隻寵物來著。


    但是以前住學生公寓的時候條例不允許養小型動物……後來租房時勉強養了幾隻金魚和烏龜,它們陪著我過完了最難捱的實習期,直到貸款買房後,我的工作量陡然加重了,從此再也沒有辦法準時準點地回家。


    如果沒人陪伴、沒人照顧、沒人帶著散步,那寵物也會抑鬱的,我想了又想,不願意做糞主人,還是放棄了購置小動物的想法。


    但現在我終於有機會養個什麽東西了,雖然對象有點奇怪……


    昨晚見到的肉球君正在茁壯地生長,仿佛是一隻肉蟲的苗床。我給它誤打誤撞喂的甜飲像是起了功效,一夜之間那些肉粉色的花蕊變得格外繁密茂盛,紋路凸起時,像是有著不規則圖案的淺浮雕版。


    隻要吸飽了充足的營養之後就開始發育了,纖維也快速地盤旋著這個幼繭孳生,裏麵看上去像是被灰白色組織緊緊包裹著的卵。


    第一個中午時,我給自己喂了一點小麥餅幹,充實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胃袋,順便掰下了一點巧克力,丟進了“它”的口器裏。哪怕扔偏了也沒有關係,它身上浮動的肉芽已經像是有了意識,會自發地將食物鉤進身體裏。


    認真說起來,我覺得自己也很像是在喂水族箱裏的紅色珊瑚。


    似乎因為我的行為而喚醒了它,那回複和生長的速度愈發加快了。


    到了兩個小時後,我又倒了一些飲用水,它開始蠕動,甚至長出了發聲的器官,發出了沉悶和含糊的呼嚕聲。


    我試著開口講了一小段:“東京特許許可局局長。新設診察室視察。”


    “……う……お……”


    “……”


    嘴皮子不溜啊……感覺不像是能夠對話的類型呢。


    等、等一等,莫非是因為太久不見人所以我也變傻了嗎?為什麽會對著一坨肉說這種繞口令啊……這家夥不回答很正常,如果回答了才恐怖好不好。


    我歎了一口氣,索性盤腿在自己的睡袋上坐了下來,端詳著透過樹梢枝葉而射下的光束,覺得心情異常平靜。


    那麽,這裏到底是什麽荒郊野嶺?我能走出去找到人群嗎?


    趁著天色還沒黑,我試圖收集了一會兒周邊的信息,結果發現這個山林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上好多倍,說是荒郊野外也不過分了……別說炊煙或是燈塔了,連根頭發都沒有!


    靠我一個人的腳力,能在一天內走出去嗎?走出去之後會碰到什麽?現代都市?未來人?還是可能在半路上碰到食人族?


    更可怕的推測是這個鬼地方作為異世界早就沒有人類居住了,我可能走出去也見不到屬於人類的社會。


    信息實在是少的可怕,我找了塊石頭,在地上隨意地畫了幾個圖案與記號:首先是死而複生,然後是突然跑到了森林裏來,周圍沒有半點人類生活的痕跡,我也不知道這個森林究竟是個什麽狀況。


    此處地勢不算高。


    山不高,說起來甚至連用“山”來形容這個地方都不算精準,應該說隻是一座座緊密挨著的小丘陵,不過綠樹將山體與山體相連了,低矮的地貌混生著許許多多沒見過的植株種類。聳入雲天的樹根深葉茂,從那相對平緩的地麵拔起,樹葉彼此遮蔽著身形,連影子都被映出了翠綠的顏色,整體而言非常和諧,不加濾鏡都可以直接在bbc放入世界景觀之一的紀錄片鏡頭。


    霍哦……如果我不在這裏出現就好了,我會在電視屏幕的那一邊飽含景仰與敬慕誠心欣賞的。


    肉球桑的動靜越來越大,我被它鬧出來的響動重新拉回了注意力,決定先處理好這個感覺正在努力生長的東西再說。同時也要感謝它的出現,讓我有些懸著的心落了下來,轉移了對未知環境的注意力,不再糾結於如何走出這個鬼地方之類的問題。


