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就這麽在鎮國大將軍府住下了。


    她不得不住下。


    先前話說出了口, 要給長公主看診好了才走。如今這個症狀讓她束手無策, 也隻能暫留在府中。


    長公主早早清掃出來了一個院子,就在大房這邊,卡著賀牽風院子的旁邊,裏麵廂房收拾的妥妥當當, 和弨氏醫館裏瑟瑟慣用的格局一樣, 並且還有一間小跨間,裏麵準備了一張孩童的小床。


    這些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布置出來的, 瑟瑟隻消一看就知道,這裏準備了好些日子,而長公主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寶福在外玩得開心, 是賀潛流親自接了回來, 牽著寶福的手把孩子給瑟瑟送來的。


    送來的時候,這位將軍府的公子,恭恭敬敬給瑟瑟行了個晚輩禮,給她問好。


    賀千乘也來過,來接賴在瑟瑟院子不肯走,非要纏著瑟瑟問東問西的賀隨心。


    大房的兄妹幾個,對瑟瑟的稱呼都是喊著‘姐姐’。不是外麵的什麽娘子姑娘, 姐姐這個稱呼, 說起來算是十分的親近了。


    等賀牽風從父親書房那兒出來, 這事兒已經成了定局。


    他家娘子就這麽被他娘給拐進府中了?


    賀牽風被驚喜掩埋, 一時間激動得不知所措。


    他腆著臉去了瑟瑟院子, 隻見瑟瑟房中亮著燈,她用慣了的小丫頭來打了簾子,迎他進去。


    門口的時候,賀牽風想了想,用力一撐從輪椅上站起來,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娘子。”


    隔著屏風,賀牽風先出聲提醒了一句,這才慢吞吞繞到屏風後。


    瑟瑟坐在案幾邊,挽著袖子手持筆,正寫著什麽。她的腳下放著一盆炭火,裏麵銀屑炭燒得嗶嗶啵啵。


    “公子來了。”


    瑟瑟抬眸,見賀牽風是自己站著走進來的,微微挑眉。


    她給賀牽風做了幾個月的治療,他身體的狀態,瑟瑟最清楚不過了。


    如今說是拔毒拔了一半,用雙腿行走已經是可以的事情,賀牽風卻一直坐著輪椅,偶爾在她的院子裏,避開了旁人才會扶著她走一會兒。


    賀牽風說起來,挺懶的。


    每次走路都是對他自己好的事情,可他非要等瑟瑟忙完,要她扶著才肯走。


    瑟瑟收了這麽一個病人,每天隻能想法子抽出一點時間來陪著賀牽風走路。


    這樣一來,也無形增加了兩個人每天單獨相處的時間。


    賀牽風的雙腿在過去的三年時間裏,能夠走的時間很少,這給他的腿增添了不少的負擔,重新活動的時候,每一次都是劇烈的疼痛。


    瑟瑟給他施針,賀牽風都能疼得咬牙,而每一次走路時,他的疼痛不亞於施針時。


    饒是如此,賀牽風對練習走路,或者說對跟瑟瑟一起練習走路這點,一直樂此不彼。


    瑟瑟扶著賀牽風在一側坐下。


    賀牽風的雙腿,從原來消瘦的有些畸變,到現在半年時間的蘊養,差不多恢複了正常人肉眼無差的水平。


    他坐在那兒,衣袖一撩,還是當年那個風姿卓越的小將軍。


    “娘子,我才知道母親做了什麽,不冒犯你吧?”


    賀牽風小心試探。


    瑟瑟寫到一半放下了筆,似笑非笑看著賀牽風。


    “如果我說冒犯呢?”


    賀牽風虛心求教:“那請問怎麽做,才能讓娘子覺著不被冒犯?”


    瑟瑟問:“那我且先請問,為何長公主會做出這種事?”


    一個高傲慣了的長公主,在她麵前別扭的模樣,瑟瑟看了都想說別忙活了,她難受,瑟瑟也難受。


    賀牽風幹咳了一聲,他的雙耳悄悄染了一絲紅暈。


    他回來的時候,大將軍就派人把他叫到了書房去,爺倆就著一個嚴肅的問題,進行了一場父子之間的交流與探討。


    大將軍對長公主的所做作為是知情的。不但知情,還支持。


    主要原因還是出在賀牽風的身上。


    二十啷當的人了,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子上過心。如今打著看病的旗號住到人家隔壁,一住就是半年,聽老夫人說,每天都伸著脖子盯著瑟瑟的院子,見天兒想著法子多和瑟瑟一塊兒待著。


    都不是傻子,賀牽風的這些情竇初開的表現,瞞不過任何一個人。


    老夫人知道,大將軍知道,長公主知道,甚至忠義侯府,永昌伯府都知道。


    家中女眷們曾經聚在一起商量過,該怎麽想法子去幫賀牽風做這個媒,最後還是懷著肚子的忠義侯夫人出馬,去試探了一番。


    侯夫人試探的結果回來給長公主一說,長公主才不管那麽多呢!自己兒子認定了的,那可不就是自家媳婦麽!


