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來的時候, 她剛從那個暗門子裏逃出來, 渾身上下唯獨這一身衣裳。


    衣裳在掙紮打鬥中汙了血,瑟瑟見不得這些,蹲在溪邊搓搓搓,要把衣服洗得幹幹淨淨。


    上襦洗好了,瑟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合歡裙。


    她抬頭左右環視了一圈。


    山間小溪, 四麵都是高山,她的近處唯獨一個漏風的破廟。


    該是沒有人的。


    瑟瑟伸手解開了合歡裙的裙帶。


    刹那間, 空氣中傳來‘咻’的一聲。


    一團什麽東西撕開了風發出獵獵之聲,朝著瑟瑟砸來!


    瑟瑟反應極快, 連忙側身躲避。


    ‘啪嗒’一聲。


    一團靛色的布料砸在了溪流邊。


    瑟瑟皺眉,彎腰抖開了那團布料才發現,這是一件做工極其考究的鬥篷。肩寬擺長,還帶有一絲溫熱的溫度。


    是個男人的。


    瑟瑟後知後覺朝著扔來鬥篷的方向看去。那裏灰塵揚起, 馬蹄嘚嘚,隻能看見坐在馬背上的一個高挑背影, 漸漸遠去。


    瑟瑟捏著鬥篷, 突然笑了。


    有了鬥篷, 瑟瑟就方便多了,她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洗了一遍,坐在陽光照耀下的小溪邊,不一會兒就曬幹了。


    瑟瑟隨手挽起披散的長發, 抱著鬥篷順著小路出山, 朝著另外一個鎮子方向而去。


    瑟瑟把鬥篷賣了三兩銀子, 換來了能夠暫且不愁衣食住行的錢。


    這個鎮子不大,人卻很多。從鎮子一路往北上,就是州府。


    瑟瑟是一個沒有明麵身份的逃妾,她想要去州府,就必須要有一個身份。再次之前,必須要攢夠一些可用的錢。賤賣了鬥篷的三兩銀子,遠遠不夠。


    瑟瑟買了筆墨紙硯,在客棧裏住了半個月時間,抄了幾本書,拿去書坊賣了,又換了二兩銀子。


    瑟瑟租了個馬車,令粗壯的婆子載著她一路去了偏遠的鄉下。


    午後炊煙之時,瑟瑟走在田埂間,四處張望著。


    “丫頭,你找誰?”


    坐在參天大樹下抽著旱煙的老頭叫住了瑟瑟。


    瑟瑟想了想,回憶著那個老人的名字。


    “大叔,林大爺住在這邊麽?”瑟瑟比了比手,“家裏有個兩歲孩子的林大爺。”


    老人恍然大悟:“老林頭?你往北走有棵核桃樹的地方,破牆那兒就是。”


    瑟瑟道謝:“謝謝大叔。”


    “哎姑娘,你是老林頭的什麽人啊?他家不是都死幹淨了麽?”


    老人的話滿是好奇。


    瑟瑟微微一笑:“我是他遠方侄女,來看看他。”


    瑟瑟租的馬車上,還有不少的東西。她拿不上,請了那個婆子幫忙拎著,繞過了田埂,順著破破爛爛的小路,找到了那棵核桃樹。


    土泥屋牆塌了一半,四處漏風,牆麵是熏火過後的烏黑。


    瑟瑟站在核桃樹下,朝裏麵眺望著。


    與土泥屋差不多寬度的院子裏,放著一個破了一角的木桶,桶裏蹲著一個一兩歲大的娃娃,沒有衣服,光著身體髒兮兮的。他不哭不鬧,坐在桶裏吃著手,吧嗒吧嗒吃得很香。


    牆角下,有一堆柴堆著點著火,上麵架著一個黑黢黢的壺,燒得壺啵啵響。


    一個幹癟瘦弱的老爺子坐在台階上,手裏捧著個破碗,碗裏頭有一些切得碎碎的野菜。


    水燒開了,老爺子把水倒進碗裏,用筷子攪了攪,吹了吹,端著碎野菜蹲到木桶邊,給小孩兒喂。


    瑟瑟捂著胸口,那裏有些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情緒。


    瑟瑟輕輕喚了一聲:“老叔。”


    幹癟的老頭抬頭。


    門口核桃樹下,站著一個衣著整齊的白淨小姑娘,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婆子。


    “小女娃叫我?”


    瑟瑟走進那破敗的院子裏。


    “是。”瑟瑟見老爺子蹲著,她也提裙蹲下來,眉眼彎彎,“老爺爺姓林對麽?”


    “對啊,丫頭有啥事?”


    老爺子顧不得給小孩兒喂飯了,局促地用手在自己滿是補丁的衣服上蹭了蹭。


    瑟瑟柔聲道:“我阿娘說,她娘家有一個表兄住在這兒一間核桃樹下的屋子。阿娘去的早,心裏頭一直念著娘家人,我來替阿娘看看表舅。”


    老爺子有些懵:“我沒有什麽表妹啊……”


    “有的,阿娘不會記錯的,表舅好好想想?”瑟瑟笑語盈盈,“您許是太久沒有和我們這一房來往了,把我們家漏了罷。”


    鄉下人親戚關係錯綜複雜,拐個彎誰和誰都是親戚,瑟瑟也就是仗著這一點,淡定得編了個揭穿都找不到角度的謊話。


    老爺子也有些愣神。


    瑟瑟已經摸了摸桶裏小孩兒的頭:“這是小侄兒麽,長得真乖。”


    婆子把瑟瑟買的東西全部堆在她跟前,給瑟瑟低語了句,就回去馬車守著了。


    “表舅,我們一直沒有來往,我這算是不請自來,也不知道表舅和表侄兒這裏什麽光景,隨意帶了些心意,您千萬別嫌棄。”


    瑟瑟買的都是些米糧,結實的粗布,還有一盞燭台並蠟燭。


    老爺子愣了。


    這些都是他最急缺,也最不可缺的東西。


    他嘴皮有些抖,再看瑟瑟的時候,目光複雜。


    “丫頭,你阿娘叫什麽?”


