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宮上下的笑柄, 金楚閣夏嫣嫣。


    才因為在太後的死手下被陛下救了, 備受人關注, 大家都以為,她真的是陛下的心尖尖。


    可是她假孕, 找不到人碰瓷,碰到了陛下那裏,直接把她的所有恩寵, 全部碰掉了。


    賢妃淑妃笑得酒杯都端不穩, 在她們小小的慶功宴上, 笑作一團。


    “我就說, 她的屋子裏早就下了避孕的藥, 哪裏來的肚子。”


    “這不是專門禍害人, 造出來的麽?”


    兩個人又笑了,笑得滿心歡喜。


    “這下子好了, 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奪走陛下的寵愛了。”


    良昭儀和衛昭媛的慶功宴上, 也是十幾個宮妃的喜笑顏開。


    唯獨中宮愁眉不展, 從大宮女到小宮娥,各個都是一副滿目愁雲。


    西偏殿和東偏殿的小孩兒們手牽著手,守在外殿,也就是列兒, 會招來大宮女問一句。


    “母親還沒有用膳麽?”


    大宮女伏了伏身,柔聲道:“回稟公子, 皇後娘娘的妹妹沒了, 她正傷心呢, 用不下。”


    “那可不行,”列兒穩重道,“母親傷心可以,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她都三天沒有露麵了。”


    “如兒想母親。”


    如兒俏生生道:“母親早點出來好不好?”


    大宮女含笑道:“小的知道了,小的會把姑娘的思念轉告給皇後娘娘。”


    中宮的幾個孩子這幾天都是沒有人帶領,以列兒為中心,老老實實在偏殿裏學習,沒有瑟瑟的時候,不敢外出。


    大宮女安撫了幾位小孩兒後,掀了簾子進了外殿,又搬開了一扇插屏,地上擱著毯子,大宮女掀開了毯子,露出下麵一處活動的地板。


    她打開了地板,露出了地道。


    “皇後娘娘,如兒姑娘想念您,在問您什麽時候出去。”


    大宮女的聲音在昏暗的地道中響起。


    “本宮唯一的妹妹病逝,本宮很難過,告訴如兒,本宮還沒有緩過去,讓她乖,等本宮出來了,哄她玩。”


    瑟瑟的聲音就像是從悠遠的地窖裏傳來,飄飄忽忽,有些失了真的虛無。


    大宮女恭恭敬敬道:“是。請皇後娘娘保重身體,切勿憂思過度。”


    打開的門重新被封了起來。


    最後一點光也被收走了。


    瑟瑟慢悠悠點起了一根蠟燭。


    燭光微弱,在暗無天日的地窖中,是唯一的光芒。


    燭光照在瑟瑟的臉上,襯的她雪肌蒼白,眸子有著清淺琥珀色的妖異,眸心燭火跳動之間,依稀有一絲的憐憫。


    她打了個哈欠。


    小小的地窖,隻有她所坐的美人榻是最令人舒適的存在。陰冷潮濕的地窖寒氣滲骨,瑟瑟一襲石榴紅長裙,身上披著一個兔毛的鬥篷,手持燭台,慢悠悠眨了眨眼。


    “開始了哦。”


    在她的對麵,潮濕的牆壁上掛著兩條鎖鏈。


    一條栓在了一個消瘦男人的身上,一條栓在一個瑟瑟發抖的少女身上。


    男人衣著整齊,除了麵色蒼白了點,看不出與藥莊時候的他有什麽區別。隻除了他脖子上的鐵鏈項圈,以及看向瑟瑟時,眼底最深處的驚恐與畏懼。


    而少女衣衫襤褸,蓬頭垢麵,蜷縮在角落,渾身抖得幅度極大,她藏在亂蓬蓬的頭發下的麵孔,寫滿了恐懼與崩潰。她拚命搖頭。


    可是她說不出話。她的嘴裏塞著一個木球,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男人脖子上的項圈鐵鏈長度,僅僅能夠到達少女的麵前,距離瑟瑟還有幾丈遠。少女就更慘了,她的鐵鏈捆得她無法動彈,就連退縮這種動作,對她來說都是困難的。


    “嗚嗚……嗚嗚……”


    少女抬起了頭,朝著瑟瑟瘋狂搖頭,眼淚流出,一遍又一遍衝刷著之前的淚痕。


    抬起頭來,狼狽不堪的少女,赫然是夏嫣嫣。


    在名義上已經被病逝了的夏嫣嫣。


    瑟瑟求情,保住了她的性命,當天就把夏嫣嫣接到了中宮來。


    那時候,夏嫣嫣以為她躲過了一截,萬分慶幸,抱著瑟瑟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哭過之後,夏嫣嫣抹了眼淚,看著中宮的繁華奢靡,心中一動。


    夏嫣嫣的身份已經死了。那她豈不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


    瑟瑟不會把她送回夏家吧?


    夏嫣嫣很猶豫。


    如果回了夏家,她父親且不說,嫡母怕是容不下她。萬一隨便把她發嫁了出去,怎麽辦?


    她可是要做皇後的人!


    絕對不能讓瑟瑟把她送回夏家。


    夏嫣嫣在中宮休息了一個時辰,心情剛剛平複下來,她見中宮沒有人給她準備偏殿,心中已經篤定,瑟瑟是要送走她了。


    “姐姐,以後我就要在中宮陪伴您了,”夏嫣嫣坐在瑟瑟的身邊,抹著眼淚,“您別把我當妹妹,隻當做宮女,使喚我就好。”


    瑟瑟倚著美人榻,手中搖著緙絲扇,似笑非笑看著夏嫣嫣。


    “妹妹這是打算,在本宮的中宮做宮女?”


