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聞言倒是鼓了鼓掌, 讚許道:“不錯, 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想要別人也不痛快, 臨死之前還知道最後給本宮攻心,留下一個刺, 不愧是鄭家主, 當真陰毒。”


    “公主知道是刺, 那想必公主早就有這種意思了。周相國此人,公主以後斷斷是用不得了。”


    鄭直錄反而哈哈大笑,帶著一絲報複的痛快。


    “周相國, 那我可就在陰曹地府等你了!”


    癲狂大笑的鄭直錄被侍衛強行拖了出去。其餘從犯也一一被帶走。


    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對視了一眼, 悄悄躬身退到了外殿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苦笑著搖頭。


    而殿內,瑟瑟還沒有說什麽,周相國一聲不吭直接跪在地上。


    瑟瑟靜靜看向周相國。


    “老臣年邁, 精力不足,還請公主殿下允準老臣……告老還鄉。”


    周相國叩首, 緩緩說道。


    “相國這是說的什麽話, ”瑟瑟輕歎,“莫不是被鄭家主那一言兩語給挑撥了?”


    周相國跪在地上,拱手認認真真:“與罪人鄭直錄所言,並無關係。其實老臣早在先帝時, 就想告老請辭, 在家侍花弄草, 養養小孫。奈何突發重變,老臣放心不下公主,厚顏苟且至今。”


    “相國,”瑟瑟看著他目光柔軟,帶著一絲懷念,“本宮猶記得,三歲啟蒙之時,父皇帶著本宮去給相國行過弟子禮。在本宮幼年成長中,相國沒少教導本宮。本宮喚相國一聲老師,都該是應當的。”


    “老臣不過是蒙受皇恩,得幸教導公主,這是老臣的福氣,又如何擔當的起公主的一聲老師呢?折煞老臣了。”


    周相國恭恭敬敬。


    瑟瑟起身扶起周相國。


    “相國,請辭之事就不要提了,本宮還有諸多事情,需要仰仗相國呢。”


    瑟瑟溫溫柔柔道:“此事本宮不準許,相國還請繼續為本宮操心了。”


    “仰仗萬萬不敢!”周相國誠惶誠恐,“公主用得上老臣,那是老臣的榮幸,老臣拚著這把老骨頭,在公主需要的時候,繼續為公主效力,能幫得上忙,老臣就十分滿足了。”


    瑟瑟笑而不語。


    周相國請辭被拒,還是作為他在朝臣之中一人之下的相國,統領著日常的朝會。


    鄭直錄再次被俘,這一次下獄,天牢裏徹底為他重新捋了一遍,所有的疏漏堵了起來,所有涉及的人等,全部陪著他在天牢相聚。


    周靈陪著刑部尚書天天跑,搜羅著三家的全部罪證,最終呈上來的,厚度高達一人高的罪證,全部都是他們曾經犯下的罪證。


    李甲優以及李家,薛丁以及薛家,鄭直錄以及鄭家,統統以謀逆罪論處,殺無赦。


    李甲優及其父也曾為國效力,晉安公主仁慈,給他們留了全屍。除了李甲優及其父外,三家人等,主謀一律淩遲,從犯車裂。未曾參與卻享受了主謀者帶來的榮華者,一律斬首。


    城西的行刑場,從早到晚都在從刑部天牢往外運輸著犯人。


    最先被處決的就是李甲優鄭直錄與薛丁。


    他們三人被綁在木柱上,劊子手刀法精準,一片一片從他們身上削下來肉。


    從三家人依次序被壓上刑場,他們就被開了第一刀,到日升月落一整天的時間,三家斬首者都已經一波一波被行刑,他們還在被行刑。


    這一場淩遲持續了足足三天。


    朝廷的雷霆手段狠狠震懾了朝野上下的異心者。


    那些在三家之外,渾水摸魚攪亂著江山的小勢力,悄悄都安靜了下來。


    聰明的立即投誠,愚笨的還在想如何聯起手來,對付朝廷。


    瑟瑟對此表示很開心。


    她派了宛中葉,率領了三千精兵,等掃蕩了一圈回來,那些小勢力全部被碾碎,同時招安了不少的老實人。


    一晃中秋,又是一年家宴。


    去歲的家宴上,還有一些宗室仗著長輩的身份,對瑟瑟出言教導,今年的中秋宴,宗室們早就看清楚了風向,各個都縮著脖子,一如當年麵對先帝時的安分。


    他們不找事,事情來找他們。


    瑟瑟酒後三巡,臉頰微微泛起粉色的時候,她把玩著手中酒杯,狀似回憶般笑道:“本宮記得,去歲中秋,好像有位叔叔提議讓本宮成親?”


    ‘哐當’一聲,在座宗室中,有個胖乎乎的中年人一慌打翻了酒杯,抬起頭時,一臉的驚恐。


    “公主殿下,臣……臣……”那人起身拱手行禮後,聲音都有些打飄,“臣隻是想著,公主如今年紀也到了,或許可以找一個知冷知熱的駙馬了。臣隻是秉著長輩的身份,盡一份責罷了,萬萬不敢對公主殿下的婚事,指手畫腳!”


    瑟瑟卻笑吟吟看著他:“叔叔當時提議過一個人,還記得麽?”


