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遊街的時候遇見小兒墜落, 此等大事自然導致了遊街的終止, 或者說狀元和探花郎的終止。他們倆翻身下馬,跟著那抱著林天佑的人一起上了樓。


    瑟瑟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急匆匆下樓走到一半,就與那人撞上了。


    她直勾勾盯著抱著林天佑的人, 抿著唇麵色陰沉。


    接住林天佑的, 又被林天佑喊做爺爺的, 除了林又成外不做他想。


    可是這個人與瑟瑟記憶中的林又成相差甚遠。


    在大河村的林又成,不過是一個老朽, 他的年紀可能不大, 卻在生活的重擔下佝僂著腰一臉的皺紋。


    而抱著林天佑的林又成, 臉上的那些皺褶舒展了不少, 失蹤的半年時間,他腰背挺直, 步伐一步步猶如丈量的精準。


    即使外貌沒有什麽改變, 氣度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樣的林又成,完全是一個中年軍士。


    “丫頭。”


    他看著瑟瑟有些心虛,舉起林天佑擋著自己的臉:“這小子嚇到你了吧, 沒事, 打他一頓就好。”


    林天佑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讓瑟瑟有多生氣,猶豫了下, 轉過身趴著, 乖乖撅起屁股。


    “娘, 打兩下出氣。”


    瑟瑟從樓上下來之後, 心態已經調整好了。她目光掃過葉家人,以及一臉擔憂看著她的葉無咎,嘴角一翹。


    “表舅,”瑟瑟還記得當初為了救濟他們時的身份,淡淡喊了一聲,領了他們進了包間,等林又成抱著林天佑坐下了,才不緊不慢道,“好久不見?”


    那個在大河村為了生計奔波勞累的老爺子,如今出現在京城,穿著一身與樓下警戒的兵軍統一的服飾,腰間懸掛著一把官刀。


    這處處都說明了,這位她以為是普通窮苦老百姓的‘表舅’,根本就不是這回事。


    “瑟瑟,這是你的表舅?”葉四夫人不知情,還真當林又成是瑟瑟表舅,立即上來寒暄,熱情地誇著林天佑,弄得林又成心虛之餘還萬分尷尬。


    林天佑咬著手指頭,忽然發現,他娘好像不理他了。


    從他掉下去之後到現在,也沒有看他一眼。


    林天佑小心翼翼抽噎了聲,抬著眼皮試探著看著瑟瑟。


    而瑟瑟垂著眸,根本沒有把他的那一點小心思放在眼中。


    林天佑老老實實收了聲。


    林又成多警惕的人,自然發現了瑟瑟的變化。看似客氣,稱呼也和以前一樣,可這小丫頭身上多了一種懶散,隻是細微的有些變化,卻截然不同了。


    “咳……”林又成自覺自己這事辦的不地道,可是當著葉家人的麵,許多話都不好說。


    “對不住啊丫頭,當時我上峰找我找的急,一時沒顧得上給你說一聲。”


    他給瑟瑟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這是表舅的錯,給你道歉。”


    瑟瑟笑容淡淡的:“表舅何必道歉,隻要表舅平安就無事了。”


    明明瑟瑟的態度很溫和,甚至是很寬容的,對林又成的消失沒有半點質問,可林又成還是坐立不安。


    “這位,好像是鶴唳營的軍爺吧?”葉六夫人小心翼翼戳了戳葉五夫人,遮著嘴低聲道,“我記得我們爺有個好友,就和這位軍爺穿得一樣的衣服。”


    “可能是……”葉五夫人也不確定,畢竟她們從一開始就知道,瑟瑟隻是一個出身貧寒又沒有家人的孤身少女,從哪兒鑽出來了一個表舅,還是個京中鶴唳營的軍爺。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林又成沒敢多留,把林天佑塞回給了瑟瑟,陪著笑道:“丫頭,表舅這會兒還有些事,你們先回去,等我忙完了回來給你解釋。”