    瑟瑟繼續編著瞎話:“阿娘閨名換做芸娘。”


    老爺子皺了皺眉:“我不認識什麽芸娘,丫頭,你找錯人了。”


    “表舅,我沒有找錯人,就是您這兒。我給您把這些放過去。”


    瑟瑟彎腰使勁提大米,賣足了力氣,也沒法把這袋米搬動一寸,她臉有些漲紅,手勒的有些印記。


    老爺子看得有些不忍直視:“丫頭,你這力氣,在家從沒有做過活吧。”


    老爺子直接單手拎起了米糧和麵粉。


    瑟瑟揉了揉自己手掌,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


    她這個身體小的時候沒有做過多少活,後來一直養在富商,粗活重活沒怎麽沾過,力氣自然小。


    老爺子拎起了這些東西,想了想還是原封不動放了下來。


    “丫頭,你真找錯人了,我沒有芸娘這個表妹。”


    瑟瑟不慌不忙:“您隻是不知道我阿娘的名字罷了。您別急著拒絕,等幾年,走動起來了您就知道了,錯不了。”


    瑟瑟挽起袖子:“您給侄兒在弄飯吧,我來吧。他這麽小吃這怎麽行,長不好。”


    老爺子的手抖了抖。


    瑟瑟的話,說道了他心坎上。


    他歉疚地看著木桶裏坐著的小孩兒,小孩兒吃不到野菜糊糊也不鬧,繼續嘬著大拇指,乖巧無比。


    他又看了眼自來熟的瑟瑟,半響,深深歎了口氣。


    瑟瑟煮了一鍋香米粥,又給老爺子拌了個黃瓜,煮了個雞蛋。小娃兒的碗裏是雞蛋粥,還切了不少碎碎的菜在裏頭。


    老爺子端著飯,鼻子有些酸。


    有多久,他沒有吃到這樣像樣的飯了。特別是小孫兒,出生以來就沒有吃飽過一頓。


    “丫頭啊……”


    老爺子捧著碗,聲音有些顫,他叫了瑟瑟一聲。


    瑟瑟蹲在那兒笑眯眯地給小孩兒喂著粥,看著老爺子,滿臉笑意:“嗯?”


    老爺子張了張嘴,半響,卻沒有說什麽。


    瑟瑟力氣小,沒幹過活,圍著屋子裏裏外外轉了一圈,發現她能做的太少了。


    還好,她有錢。


    瑟瑟的荷包裏,放了二兩碎銀,她把荷包遞給老爺子。


    “表舅,這一點錢您收著,”瑟瑟把荷包遞過去後,笑吟吟道,“之前也沒有來往過,不知道小侄兒這麽虧。您把錢收著,買些菜,弄些牛乳來,把小侄兒養胖一些。”


    老爺子皺著眉推辭:“你買了這麽多東西,我厚顏收下了已經很無恥,怎麽能要你的錢?!”


    “表舅別推辭,”瑟瑟想了想,“要不這樣吧,這錢就當做是我給您的夥食錢,每隔兩三天,我來您這兒吃飯,可好?”


    “你買了米糧,你在這天天吃都行,我不能要你的錢,拿回去!”


    老爺子堅決不收。


    瑟瑟還真沒有跟人這麽你退我來的塞過東西,生疏得敗在了老爺子的強硬下。


    “那好吧。”


    瑟瑟收回了錢。


    “表舅,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改日我來看你。”


    “丫頭。”


    老爺子說道:“我姓林,叫林又成,你叫什麽?”


    瑟瑟微微一笑:“柳瑟瑟。”


    *


    瑟瑟回到鎮子裏,花了些錢去請了工匠,改日就帶到了林又成家中,好說歹說終於說通了林又成,給屋子裏做了一個矮床,搭了一個廚房,又把垮塌的半麵牆重新修葺了。


    院子裏破舊的,瑟瑟全部買了新的添置,不過短短幾日,林又成家裏煥然一新。


    “老林頭,你家裏這是招了財神爺了?”


    路過的村民早就看見了林又成家中的變化,趁著林又成坐在門口吃飯,看了眼他碗裏白蓬蓬的米飯,羨慕不已。


    林又成露出了個笑。


    “表外甥女來看我了。”


    那人更羨慕了:“你來咱們村子幾年了,也就這一個親戚來過吧?還有個表親來看你真不錯了。”


    林又成笑著不說話。


    瑟瑟花了足足半個月時間,把林又成家中完全處理好了。她抄書和賣鬥篷換來的錢也全部花了進去,隻留了一點碎銀子。


    “表舅。”瑟瑟背著一個小小的行囊,站在煥然一新的院子裏,對著林又成露出了一個淺笑,“我要去州府一趟,沒錢租馬車了,您能借頭牛,送我一程麽?”


    林又成坐在台階上搗著蒜,聞言頭也不抬道:“行,你準備著,我帶你進城。”


    瑟瑟聞言輕輕眨了眨睫毛,而後垂眸淺笑:“謝謝表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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