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快遞賊多的節日。


    深海的扇貝快遞員看著小山般的快遞件, 默默落下淚來。他主要負責運送小型快遞, 大型的快遞都由海龜快遞員負責。


    “定製抱枕, 加急運送, 七夕節中午前必須送到。”海龜快遞員慢吞吞讀完了小紙條上的內容, “一看就是給心上妖送的禮物。”


    “這類快遞我得最先送過去, 不然耽誤了他們互相送禮, 豈不是罪過大了。”海龜快遞員慢條斯理地把那堆快遞分門別類排好,劃分為快馬加鞭區、龜兔賽跑區、龜速前進區。


    扇貝快遞員也忍不住向前輩學習, 他把標了加急的快遞件全部挑了出來, 其中就有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上麵貼著“易碎品,請輕拿輕放”, 紙條上的字是工整的毛筆字, 字跡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眼。


    這讓扇貝快遞員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他把這個小盒子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帶著浩浩蕩蕩的快遞件出發了。


    此刻還是清晨, 不斷開合貝殼的扇貝快遞員撲棱撲棱前行著, 一旁是不急不緩劃水的海龜快遞員, 等他們送到……估計最快也要中午了吧。


    *


    一覺睡醒的白棠沒有第一時間打開小貝殼床, 反而是賴在床上,小根須糾結地纏成一團。


    “係統, 我還沒有……和喜歡的人共度七夕呢。”白棠緊張道:“我等會兒見到蘇思遠, 應該說些什麽?”


    “我們之前一起度過的那麽多七夕, 都被你一句話抹消了嗎?”係統幽幽道, “和喜歡的人一起過七夕,原來你不喜歡我嗎?”


    白棠:“……”


    如果說不喜歡,應該會被打吧。


    “哎呀我的快遞什麽時候才能到呀。”求生欲很強的白棠轉移話題,說著說著也開始擔心自己的快遞了。


    雖然賣家保證是加急快遞,可是地圖上的派送員一早上……好像都沒有怎麽移動呀。


    憂心忡忡的小草抱著金鱗蹭了蹭,希望錦鯉保佑快遞準時送達。


    得到心理安慰後的白棠打開小貝殼,看到了還在睡夢中的蘇思遠,蘇思遠睡得很沉,他睡覺時側著身子,右半張臉陷在柔軟的棉花中,蒼白的臉頰上有一圈按壓出來的紅暈。


    男人的膚色是冷白色,在光線昏暗的地方,總會顯出幾分蒼白,這種白帶著不設防的脆弱,讓人很想親親他。


    單純地用唇碰碰對方的眉心,不含任何情、欲色彩,仿佛在給一個孩子早安吻。


    白棠記得在培訓班上課時,楚梨就曾經講過人類打招呼的禮節。她說東方的人類都是婉約含蓄的,最親密的接觸不過是握握手。相比起來,反倒是西方的人類更貼切妖怪們的思維方式。


    好比貼麵禮,對於妖怪來說,隻有是足夠親密的朋友,才願意把脆弱的脖頸暴露在對方的眼前。


    而此刻,蘇思遠就是以全然放鬆的姿態睡在這裏,身體還隱隱呈現出一種守護的模樣,他的手臂放在小貝殼旁,就像巨龍睡覺時要躺在金幣上,他睡覺時要環住那個小小的,好似裝下他所有財寶的貝殼。


    白棠有時候會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比如童話故事裏的勇者打敗了惡龍,奪走龍穴裏的財寶,如果那些金銀珠寶有意識的話,它們會願意和勇者走嗎?


    是一起和勇者走到明媚的陽光下,接受人們的鮮花與歡呼,還是呆在濕冷的洞穴中,和巨龍逐漸腐爛的屍體一起陷入永恒的長眠?


    那個脾氣很壞、貪財好色的巨龍,曾在無數個漫長寂寞的夜晚,將自己溫暖的大肚皮貼到了金幣上。


    也許對於那些金銀珠寶而言,它們所接觸到的第一份熨帖的溫度,不是勇者沾滿了龍血的手,而是那輕輕起伏的大肚皮。


    白棠變成了人形,變成人形後,大貝殼床對兩個妖怪來說,顯得有些擁擠了,白棠小心翼翼地躺在蘇思遠身旁,將蘇思遠放在小貝殼旁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腰間。


    好啦,這樣你就可以圈住我了。


    白棠這樣驕傲地點點頭,覺得自己真的是寵溺得不得了。


    蘇思遠愛睡懶覺,他怕打開貝殼照進的光驚醒對方,就窩在貝殼床裏看對方睡大覺。


    他靜靜地看著蘇思遠熟睡的麵容,視線落在對方長長的睫羽上,蘇思遠的下睫毛特別濃密,白棠忍不住伸出手,試探性地碰了碰上翹的睫毛。


    又輕又緩的鼻息吹在白棠的手腕上,猝不及防的暖意,白棠的指尖抖了抖,落到了蘇思遠的眼皮上。


    這種小意外喚醒了沉睡中的男人,對方緩緩睜開眼,放在少年腰間的手也下意識的稍稍用力——


    把少年抱了個滿懷。


    白棠全身僵硬,好像被抓住小尾巴的小動物,怯怯又慌張地和獵食者淺色的眼眸對視。


    這個獵食者真是太可怕了,目光溫柔到能溺死一窩白棠這樣的小妖怪,連散發出來的氣味都那麽具有迷惑性,那是暖洋洋的草木氣息,好像春日陽光下的枝椏繚繞的香味。


    好半響,白棠才嗓音發幹得小聲道:“早、早上好呀。”


