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嗤笑:“殿下所言, 還真是滿滿傲然。”


    她不置可否,寧王挑眉, 好脾氣地問道:“姑娘看上去好像並不在意,可是本王有失禮的地方?”


    “這倒不是,”瑟瑟想了想,重新坐下,含笑對寧王道, “殿下的誠意很真摯, 我看得很清楚。隻是很抱歉, 殿下, 我並不需要這些。”


    寧王緊跟著瑟瑟回來, 與她對麵而坐。被拒絕了也不生氣, 隻溫和問道:“敢問姑娘, 姑娘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一個讓周將軍無法靠近的護身符,僅此而已。”


    瑟瑟嘖了一聲:“殿下所說的皇後也好, 共享江山也罷, 都不是我的追求。”


    寧王若有所思:“所以, 姑娘隻希望做到這一點,並不希望有額外的存在?”


    “的確是這樣, ”瑟瑟頷首, “讓殿下失望了。”


    寧王搖頭:“其實本王的提議並不衝突。姑娘是本王生平所見最有趣的人,姑娘也是很有手段, 實力很強之人。本王是真誠希望能和姑娘長久合作。帝後之位, 是我們最合適不過的。”


    “殿下所言, 倒是有幾分有趣,”瑟瑟施施然道,“隻是殿下許以正宮,不知殿下日後心上之人又該何處存放?”


    寧王坦然回答:“關於這一點,姑娘多慮了。本王並無兒女私情。”


    兩人四目相對,瑟瑟看見寧王眸中的篤定。


    半響,她嘴角一勾,起身對著寧王屈了屈膝:“那就煩請殿下,去與周將軍開口了。”


    瑟瑟把爛攤子甩給寧王,也不在意這是未來的君主,打了個哈欠,淡然離席。


    寧王目送瑟瑟離開後,以拳抵唇,低笑了片刻。


    剛剛下雪的時候,小廝打聽到了消息,回來給瑟瑟學舌。


    垂著幔簾的外間燒著暖爐,瑟瑟裹著毯子蜷在美人榻上,丫鬟給她揉著肩,那小廝拱手而立,絮絮叨叨說著外麵發生的事兒。


    主要是齊王。


    皇帝自己頭上綠油油了,看著瑞王都來氣。瑞王也慘,他因此被皇帝厭惡了,沒有齊王給他當著,隻要皇帝想起來就會斥責他一頓,王府俸銀被罰了三年,剛拿到手的實權被擼了,賦閑在家。


    已經沒有了皇帝聖心,瑞王總要抓住一樣吧。那趙姝兒懷著瑞王的第一個孩子,定遠侯府死活要掐死趙姝兒,瑞王又想要這個孩子,瑞王府和定遠侯府反複拉鋸了幾次,還沒個定論。


    端王魯莽,瑞王陰狠,也就剩一個沒有參與其中的寧王,還能讓皇帝看得下去。也是寧王提出,已經幾個月了,要不要去看看齊王。皇帝被掛念手足之情的寧王給感動了,也派了老太監去看看齊王如何了。


    可誰知,齊王吃上了寒食散,短短兩個月,人不人鬼不鬼的,看見老太監直接上手搶錢了。


    老太監回來稟報時,直把皇帝氣得慪心,再也不想提起這個兒子了。


    瑟瑟沒想到,成側妃倒是個狠心之人。兩個月的時間,就讓齊王淪落到這種地步,她用的量,可還真大。


    不過這些,已經和她無關了。


    沒有周砥行的打擾,瑟瑟順順當當地在家貓冬,直到除夕之夜,傳來了寧王被請立太子的消息。


    瑟瑟意思意思給寧王府送去了一個插屏作為禮物,沒想到,寧王府一扭頭,就送來了三大箱禦賜珍寶。


    董家院子和寧王府的關係,漸漸落到了外人的眼中。


    關於董家女瑟瑟之前與齊王的親密,還有將軍府的那些事,也被有心人翻了出來。


    瑟瑟根本沒有在意的,外頭愛怎麽說怎麽說,她隻召集了幾個丫鬟,寒冬臘月在屋裏玩手鞠消磨時間。


    瑟瑟沒在意,府裏的丫鬟在意,特別是柳侍妾,專門跑出去打探過,結果回來就神神秘秘地含笑給瑟瑟說道:“姑娘可知,外頭那些傳言如何了?”


    瑟瑟正在玩棋子,趴在榻上思考著,聞言漫不經心道:“如何?”


    “寧王殿……啊不對,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親自派人,把那些在外四散姑娘流言的人,一一派去問話了。”


    “不隻是太子殿下,周將軍也親口說,姑娘隻是客居將軍府的客人,並無任何私情。”


    柳侍妾說的很興奮。


    瑟瑟卻眼皮都不抬一下:“嗯,知道了。”


    這個合作對象,還算盡心盡責。


    有寧王……太子在,瑟瑟的確不用怎麽操心。


    一整年的時間,她完全放鬆,遊山玩水,沒有任何拘束。瑟瑟背靠太子府,京城中沒有不長眼的敢來給她上眼藥,隻前赴後繼上趕著來討好她。


    其中沒有周砥行。


    周砥行就像是完全忘了還有個瑟瑟一樣,生活的一切都照舊。


    隻有瑟瑟知道,周砥行心底還惦念著。


    就差最後一步了。


    又是一年春末,皇帝的身體越發的不行了。如今太子監國,朝廷上的事情基本都已經接手了過去,隻差一個名分。


    老皇帝沒有熬到夏天就薨了。


    太子登基之時,直接下旨冊後。


    瑟瑟坐在銅鏡前,丫鬟給她挽著發。


    正紅色的禮服上墜著珍珠瑪瑙,一串串玉繞在她的手腕上,長發挽做髻,丫鬟拿來了鈿釵,細細給瑟瑟發上妝點。


    瑟瑟閉著眸,任由身邊人忙碌,她起得太早,還在閉目養神,心情鬆弛,隻隨著上妝的娘子下手給她開麵,微微蹙眉。


    鈿釵禮服,位居皇後的鳳冠,一襲禕衣,瑟瑟看著銅鏡中她明亮的紅妝,輕輕笑了。


    “請皇後娘娘移駕交泰殿!”


