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在那扇門內看見了一個愁眉苦臉的……鬼。


    她眸光一閃。


    瑟瑟能見鬼。


    在她做鬼的那些年。


    她曾坐在高高的樹杈上, 望著皎潔的月光發呆;也曾在一個個墳塋處飄過,找自己的碑文。


    但是沒有。


    瑟瑟找不到自己的屍體找不到自己的墳墓, 就連她的氣息也找不到。


    天地之前好像沒有一個尋瑟瑟。


    她飄飄蕩蕩了許久,直到遇上一個和她一樣可憐的‘瑟瑟’。


    她能夠借用別人的身體回到那個節點去給他人報仇。


    一世一世又一世。


    瑟瑟看多了, 才知道, 原來世間可憐如她的女子太多了。


    有時候她也在想,會不會還有一個瑟瑟去替她報仇呢?


    瑟瑟覺著,要是自己能回去報仇就好了。


    隻可惜她已經在時間的碎片裏來回飄蕩, 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直到她醒來。


    “啊……尋瑟瑟!”


    那是個長的很奇怪的頭上長角的少年鬼。


    少年鬼看見瑟瑟就瞪圓了眼。


    “你果然活了!”


    瑟瑟腳下一頓,她默默反手鎖了門, 遠遠眺見內間睡在榻上一動不動的一道身影, 她鬆開了手中滿是血的刀。


    “你知道我的事情?”


    少年鬼耷拉著眉毛:“知道啊,你能死而複生, 全靠了我呢……”


    少年鬼不是鬼。他是帝魂。


    薑徹的帝魂。


    他本該是落在薑徹肩頭,跟著他一起登基為帝的存在。


    上輩子也的確如此。


    可瑟瑟死了。


    薑徹抱著瑟瑟逐漸冰冷的屍體, 有過太多瘋狂的想法。


    其中最瘋狂的就是用他的帝魂來換取一個時間的回溯。


    他成功了。


    時間回溯,瑟瑟的魂體被送到個個小世界,靠著那一個個鮮活的身體蘊養到他這個世界全部承載好, 接她回來。


    可這不是輕易可以做到的事情。


    薑徹失去了帝魂。


    他無法再登上帝位。


    按照他的命格, 無法登基為帝那就意味著必死的結局。


    時間回溯到瑟瑟投湖,他失去帝魂。兩個人同時在小世界一起掙紮。


    瑟瑟獲得新生的同時意味著他的消亡。


    薑徹很放心。


    他陪著瑟瑟很多很多年, 親眼看著瑟瑟從一個跌跌撞撞的小女孩兒成長為天地間令人仰望的雲峰。


    就算沒有他的庇護, 瑟瑟回來也會過得很好。


    薑徹的呼吸越來越弱。可能時間已經不多了。


    瑟瑟站在他的床榻邊。


    她有些不解。


    薑徹為什麽會拿自己的帝運來換取她?


    他們之前……認識麽?


    “認識啊!”帝魂竊取了瑟瑟的想法, 振振有詞道, “你難道忘了從小一直陪著你的人了?”


    瑟瑟眼底有些茫然。


    她在小世界來回穿梭,太多太多年了。


    尋家的仇恨都是靠著那刻在骨子的烙印和看見他們後才重新燃起來的,薑徹?她唯一記得的就是薑徹的身份。


    瑟瑟不記得了。


    “嘖,薑徹真冤。把自己的帝王之氣拿來換取了你的性命,結果你居然根本不記得他。”


    帝魂嘖嘖有聲。


    瑟瑟一個眼神撇過去,帝魂少年立即噤聲。


    還真是在小世界裏練出來了,這一個眼神讓人腿肚子都打顫。


    瑟瑟低頭打量了眼薑徹。


    薑徹昏迷了三個月。


    躺在床上的他已經消瘦不堪,緊閉著眸,看不見他清醒的意識。


    “怎麽救他?”


    “救他?”


    帝魂搖搖頭。


    “晚了。”


    “他陪你了幾次,把自己的帝氣都消耗空了。最後一次應該是賠上自己身體來陪你的。他能撐到現在已經不錯了。”


    帝魂少年語重心長:“你呢,該怎麽過這麽過。反正你也不記得薑徹對吧,輕鬆點。對了,薑徹吩咐過,尋瑟瑟是薑家的主母,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的,你隨時都能去找管家接手薑家。”


    瑟瑟沉默了許久。


    “怎麽救他?”


    “不是,我說的話你沒有聽懂麽?他已經……啊!”


    帝魂少年兩股顫顫,對雞眼盯著自己脖頸上的短刀。


    “英雄,有話好好說,別動刀啊!你的話能殺掉我的!我死了薑徹也活不下去的!”帝魂哭喪著臉,“薑徹說你善良溫柔,天真無暇,像個小仙女兒。可我怎麽覺著你是羅刹娑呢?你居然對我一個帝魂動手……”


    瑟瑟眼皮都不抬一下。


    “怎麽救他?”


    帝魂少年這是明白過來了,瑟瑟是鐵了心要救人。


    他踟躕了下。


    薑徹隻說,等他死後薑家就是瑟瑟的,可沒有說他死後帝魂怎麽處理。


    帝魂看著瑟瑟一身泛著黑氣的金色,甚至有龍息盤繞在其中。


    他舔了舔唇,果斷決定認主。


    “也不是不能救,他為了你把自己的帝氣消耗在了三千世界,隻要把帝氣找回來就行了。”


    瑟瑟冷冷盯著帝魂。


    “怎麽做?”