    蘇思遠笑了一下,笑容懶洋洋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早上好。”語調是慵懶的上揚,不能這麽說,他的語氣很奇妙,就像吐出的煙圈彌漫在空氣中的軌跡,似潮汐般的起伏,帶來酥酥麻麻的癢。


    低音炮總是會讓耳朵酥麻一點。


    比如讓麵前的小妖怪……紅了耳廓。


    *


    蘇思遠為什麽會在七夕節的早晨呼呼大睡呢?這自然是有原因的。


    蘇思遠的天賦能力是控製植物的生長,催生出一朵花對他來說無比輕鬆,好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但是催生出一大片連綿不絕的花海,是很耗費精力的。


    大貝殼床被緩緩推開,一朵嬌豔欲滴的海花掉了進來,而後是其他的花朵,陸地上的,海洋裏的,紅色的,藍色的,紫色的,似蒲公英一絨一絨的,似牡丹一簇一簇的,那些花朵太多了,多到幾乎匯成了另一種海洋,那是花的海洋,可以將人完全淹沒的花海。


    這就是蘇思遠今天起不來的原因。


    男人拾起一朵不知名的海花,動作輕柔地將它輕輕放在沙地上,而後再將貝殼床完全打開,那些雪白的磨砂質感的貝殼上堆積的花,通通掉了下來,紛紛揚揚的,好像一場無窮無盡的花雨。


    那些花朵飄灑在光球內,因為光球內是幹燥的,所以它們堆積在沙粒上,鋪成了厚厚的地毯。也有一些花朵飄了出去,順著海水不斷往外流。


    像是繽紛的水流,流向另外一個世界。


    蘇思遠收回手,他回頭看向小嘴微張的白棠,雙眸彎了彎,他說:“七夕快樂。”


    *


    白棠赤腳踩在花毯上,因為花朵堆積得太多,精致的腳踝都沒入層層疊疊的花中。


    花朵遮掩了光球內外的界限,白棠的腳趾無意間碰到光球外的海水,冰冰涼涼的柔軟觸感,讓白棠下意識地縮起腳趾,海水被驚出了幾個小泡泡。


    白棠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他回頭對蘇思遠道:“花太多了,太漂亮了。”


    是呀,光球已經放不下這麽多的花花了,四周的海水好像也裝不下了,沒有一朵花是相同的,它們是各式各樣的品種,幾千種,幾萬種花朵全部都在這裏盛開。


    白棠忽然想要遊出去,看看那些飄走的花是什麽模樣。


    不是戴著金鱗,不沾海水地出去,而是取下鱗片,像一條魚兒一樣遊曳出去。


    這種想法來得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讓人心動不已。白棠將金鱗和錦囊取下,放進了小貝殼裏,而後把手伸到光球外麵,彼時海水中正好有一朵花擦過指尖,搖搖晃晃飄到遠方。


    白棠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像是在田野上的孩子看到了蝴蝶,蹦蹦跳跳想要追逐一樣——


    少年深吸一口氣,穿過了淡淡的光圈,紮進了微涼的海水中。


    廣袖長袍的白衣被水打濕,變成透明的樣子,柔軟的白綢好像流雲在水裏飄搖,水波溫柔地衝刷著衣擺,漫過柔順的黑發。


    綁在黑發上的發帶被水的力量解開,打了個圈兒漂走,沒有了發帶的約束,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發尾順著不定向的水流的波動,四處晃動。


    少年好像感受到了發帶的消失,他回過來了頭,也許是凝滯在海水中,所以一切的動作都變得遲緩起來,好像電影裏的慢動作播放一樣。


    一切都是輕柔緩慢的。


    就連心中滔天駭浪般的驚豔也悄無聲息到輕緩。


    少年回眸望來的模樣如同鏡頭特寫,深深印在了蘇思遠的腦海。


    那些漆黑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有些則如水草般飄蕩著。在海水的覆蓋下,雪白的臉失了血色,通透的皮膚散發著微微的光,蘇思遠忽然想起了海妖。


    傳說大海上有一種邪惡的生物,它們叫做海妖,憑借驚人的美貌和動聽的歌喉引誘人類,如果真的存在這種蠱惑人心的生物,恐怕就是這般模樣。


    蘇思遠微怔著站在光球內,遙遙望著水中的少年,一朵花晃到了略尖的下顎前,少年微微低下頭,淡粉色的唇掩在花瓣下,他看起來好像在輕嗅花香。


    這些都是錯覺,海水中是不能呼吸的,可是這個畫麵太美,美到讓人產生了這樣的錯覺,並且心甘情願地相信。


    少年纖細修長的手指捧起了豔麗的花,他好像十分高興,於是眉眼彎彎,出來了清淺的笑來。


    彼時恰好有一束光照了下來,射進昏暗的海水中,照亮了少年的半張臉,粼粼的波光,澄澈的光亮,蘇思遠忽然覺得眼前之人不像是海妖了。


    而像小美人魚。


    是童話故事裏,那個在陽光下將要變成泡沫的小美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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