    “請皇後娘娘移駕交泰殿!”


    宮人們隨著吉時的到來,躬身請瑟瑟上了鳳輦,中府大街四麵百姓朝拜之時,長長的儀仗隊緩緩步入皇城。


    交泰殿外,兩側是隊列整齊的文臣武將,宗室貴族。大殿之上,新登基的陛下一襲玄冕,十二章紋日月星辰,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瑟瑟下了輦車,腳下一步步朝著交泰大殿走去。


    隨著她的步入,兩側官員跪身相迎。


    瑟瑟頭頂鳳冠,沉重的讓她無法轉動頭,隻能在走到周砥行的麵前時,微微側眸,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化作一個笑意。


    周砥行明顯愣了。


    隨著瑟瑟走上交泰殿,與新登基的陛下並肩而站時,所有官員都跪地,唯獨他還有些發愣。


    瑟瑟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


    半響,周砥行屈膝而跪。


    冊後旨意宣讀,金寶金印交接,新登基的陛下牽著瑟瑟的手,滿目欣賞。


    “皇後,以後就請你我彼此扶持了。”


    瑟瑟眸波流轉,不言不語,隻看著他輕笑。


    殿下左右兩側,百官齊聲山呼。


    聲聲皇後入耳,瑟瑟看著跪在地上隱忍的周砥行,眯眼笑了。


    -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瑟瑟翻了個身,睡意還未消散。


    “皇後娘娘,請您醒一醒!皇後娘娘!”身邊的聲音還在堅持不懈叫著瑟瑟,“麗修容正在外殿哭著呢,皇後娘娘!”


    瑟瑟歎了一口氣,睜眼。


    刹那間,一段過往的記憶湧入瑟瑟腦中。


    這個身體的主人叫做夏瑟瑟,今年不過十七歲。十六歲時,她被冊為皇後。她家中有一個庶妹,叫做夏嫣嫣,隨著她冊後一起入宮,做了一個低階美人。


    任何人都覺著,嫡出姐姐的皇後和庶出妹妹的美人,這是皇帝偏愛姐姐。可是實際上,夏嫣嫣才是皇帝心中藏得最深的那個人。


    早在三年前,夏嫣嫣與二皇子訂了親。可是她與白龍魚服的太子私下已經有了感情。夏嫣嫣為了救太子,替他吸毒,導致自己身中奇毒。當時的太子大受感動,拚命找到神醫,請求神醫救治夏嫣嫣。神醫的確能救治夏嫣嫣,隻提出了一個要求,等她被立後,讓夏嫣嫣作為他的藥人,替他試藥。


    當時太子就留了一個心思,起誓立的是,日後他登基,就把皇後給神醫做藥人。


    太子繼位,把他二哥封王遠遠送去封地,即使這樣,他也不敢把夏嫣嫣正大光明接入宮中,索性夏嫣嫣還有個嫡出的姐姐,與她相貌五分相似。皇帝就把夏瑟瑟冊立為後,同時把庶出的夏嫣嫣,低調接入宮中。


    皇帝怕夏嫣嫣沒有身份,被人欺負,給夏瑟瑟說的很清楚明白,讓他保護好夏嫣嫣,不然就廢了她。


    夏瑟瑟無辜收到庶妹的牽連,每一個月在神醫那裏受一次罪,還要被後妃算計,太後厭惡。至於本該是被她保護了的庶妹,卻眼含歉意看著她跳進火坑。皇帝就更不用說了,夏瑟瑟這個名字,就從來不在他的心裏。


    夏瑟瑟一個人心中壓了許多事,又被當做藥人毀了身體,在多重欺壓之下,早早香消玉殞。


    是個可憐之人。


    瑟瑟扶著宮女的手緩緩坐起,手扶著額頭,慵慵懶懶:“你說麗修容在本宮殿中哭?”


    她的聲音不再是夏瑟瑟柔順又沒有自信的輕飄,咬字真切,尾音上揚,依稀有些漫不經心在其中。


    宮女沒有聽出來,她服侍著瑟瑟起身更衣,滿肚子怨氣:“可不是,麗修容非說皇後娘娘您偏心了薛儀容,哭鬧不止,砸了兩套茶具了。”


    麗妃哭鬧的,哪裏是什麽薛儀容,分明是故意借著薛充容的名頭,來欺負瑟瑟呢。


    誰讓這個中宮,軟弱無能,柔弱可欺呢。


    一個廢人皇後,整個後宮,沒有一個人懼怕,沒有一個人把皇後放在眼裏。


    就連一個剛剛得寵的修容,都能踩到皇後的頭上,在中宮放肆。


    瑟瑟垂眸,搖頭歎息,就像是麵對頑劣的孩童:“麗修容真是沒規矩,在中宮也敢如此放肆。”


    “檀兒,”瑟瑟輕喚著大宮女的名,眸波流轉,似笑非笑,“宮妃不守規矩,在中宮生事,甚至讓本宮一個皇後,移步去見她。這樣不恭不敬的妃子,按照宮規,該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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