    皇室出身的長公主,思想特別簡單。既然喜歡,就先把人弄回來,朝夕相處著,潤物細無聲滋養著,改明兒就是自己家正兒八經的媳婦了。


    由此才有了長公主搶人一事。


    至於家中男丁,長輩們對賀牽風的感情很複雜。他小小年紀,就是繼父親之後又一個撐起門楣之人,如今的賀家靠著賀牽風的不少。


    小輩們就沒有什麽說的。大哥想要媳婦,舉全家之力也要配合啊!


    大將軍甚至有模有樣拿出兵法來,指點兒子該怎麽去做,各種計謀不能少了。


    賀牽風也是傻的,沾到瑟瑟相關的事情,他就暈了頭,在父親書房裏坐了幾個時辰,專心致誌學兵法。


    如今瑟瑟已經被騙……被請到了府中,大將軍府上下全家一條心,不能讓人跑了!


    賀牽風如今麵對瑟瑟多少是有些心虛的。


    他結結巴巴:“母親,母親是為了我才會如此……”


    說著,他聲音小了些:“娘子不喜歡?”


    一想也是。好好的被騙了來,瑟瑟若是脾氣不好,隻怕會扭頭走人。


    不過他家娘子是個脾性好的,從來都溫溫柔柔,偶爾的小脾氣也都是對著他發。


    這麽一想,賀牽風忍不住笑了出來。


    瑟瑟:“……”


    罷了,可憐賀牽風年紀輕輕就傻了,她也不好跟著他計較。


    “公子來找我可是有事?”


    賀牽風收斂了笑意,忐忑看了眼瑟瑟,見瑟瑟垂眸並未看他,側過臉吐出一口氣,平複了下心情,這才努力沉著道:“娘子入府是件大事,我特來問問,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公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繁雜瑣事也都不會,府中後宅亦有婆子媽媽管著,我真想不到有什麽地方是能需要公子來幫忙的。”


    賀牽風誠懇道:“也未必。娘子有什麽隻管說出來,我定然有能幫得上的。”


    瑟瑟聞言,也不客氣:“既然如此,那就請公子去陪寶福玩一會兒。他人小愛鬧,我這會兒忙著顧不得。”


    賀牽風一聽眼睛一亮。


    這可是個和未來兒子好好接觸的好機會,他自然不容錯過,立即拍著胸脯:“娘子放心,孩子的事情交給我就是。”


    賀牽風是走著去小跨間的。


    寶福這孩子玩了大半天,晚上興奮,有賀牽風陪著更是樂得咯咯咯直笑。瑟瑟在這邊屋子裏奮筆疾書,那頭屋子裏是賀牽風陪著寶福耐心玩耍的聲音。


    瑟瑟停了停筆,不知想到了什麽,眉眼一彎,輕輕笑了。


    年關的時候,府中忙成一團。虧著長公主和老夫人都是主持家中的老手了,沒有出一點亂子,甚至每天都有功夫請瑟瑟去陪她們說說話。


    老夫人就不提了,和瑟瑟比鄰而居了幾個月,早就熟識。長公主先前與瑟瑟不愉快過,之後的見麵,饒是她們倆再怎麽退,都有些尷尬。


    這個時候全靠著二房三房夫人們,以及賀家小姑娘們插科打諢,才不至於讓長公主梗著脖子尷尬。


    瑟瑟是個極好相處的人。


    她沒有什麽野心,人溫柔,懂得多,不用偏見去看人。


    不過住了十幾天,府中上下都知道這個未來的大奶奶是個令人喜歡的人。


    過年的時候,瑟瑟與寶福都換了新衣,本打算關著院門,娘倆一起過個年守歲,可長公主那兒隔不了一時半刻的就來人來請,三催四請,好容易把瑟瑟和寶福弄到正院裏,一塊兒入座家宴。


    賀家老夫人左手牽著瑟瑟,右手扶著賀牽風,笑得合不攏嘴。


    瑟瑟垂著眸,一直帶著淺笑,看不出她對此有什麽想法。


    賀牽風高興。


    全家都覺著,過完年大約就可以給家中大公子辦喜事了,都樂嗬,紛紛勸賀牽風的酒。


    “大公子尚且在服藥,若是沾酒會影響。”


    瑟瑟眼見著賀牽風端起了酒杯,猶豫了下,還是提點出聲。


    賀牽風聞言,忙不迭的放下了酒杯,老老實實對瑟瑟搖搖頭:“我不吃酒,一口都不沾。”


    桌上哄堂大笑。


    瑟瑟:“……”


    她抿了抿唇,深深覺著和賀牽風沒法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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