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蒙蒙亮時,白棠就起床了。一向無憂無慮的人突然思慮過重,睡眠質量總是會差一些。


    白棠本以為自己起得夠早了,推開窗卻看到了蘇思遠的身影。


    蘇思遠在花園裏伺候花,他拿著花灑懶洋洋地澆水,雙眸怠倦地微闔,視線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像是思考著問題,水淅淅瀝瀝地灑在一旁,在地上積了一個小水窪。


    也許是察覺到了白棠的注視,蘇思遠心有靈犀般抬起頭看向白棠,英俊的臉上露出溫柔的淺笑。


    白棠故作鎮定地點頭示意,可是他頭頂的小綠苗卻把自己的內心暴露得一幹二淨,隻見原本蔫蔫耷拉著的小綠苗瞬間立起,在晨光下顯得格外精神抖擻。


    於是蘇思遠的笑意更濃了一些,他的眸子顏色淺,在陽光的照耀下,那含著笑意的雙眸像是裝滿了亮晶晶的東西,不知名的,卻一閃一閃的,閃得人心慌慌。


    白棠唰得把窗簾拉上,去臥室洗漱了一番,接著打開門,他發現門口放了一雙白拖鞋。


    拖鞋的大小剛剛好,踩下去就像踩雲朵裏,至於為什麽用這個修辭,自然是因為白棠之前踩過雲朵。


    白棠的記憶缺失了很多,隻有幾個關於過往的記憶片段。他記得天上都是柔軟的雲,赤腳走著的感覺很舒服。所以他後來變成人形時,忘記變出鞋子。


    鞋子衣服這些東西在第一次變形就要思考好,需要經過深思熟慮,因為一旦變了就不能更改了。


    白棠踩著拖鞋下樓,他是第一次穿拖鞋,走得很慢,走到大廳時看到捧著瓷碗的蘇思遠。


    蘇思遠將瓷碗放在餐桌上,瓷碗中呈著的清水微微晃了晃,“我不知道你要吃什麽,就給你準備了花露。”


    恍如福至心靈,白棠突然明白了蘇思遠早起的原因。要搜集那小半碗花露,對方可能很早就去花園采集,一直忙碌到現在。


    白棠捧著碗不知道該說什麽,餘光瞥到蘇思遠困到睜不開眼的樣子,白棠就更說不出話來了。


    “寶貝你不要這麽容易就被打動啊!”係統眼看事態不對,趕緊喊道:“深呼吸!好,我們來喝口水冷靜一下。”


    蘇思遠靜靜看著白棠端起碗小口小口喝水的樣子,白棠喝水的樣子很好看,他的手指細細長長,搭在瓷碗上特別好看。那纖長的睫羽半垂,遮住了眼眸,眼瞳倒映出水光,搖搖晃晃又波光粼粼的水光,讓人百看不厭。


    蘇思遠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對著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妖怪大獻殷勤。這麽單純的小妖怪呀,你對他好一些,他就傻乎乎地跟你走了。


    他明明可以裝出神采奕奕的樣子,什麽也不說就把早餐給對方。那個小妖怪也會開開心心沒有心理負擔就吃起了早餐。


    可他偏不,他偏要顯出幾分疲態,把自己付出的多少告訴對方。讓對方懷著一點虧欠之意悶悶地喝著露水。


    樹懶這種生物平時總是懶得不願動彈,唯獨尋找配偶時格外執著積極。


    他從一開始就有了一個隱秘的想法,那就是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抱住對方,然後對所有人宣誓主權,他也朝自己的目標進發,慢吞吞的,懶洋洋的,溫和到看起來無害地前行著,太過溫柔的手段,讓那個人完全察覺不到危機感。


    本來一切都在掌控之內,他應當泰然自若地溫水煮青蛙,可是當此刻,蘇思遠看到白棠頭頂的小草怏怏地垂下時,他的心突然抽了一下,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蟄了一口。


    蘇思遠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他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就看到麵前的少年抬起頭。


    少年的頭發沒有打理過,柔順而自然地披散下來,他咕嚕一聲咽下一口水,秀氣的喉結微微抖動,淡粉色的唇一張一合道:“很好喝。”他小聲道:“謝謝。”


    少年說這番話時,眼眸依然是濕潤的,泛著波光粼粼的水光。


    柔軟的,清澈的,不設防的。


    蘇思遠的心尖觸碰到一股潮意,他的那顆心被這種微微泛潮的情緒擠滿了。


    真是要命了。


    蘇思遠低聲道:“不客氣。”哪怕他有一籮筐好聽的話,他現在也不想挑挑揀揀拿出其中一句哄騙對方。他懷著一種做了錯事的愧疚感吃著早飯,此刻水果沙拉對他來說是味同嚼蠟。


    白棠並不知道蘇思遠百轉千回的心思,他正在和係統商討著補償方案。“他給你一碗露水,你給他一盤樹葉,送個回禮不就好了?花露這種東西你隨便雇個人類或者小妖怪,讓他們幫你搜集,要多少有多少。”


    係統以過來人的口氣道:“矜持,淡定,冷靜,不要被一時的感動蒙蔽了雙眼。”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寶貝花露好喝嗎?”係統流暢道:“好喝就對人家說謝謝。”


    “優雅,高貴,清冷。我們神仙是不和凡人談戀愛的。”係統一本正經地瞎扯著:“現在還有心動的感覺嗎?”