    瑟瑟懷裏抱著林天佑,嘴角揚著:“好,表舅注意安全。”


    “這兩位,狀元郎和探花郎,也請吧……”林又成客客氣氣請著葉無咎與葉驍臣。


    葉無咎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回在瑟瑟身上,對她溫聲道:“外頭有些亂,你早些和嫂嫂們回去吧。”


    瑟瑟含笑道:“好,勞七爺操心了。”


    除了林天佑外最不在狀態的就是葉驍臣。他隻知道瑟瑟有一房親戚,可是沒有見過,隻知道是鄉下種地的,沒想到居然是眼前這個看著精神抖擻的中年士軍。


    他糾結了下。瑟瑟是他的老師,長輩,他自認林天佑的師兄,那眼前這位表舅,可不就是……


    “舅爺,您往哪兒走,我跟您一起啊!”葉驍臣熱熱情情跟林又成打著招呼,像是一個特別乖順的晚輩。


    林又成臉色複雜,最後還是和狀元郎探花郎一起離開的。


    葉家熱熱鬧鬧開了流水席,巷子外擺了幾十桌,招呼路過的人免費食用,站在旁邊的小廝都是滿臉笑意,瑟瑟她們回來的,從街頭到巷尾,都是祝賀聲。


    過了一天時間,就有人送來了拜貼,請見瑟瑟,說是瑟瑟的表舅。


    瑟瑟是在北院見的林又成。


    林又成換了軍裝,一身普通小老百姓的衣服,衣服還是瑟瑟在州府時請人給他做的。


    北院裏除了那個小丫頭,就一個乖乖站在那兒咬手指的林天佑。


    瑟瑟與林又成麵對麵坐在中庭木桌邊,她給林又成斟了一杯茶,不疾不徐道:“表舅請。”


    “丫頭啊……”


    林又成怪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臉上浮現出曾經在大河村熟悉的憨厚與淳樸。


    “當時我也不好給你說,實在是對你不住。”


    林又成是一個軍人,當初得了林天佑後,因故退隱歸林,帶著林天佑在鄉下老老實實靠著種地打獵活著。


    本以為就這樣了,沒想到和瑟瑟相遇之後沒多久,林又成就發現他根本走不脫身,無法徹底甩開手。


    當時他是被軍隊的上峰急催離開,一點耽誤都沒有,走之前隻能千叮嚀萬囑咐林天佑,等瑟瑟來了,就跟著瑟瑟走。


    他對瑟瑟倒是信任有加,孩子直接扔給了瑟瑟。可說到底,他們非親非故,瑟瑟口中的表舅隻不過是一層他們都知道的假象,之前在大河村瑟瑟對他們爺倆照顧有加,未了他還直接把孩子扔給瑟瑟,這會兒麵對瑟瑟,回味自己做的有些過分,怪過意不去的。


    “無妨。”瑟瑟對此倒是沒有多少在乎。


    林又成隱藏也好,欺騙也罷,說來說去不過是個人的隱私,她隻是來報恩的,這些都是別人的事情,無論怎麽做,她都無權過問。


    至於孩子扔給她,這倒也不是什麽事兒,反正她順手帶孩子換恩情罷了。


    知至知終,瑟瑟都沒對林又成有一絲的怨憤或者質問,心平氣和下來後,亦如大河村時,坦然而大方。


    林又成漸漸放平了。


    “丫頭,你說的輕巧,可我心裏還是過意不去。”林又成道,“你是我外甥女,也是我僅存的親人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給,這是我的身份牌,有了這個,鶴唳營我有的一切你都可以有。”


    他直接從袖子裏摸出了一個黑銅色的令牌,遞給了瑟瑟。


    瑟瑟低頭看了眼,又看向了不遠處的林天佑。


    她沒有說話,可林又成已經明白了她眼神的意思。


    “天佑他……不是我的親孫,他的出身,不太好。”林又成一語帶過,“隻是他家裏已經沒有人了,天下間,僅僅關愛他的人隻有你我,丫頭啊,他是個好孩子,沒有任何拖累的。我如今回來了,怕是照顧不了他,他隻有你了。”