    ……


    ……


    ……


    屬靈降下福音,以雲遮天,以地降雨,使草生長在山野上。栽種以後,生命自下而上生長。


    第一日,我給了它一瓶飲料,以及一點巧克力的碎末,它開始被新注入的營養所喚醒了,從困睡中醒了過來,開始翕張蠕動。


    第二日的清晨它發出了聲音,雖然隻是含糊不清的一點響動,但一下子就大大地拔高了肉球君的存在感。(雖然它一開始就因為造型犀利而很顯眼了)呀……這麽一看真的是愈發越引人注目,每十分鍾內我都沒辦法忍住自己在意的心情,總是要回頭瞥它一眼。


    不過即便我禁不住被這樣無可名狀的獵奇與怪誕吸引,我的反射神經總會在很快迅速地掐斷對它的思考和仔細端詳。


    不能深究,不可以深究。


    再往下走就會不太妙。我的直覺在隱隱約約地這樣警告我。


    ……能夠理解就是了。我接受自己死亡的這個事實已經足夠消耗自己精神的耐力,不想再被一隻脫離人類常識的不明物搞到神經分裂。……是的我承受的已經很多,不需要更多的東西來挑戰自己意誌的頑強度。沙耶之歌隔著網路看確實還勉強能夠令人接受,但現實生活中的它有了實體,那就是字麵意思上的精神汙染了。


    為了我的神經著想,心最好放寬一點比較好……


    ……


    中午時,我又給了它一些巧克力,此刻它的生命力簡直從“生機勃勃的小樹苗”瞬間拔高成了一顆參天的大樹。現在的它就像是一個即將破蛹而出的紅繭,那躍動的生機已經快要噴湧出來了。


    不不不不不不,清醒一點啊我,怎麽會噴湧呢?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無能社畜了,現在難道壓力還會大到產生表格和數據以外的幻覺嗎?


    我揉了揉眼睛,把因為沒有潔麵而在眼角堆積結塊的分泌物擦掉,重新定睛一瞧。


    確實在躍動著。


    似乎是在興奮。坎坷不平的表麵上已經不知不覺地被蛛網一樣的結締組織覆蓋了,赤紅的大麵積底色上鋪滿了突然增生的白色細絲,它們聚集在一塊,熱情地擁簇著不知在哪存在的核,看得出來正在瘋狂地發育。接著就似乎像是一顆真正的植株一樣紮了根,我似乎能看到它正在瘋狂地汲取來自不知何處的的能量,看不見的根深深地紮入地麵,像是蚊蟲的口器一樣在汲取著來自土地下的蜜汁。


    這種悚人而駭人的場麵卻是寂靜的,但正是因為聽不到任何聲音,才更會顯得此時那些雜亂無章又放縱瘋狂的生長看上去怪誕可怖。


    從沙耶之歌正式變成了克係神話……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但不要小瞧已經死去過一次的社畜的根性啊!


    我心中反倒很坦然,並絲毫沒有想逃竄的意思。還有比上司正對著臉吼叫時噴濺到自己眼球黏膜的唾液更加精神汙染的事情了嗎?


    沒有了對不對?況且我現在既沒有貯金也沒有房貸,死去之後戶籍和工作場所都歸零了,左右都已經很慘了,一窮二白還沒有本事,再不濟大概也就是在荒郊野嶺被怪物幹掉吧。


    可是死亡的感覺我早已體會過一次,感覺再死一次也不會比現在的處境更糟糕。那樣子來看的話此刻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講都沒有什麽衝擊力,我決定盤腿圍觀它複原後究竟會長成一個什麽東西。


    是的,我很坦然,一切都沒有什麽好在乎的……i have nothing to lose!


    肉球君開始輕微地顫動,從內到外似乎有什麽東西即將長出,我眼睜睜地在一旁看著,居高臨下。時間過得不快不慢,我觀察它觀察得很起勁,一時間竟然被完全地吸引了注意力,不知道過了多久,它在某處鼓了幾個圓滑的囊包,隨即皮肉無聲又緩慢地綻開,裂縫下出現了略帶硬質的表皮。


    “……”


    我這時才被恐懼釘在了原地,後悔為什麽要花上之前那麽多的時間對它的生長產生興趣。


    不,麻煩不要。拜托隻是長得像而已……


    囊塊破裂後,從內裏緩慢而堅定地顯現出了我第一個不想看見的東西。被視線捕捉以後,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貌似真的高估了我本人的心理素質,那些被壓抑的驚駭和恐怖終於衝開了閥門。


    此刻我籠罩在對方的視線裏,我被它盯著瞧,它正在注視我,這才是最能壓垮我的一個事實,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腳僵得像是失去了膝蓋關節,哪怕沒有了站立的力氣,我卻依舊能像鑄了鉛水一樣直挺挺地凍在這裏。


    那是一雙人的眼睛。


    那猩紅的虹膜和顏色更加暗沉的瞳孔?