    夏嫣嫣知道瑟瑟心疼她,不會真的讓她做宮女,但是嘴上肯定要順著說。


    “妹妹如今無顏見人,能留在姐姐身邊做一個宮女,就是姐姐的恩德了。”


    瑟瑟抬手,摸上了夏嫣嫣的臉頰。


    夏嫣嫣當時在趙定那兒碰瓷時,被暴怒的趙定扇了一耳光。她嬌嫩的臉上,還有一個沒有消腫的五指印。


    “可憐見的。”瑟瑟的兩根手指捏著夏嫣嫣的臉頰,語氣悠悠然,“可疼?”


    夏嫣嫣覺著有些古怪。可她不敢在瑟瑟手裏掙紮,隻輕聲道:“不疼。”


    瑟瑟鬆開夏嫣嫣的臉頰,輕輕拍了拍,笑吟吟道:“不疼好啊,不疼本宮就放心了。”


    瑟瑟拍在夏嫣嫣臉上的巴掌挺輕,隻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羞辱感,讓夏嫣嫣心頭一跳。


    為什麽感覺姐姐對她的態度,有些不太對?


    夏嫣嫣覺著是因為她身份的轉換,讓她心裏不舒服了。


    她的姐姐對她一向很溫柔,哪怕在這種時候,也願意出麵保住她。


    “不疼,姐姐放心。”夏嫣嫣微微笑了笑。


    瑟瑟收回了手,看著夏嫣嫣,輕聲問:“確定了,要在本宮的中宮做個宮女?”


    “是,”夏嫣嫣咬著唇,“妹妹如果離開姐姐這裏,怕是性命難保。還請姐姐垂憐。”


    瑟瑟了然,捂著唇輕笑:“好啊,既然要做宮女,嫣嫣,你現在的位置就不合適了。”


    夏嫣嫣一愣。


    她坐在瑟瑟側臥的美人榻旁圓鼓凳上,這個位置,距離瑟瑟挺近,也是以前她們說話時,她常坐的位置。


    瑟瑟這話的意思,是她如今的身份……僭越了?


    夏嫣嫣臉色一僵。


    半響,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反應過來自己身份的變化。


    瑟瑟隻是在和她開玩笑?


    夏嫣嫣抬眸,對上了瑟瑟的視線。


    瑟瑟以扇遮麵,露出一雙眼,眸子裏滿是笑意,可那笑意,涼薄得很。


    夏嫣嫣突然懂了。


    她不再是趙定的心肝兒的時候,瑟瑟就沒有必要在她麵前小意奉承。


    這樣的瑟瑟,依稀是還未出嫁前,身為家中嫡女的高傲。


    夏嫣嫣慢慢從圓鼓凳上起身,膝蓋一彎,緩緩跪在了瑟瑟的麵前。


    “姐姐。”


    她的聲音不再有剛剛的滿心歡喜,甚至有些茫然。


    難道真的要恢複,從前還未出嫁時,在夏家時的身份了麽?


    她不甘心!


    夏嫣嫣身體微顫。


    瑟瑟輕搖小扇,眉眼彎彎:“好丫頭,真乖。”


    夏嫣嫣攥緊了拳頭。


    不行,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作為一個宮女,在夏瑟瑟麵前卑躬屈膝,這種日子她不想再體會一次了!


    中宮,皇後。


    陛下。


    太子。


    這些,都該是她夏嫣嫣的!


    夏嫣嫣小心翼翼抬眸,看見了瑟瑟的悠然,甚至眸裏有的那麽一絲戲謔。


    她想要起身,不知為何卻不敢擅自行動。


    看,這就是皇後。


    即使隻是一個保護她的傀儡,到了這個時候,夏瑟瑟高高在上,而她跪倒在她的腳邊。


    夏嫣嫣咬緊了下唇。


    與其這樣,倒不如……取而代之。


    外頭沒有了名聲的夏嫣嫣,可所有人都知道,夏家還有個嫡女,是皇後。


    死了的夏嫣嫣究竟是誰,外麵沒有人會在意的。


    哦,或許有一個人,她的嫡母。可是哪有如何。如果她真的取而代之,那她就是皇後!


    什麽也不怕了!


    夏嫣嫣低著頭,呼吸有些急促。


    “好妹妹,你看本宮這個中宮如何?”


    瑟瑟的聲音輕語呢喃,好似完全沒有看見夏嫣嫣是跪在地上的,口味一如她們話家常時的親昵。


    夏嫣嫣強笑:“姐姐的中宮,自然很好。”


    “那妹妹,”瑟瑟坐起身,用扇子挑著夏嫣嫣的下巴,她眸波流轉,似笑非笑,“你願意永遠留在中宮麽?”


    永遠?皇後……


    夏嫣嫣吞咽了一下,用力點了點頭:“願意!”


    “好孩子。”


    瑟瑟愉悅地笑了。


    “好妹妹,開始了哦。”


    昏暗的地窖裏,瑟瑟斜倚著美人榻捂唇輕笑,她手中的燭火晃動著焰心,投到夏嫣嫣的臉上,清晰映照著她的恐懼。


    聽著瑟瑟的吩咐,那被鐵鏈拴著脖子的田神醫喉嚨裏發出了呼哧呼哧的聲音,慢慢朝夏嫣嫣靠近。


    “嗚嗚……嗚……”


    夏嫣嫣瘋狂搖頭,瞳孔緊縮。


    然而她不能動。


    田神醫手中的針,幹脆利落紮進了她的肩胛骨。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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