    瑟瑟垂眸,看了眼黑銅牌,又抬手招來了林天佑。


    因為林天佑那個近乎跳樓的動作,瑟瑟這兩天沒有正眼看他,林天佑在被忽視中哭著反思自己的問題,最後當著瑟瑟的麵,爬到窗戶上,然後就老老實實蹲在窗扉上,伸出手把自己手背打了一下,回頭看瑟瑟。


    瑟瑟見他懂了錯在哪裏,才放溫和了態度。


    林天佑一看見瑟瑟招,丟丟丟就跑了過來,眨巴著大眼睛,歪了歪腦袋甜糊糊喊:“娘親~”


    這是和葉家幾個小孩子學來的撒嬌手段,算是林天佑的壓箱寶了。


    瑟瑟忍俊不禁。


    當著林又成的麵,瑟瑟把黑銅牌塞到了林天佑的懷裏。


    林又成看得又感動又自責。


    林又成不敢多來往,隻能悄悄通過和葉閣老有些關係的朋友,給瑟瑟不停送這送那。隻是從軍幾十年的人,可能腦袋有些歪,他的禮物都把瑟瑟的北院快要堆成一個軍需庫了。


    四月剛過,京城裏最大的談資除了葉家一門兩個一甲榜,一個狀元一個探花,就是關於一個十五個學生榜上有名的女師的消息。


    瑟瑟的身份很快就被人挖了出來。


    一個州府來的孤女,年僅十七歲,曾是葉閣老老家的西席女先生,後來開了個學館,教起了春闈學子們。


    這些曾經去過瑟瑟學館的學子的身份也都被扒了出來。這裏頭有幾個都是考過不止一次的,甚至有兩個考過兩次了。


    之前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如今榜上有名,中間隻不過差了短短半年的時間。


    不管怎麽說,這些學子的成功定然有著女先生在其中的不少助力,這讓知道的人都詫異不已。


    教導了二十個學生,十五個榜上有名,免去三年三年又三年的奮鬥,成功走向仕途,而且十五個都有著同窗情誼,甚至與葉閣老家也有了一點關係,這可不是一個小的人脈關係。


    葉家家門熱鬧了起來。


    那幾個京中學子的家中之前不過是送束脩,送閨女,如今倒好了,直接給葉家送來了冰人。


    可把葉老夫人氣得夠嗆。


    “這可是我們家的小兒媳!她們怎麽敢搶!”


    葉老夫人想到外堂裏坐著的五個冰人,滿臉就不痛快。可是這說到底,瑟瑟隻是借助他家的西席先生,婚姻大事自然輪不到葉家插手。


    葉老夫人縱使氣,也不得不壓著脾氣,派人去請瑟瑟來,讓她自己決定。


    可葉老夫人怎麽想都怎麽氣不順,招呼著家裏小廝,立刻去把葉無咎叫來。


    瑟瑟得知有人請見,沒當回事,一來外間,就遇上了五個穿著紅裙給她道喜的冰人。


    瑟瑟冷靜道:“替我謝謝諸家的好意。”


    緊趕慢趕趕回來的葉無咎走到門外,就聽見了瑟瑟冷淡的聲音,他一喜。


    緊接著,瑟瑟又慢吞吞補充了一句:“我並無外嫁之心。”


    有個冰人反應快,立即想到了瑟瑟住在葉家兩個月的事情,試探著問:“柳姑娘不許嫁,可是因為狀元郎?”


    瑟瑟挑眉反問:“我的事,和七爺又有何關係?”


    門外的葉無咎心裏一涼。


    葉無咎正滿心複雜,不知道誰從後麵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一個踉蹌,直接撞開了門,蹣跚兩步,一抬頭,就對上了瑟瑟錯愕的眼神。


    葉無咎抹了一把臉,自暴自棄:“柳姑娘,葉某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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