    嗚哇這個很不妙吧!它們真的是眼球啊!


    你這個就超綱了吧!我最怕的就是這個好嗎!


    它那邊發出的響動越來越大了,似乎有什麽確實要從那幼繭中成型。隨著陽光越來越刺眼,翕動的速度簡直像是開了一個電動小馬達。肉球君的眼球微微一轉,然後從直直地盯著的我這邊挪到了我的頭頂。


    “……?!”


    我終於活了起來,嚇得向後倒退一大步,重心不穩後很快地跌坐在地了。那句“淦oo”的髒話就這樣卡在喉嚨裏,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誒?!


    有眼珠的嗎?!有眼珠的嗎?!


    這個就有點嚇人了啊!


    我收回前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說法!肉球桑對不起!


    如果它是一塊單純的會動的肉,那我應該不會那麽無法接受。它就算真的是什麽異形,那我也都能接觸良好。scp和克蘇魯什麽的雖然不是好物,我並不那麽反感。


    但它的眼睛給人的感覺太不適了,這不是說顏色或是形狀的問題……而是說與人類實在太過相似了,不管遠觀近瞧都是能觸發恐怖穀效應的逼真形態。


    糟糕啊……被它這樣盯著感覺有點不舒服……話說回來我給它取名肉球桑是不是太輕慢了?要給它搞個新名字嗎?用“它”是不是也太粗了?還是用“あの方”來代稱比較好……


    在見識到它令人無法接受的發育後,我開始不自覺地對它使用敬語了。


    這是何等可怕的威力啊。


    我對它這樣的迷之崇敬一直持續到這一天的傍晚,在與它對視的不知道多少個小時後,我的眼睛終於幹澀得動也動不了,似乎快要報廢了。但我覺得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其實對方根本無所謂我到底有沒有盯著它看,他隻是默默地生長著,就像是等待破土的、正在發芽的又一棵樹木。


    不管它是否讓人感到難以捉摸的恐懼,至少至今為止它依舊仍在發育,換了個思路思考了一小會兒之後,我又將之前的那種心情拋之腦後了。


    肉繭即將成熟,那上麵已經從稀疏而細小的白色纖維變成了均勻豐厚的一層半透明膠膜,這個生長的方式卻又很像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胎兒了,假設繭是女性孕育它的子宮,那麽這一層將它包裹的就是柔韌的嬰兒胎衣。


    想多了,怎麽可能呢……


    怎麽看它都應該是神話級別的高等生命體啊,感覺和人類根本就不是同一種物種和等級水平。


    這樣的想法在我腦中浮現了不到三十秒就被我拋向了腦後,重新仔細思考接下來究竟要怎麽度過未來的幾周。雖然我沒有什麽計劃,姑且都是得過且過地盯著眼前的事情,但此刻食物也快要見底了,大概還能撐三天左右的時間,但三天之後如果沒有橫死當地,我就不得不去外麵找食物吃了……


    在這個除了綠色以外什麽都沒有的地方,能找到食物才是問題吧……


    我又瞄了一眼在我腳邊的那位東西,感覺它要破蛋而出也是最近的事情了,時間並不會太長,我就能知道它出來後到底是個什麽樣子。在這之後如果一切順利,那就去找食物吧,順便想個辦法看看這片森林是否有盡頭,我是否能看到人群居住的部落。計劃很多,都不著急,要一件一件穩妥地進行……


    思及此,我又給肉球桑掰了一小塊麵包,放在了它的隔壁。對方沒有動靜,似乎已經被這層柔韌的外殼封住了視聽,我就像是在麵對一顆半米高的乳膠蛋,實在是沒有什麽意思。


    ……當然,這樣的想法很快也即將被我推翻了……


    我以為要一直保持這種“異生命種飼養日常”和“叢林求生特輯”中度過很長一段的時光時,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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