    帝魂對手指:“他怎麽救你,你就怎麽救他唄。”


    瑟瑟明白了。


    她刀尖一指帝魂,不容反抗:“你,來我身上。”


    帝魂委委屈屈飄到了瑟瑟的肩頭。


    “我可是帝魂哎,你把我呼來喝去的,一點尊敬都沒有沒有!我什麽也沒有說!”


    帝魂一看瑟瑟的眼神,就老老實實捂著嘴。


    薑徹還活著,可他的呼吸越來越淺,或許一個月,或許兩個月,他會死。


    瑟瑟提著刀,肩上坐著縮小十倍的帝魂大步走出薑家。


    她知道她要做什麽了。


    韋氏沒有死。


    可也和死了沒有什麽差距。


    薑家的人把韋氏拖回去尋家的時候,就給她剩了一口氣。


    瑟瑟沒有回去。


    比起尋家,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薑家已經認了瑟瑟為主。


    前攝政王的一切權利瑟瑟都從薑徹那兒繼承了來。


    其中還有太後隱藏著保護小兒子的勢力。


    瑟瑟依稀知道前世薑徹為何稱帝之路那麽順利了。


    皇帝和皇子越是欺壓薑徹,攝政王和太後就越是心疼這孩子。十餘年間給薑徹的勢力渾厚,與早已經疲軟的朝廷相比,一直處於一個饑餓凶獸狀態的薑家勢力太過凶猛,猛獸出欄,無人可阻。


    瑟瑟上手很快,在所有人詫異之中,輕鬆把勢力整合了起來,一一熟悉後,立即準備著她要做的事。


    瑟瑟聯係了芻樓。


    這位朝中權臣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個烈性的小娘子轉了心思,打算跟他了。


    瑟瑟到底長得好,惹人垂憐。芻樓索性再一次遠赴東都,帶著一頂花轎,準備直接把瑟瑟接回府中。


    芻樓一來東都就發現了不對。


    所有人都說,尋家大姑娘瑟瑟,已經進了薑家,如今薑家所有人都稱呼尋瑟瑟為主人。


    不是主母,不是別的稱呼,而是主人。


    芻樓警惕,再警惕也沒有警惕過瑟瑟的布置,他是被五花大綁抬到瑟瑟的麵前的。


    那個在他麵前無力哭泣,絕望到跳湖自盡的少女裹著一件鬥篷,高坐上位,轉暖的天,她手中還捧著一個手爐,居高臨下看著他時,眸中沒有一絲動容。


    如果硬要說她有個態度,那麽在芻樓看來,瑟瑟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砧板上的豬肉。


    這是個很好笑的比喻,卻讓芻樓笑不出來。


    因為瑟瑟的眼神徹底變了。


    芻樓侍奉帝王多年,他很清楚那種上位決裁者的眼神。


    瑟瑟的眼神,比如今帝位上的陛下還要讓他心顫。


    而且一個剛及笄的弱女子居然敢綁架朝中大臣,這事情說來都是荒唐。


    瑟瑟就做了。


    芻樓低下了頭。


    那是全部的臣服。


    曾經讓瑟瑟覺著無法逾越的大山,幾乎要了她性命的芻樓,如今在她麵前也不過是螻蟻。


    瑟瑟嘴角一勾,慵懶侵染她的眼角眉梢。


    芻樓成了瑟瑟的手下。


    這個男人不愧是在朝中屹立多年的權臣,眼光遠見都有他的獨特之處。


    瑟瑟使用起來很順手,就像是一個隨手撿起來的工具。


    芻樓一直是心顫的。


    他被綁架來,被迫成為了瑟瑟的先鋒官。


    他親眼看見這個少女在布置著什麽。


    十五歲未曾離開過閨閣的少女一邊聯係著藩王,一邊派人鎮壓著朝中,另一側,利用欺騙將皇子囚禁,短短一個月橫掃一切對她有阻礙的勢力。


    第二個月,她全麵和朝廷對上。


    她就像是天生的軍師,袖手而坐,指尖皆是權謀。


    第三個月,盛京城破,百官跪降。


    皇帝讓位,太後搬宮,整個天下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成為了瑟瑟的掌中玩物。


    尋家已經嚇破了膽,一家四口不敢出現在任何有人的地方。


    被瑟瑟打敗的人想要找人出氣,瑟瑟的人也想要找尋家出氣,尋家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們東躲西藏,重傷的韋氏很快就成了犧牲品,除了尋天恩拉扯了自己娘一把,尋月月甚至是迫不及待拋棄這個累贅。


    隻可惜第二個被拋棄的就是尋月月。


    她被賣了兩袋糧食,從此生死不知。


    瑟瑟沒有關注過。


    她在準備登基的事宜。


    她的肩膀上坐了三個月的帝魂已經長大了。


    少年鬼氣已經洗淨,渾身流露著龍息的金光。


    瑟瑟用了三個月把帝魂重新蘊養了起來。


    登基的那一天,盛京中到處都是一片安靜。


    誰都知道,一個他姓少女用了三個月,把江山顛覆,趕走了皇室,自己問鼎了江山。


    瑟瑟一襲黑紅色的袞服,那眸中從頭到尾波瀾不驚,俯視天下時,是雲端之上的睥睨。


    後宮中被抬來了一個人。


    薑徹昏迷了已經六個月了。


    半年的時間太長了,如今的薑徹已經很難看得出生命特征了。


    瑟瑟一襲袞服步入宮殿,走到薑徹的床榻邊駐足,長久凝視著那昏睡的青年。


    “開始吧。”


    少年帝魂長歎一口氣。


    “忍著哦。”


    靈魂剝落。


    瑟瑟疼。


    可她笑了。


    那飛速流轉的時間碎片就在她的身側,她馬上就能救回薑徹了。


    這個全世界唯一對瑟瑟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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