    那宗室臉頰上都有了汗意。


    當初他以為,晉安公主最後不是被三家奪走,就是收養宗室的孩子成為皇帝養母。對這個侄女,他不過是想著瑟瑟若是能嫁給一個不出挑,沒有實力的男人,就好掌握了。


    當初他提議的時候,穆寧還不過隻是一個禦林軍指揮使,這個指揮使的身份,還是瑟瑟特別給他的。說白了,他那會兒就是欺負瑟瑟一個公主,沒有實力沒有權利,給她找了一個出身卑微又沒有實權的人隨意搪塞。


    可誰知,公主如今已經是朝野上下心知肚明的君主,那個他看不上隨口戲弄的指揮使,如今是三軍統帥。


    宗室冷汗直冒。


    “回……回稟公主殿下,臣當時提議的……提議的是衛將軍穆寧!”宗室趕緊說道,“當初臣看穆將軍,就看出此人不凡,定有前途,與公主最為相配,所以才不顧身份,唐突開口。”


    穆寧也在場。


    他雖然已經是三軍統帥,在宮中時,依舊保留著他禦前侍衛的身份,隻要軍隊沒有事,他就回到瑟瑟身邊,全天守候。


    穆寧握著刀在瑟瑟後側保護,聽到這話,目光投到那宗室身上,幾乎是冰冷的寒意。


    當初的他不過是一個禦前侍衛,所有人之中排不上號的一個無名之輩,而這個人居然在那種時候,提出要讓公主嫁給他!


    這分明是對瑟瑟的侮辱!


    穆寧深知自己當時的身份有多卑微,更知道這個人就是在借著他的身份,刻薄瑟瑟。


    對於這個人,穆寧一直都記著,這一份的羞辱定然要還回去!


    “侯爺記錯了。”


    穆寧緩緩開口:“末將記性不錯,一年前的事情,末將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侯爺說,末將人微言輕,舉無輕重,不會給公主殿下帶來任何的助力,說末將這樣的人,最配公主。”


    那宗室一噎。


    “末將當時不過是一個禦前侍衛,撐死了禦林軍的指揮使,侯爺,您當初說出這種話,是在羞辱公主殿下?”


    瑟瑟本已經想說話了,卻不料她家阿寧居然會在這種場合下主動站出來。她倒是有些好奇,咽回了要說的話,側眸看著穆寧。


    一臉冷酷的青年將軍眼底的寒氣很重,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的憤怒。


    那宗室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當初他怎麽能想到,公主會翻身,穆寧也會翻身?!


    “公主!”


    他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哀哀哭著:“臣當真不敢有辱公主的念頭,臣去年當真不是這麽說的,臣真的隻是看上穆將軍的前途,臣一個長輩,定然是盼著公主好的,怎麽會有那種心思?侄女啊,你要相信叔叔啊!”


    他不敢和穆寧硬碰硬,自己好歹是公主的叔叔,占著長輩的身份,公主肯定不會對他太狠的。


    瑟瑟聞言,笑吟吟道:“叔叔這是在說什麽?本宮記得當初,卻是如穆將軍所說。叔叔怎麽才一年就忘了?”


    那人哭聲戛然而止。


    瑟瑟含笑搖頭:“怕不是叔叔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了?”


    那人不敢接話。


    “回稟公主,侯爺的確年紀大了,不光記性不好,眼睛也看不太清,”穆寧毫不客氣道,“侯爺怕是忘了,這裏沒有您侄女,有的隻是我大越朝的晉安公主殿下!”


    那宗室慌亂看著周圍,試圖讓他的親戚出麵。


    隻可惜,這個時候大家自保都來不及,如何敢來給他伸手拉一把。


    在場宗室無不低著頭移開視線,全然沉默。


    “公主,是臣說錯了話,是臣說錯了話!”那宗室立即認錯,“還請公主饒恕臣吧!”


    “罷了,到底是本宮的叔叔呢。”


    瑟瑟笑吟吟道:“叔叔年紀大了,不堪再過操勞,不如這樣,叔叔的爵位,本宮暫且收回來,等叔叔的子嗣長大了能夠換取爵位的時候,本宮再行封賞,如何?”


    如何?


    那宗室還能如何,隻能哭喪著臉叩首。


    “臣謹諾。”


    瑟瑟抬眸時,一殿裏坐著的宗室無不如坐針氈,紛紛低著頭避開了瑟瑟的視線。


    一個當初羞辱瑟瑟的,已經被褫奪了爵位,沒有了爵位的宗室,甚至連一家子的日常生存都會為難。


    而去年羞辱瑟瑟的,可不止他一人!


    這其中有幾個去歲開過口的,如今兩股戰戰,中秋涼爽的時候,冷汗直冒,低著頭一聲不吭,心跳砰砰。


    瑟瑟笑吟吟掃視了一圈,慢慢收回視線。


    “公主殿下。”


    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孩子在一片沉默之中起身,恭恭敬敬對瑟瑟拱手行禮。


    “萼兒有話要說。”


    瑟瑟看了眼,頷首:“你說。”


    那孩子拱手:“萼兒聽父親說過,晉安姑姑是如今皇室唯一的血脈。”


    “萼兒年幼無知,卻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的道理。晉安姑姑是唯一的皇室,那麽晉安姑姑應該登基為帝,繼承大統才是。”


    孩子稚氣的聲音裏,卻是被大人叫好的穩重。


    “萼兒作為大越朝國民,跪請晉安公主殿下,為天下黎民蒼生,登基為帝。”


    隨著這個孩子的跪下,一殿宗室齊刷刷跪地叩首。


    “臣等跪請晉安公主殿下——登基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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