    白棠:“……”


    蘇爺爺牽著七個蝸牛寶寶們下樓了。


    白棠正低頭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椅背遮住了他大半的身體,在蝸牛寶寶們這個角度來看,他們隻能看到白棠頭頂晃悠悠的小綠苗。


    遲一走在最前麵,二三四五六七排隊走樓梯,大家一起舉起小手手,異口同聲道:“棠棠早上好~”


    白棠聞言回過頭,笑吟吟地打招呼道:“大家早上好呀~”


    有些人不笑的時候很好看,笑的時候就……非常好看!


    一二三四五六七的觸角唰唰唰轉向白棠,就像一排整整齊齊的小天線,眾所周知,蝸牛的觸角等於他們的眼睛,而蝸牛寶寶現在的情況就屬於看直了眼。


    遲七左腳絆右腳,吧唧一聲在樓梯上踩空,氣勢洶洶地撞上了遲六。正在發呆的遲六毫無防備地被撞上,暈乎乎地衝下去撞到了遲五——


    於是劈裏啪啦,樓梯上發生了連環撞車的交通事故。幸好蝸牛寶寶遇到意外可以咻得縮回殼內,於是七彩的小球球們就軲轆軲轆滾了下來。


    紅色的蝸牛殼滾了好幾個圈,最後慢吞吞地停在白棠的腳邊。


    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扒拉在殼的邊緣,眼冒金星的遲一暈乎乎地爬了出來,一抬頭就看到了白棠的臉。


    一張放大的,白棠的臉。


    遲一微微張開小嘴,保持吃驚的表情三秒鍾,三秒過後,遲一咻得縮回殼內,隻有兩隻小短腿露在外麵,他邁著兩隻小短腿想要飛速逃離現場。


    視覺效果就是一個圓滾滾的蝸牛殼自己長出了兩條小短腿,還是蓮藕似的胖乎乎的小短腿。


    小短腿擺動的頻率賊快,吭哧吭哧跑得不亦樂乎。隻是樂極生悲,左腳絆右腳的慘案再次出現,遲一整個人跌到地麵上,那兩條小短腿受驚地縮回殼內,於是蝸牛殼再次軲轆軲轆滾了起來。


    軲轆軲轆。


    它回到了白棠的腳邊。


    被轉成蚊香眼的遲一掙紮著伸出小手,暈頭轉向地爬了出來,然後和白棠對上視線。


    場麵一時間有些尷尬,白棠試探性地揮揮手,“……嗨?”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遲一此刻的心情,那麽就是羞憤欲死。恨不得地上裂出一條大縫,讓他跳下去的那種羞憤。


    隻可惜遲一小盆友連幼兒園都沒上,並不懂得用這種高深的四字詞語描述此刻的心情。他憋了兩泡淚,哽咽道:“嗚嗚嗚嗚糖糖……”他背著自己紅彤彤的蝸牛殼,邁著小短腿走了兩步,然後一把抱住白棠的大腿,自暴自棄地哭泣道:“嗚嗚嗚你、你好好看呀。”


    白棠囧囧有神地撫摸著遲一的小腦袋,其他的蝸牛寶寶看到後,爭先恐後地圍了過來,每個寶寶都想被白棠摸摸頭。


    於是白棠這裏摸摸,那裏摸摸,十分忙碌。等每個小腦袋都摸過後,蝸牛寶寶才戀戀不舍地跑去吃飯。


    吃飯坐的位置也有講究。白棠兩邊的位置是至尊vip,對麵是高級vip,大家對這三個位置爭搶不休。這個時候蘇爺爺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他睿智地領走白棠,讓白棠坐在沙發上,這下就一個vip座位都沒有了。


    蝸牛寶寶們:“……”


    哇,我們沒有哭qaq


    然而今天注定是讓蝸牛寶寶們哭泣的一天,因為這是他們上幼兒園的日子。蘇爺爺要領著七個自配豪華版書包的蝸牛寶寶上學去,蘇思遠則要帶白棠去幼兒園隔壁街的培訓班上課。


    妖族的幼兒園和培訓班並不能被人類看到,因為它們在另外一個空間,一個隻屬於妖怪的空間。


    從人類社會進入妖怪空間,穿梭空間最輕鬆的方式就是搭車。


    呐,你看我們麵前有一群可愛的練鵲精。


    這是交通工具精,還在為自己本體不是鳥不能飛到目的地遺憾嗎?還在為自己行動緩慢而著急嗎?妖精小飛艇帶你天埑變通途!


    無論是寒冷的南極,還是炎熱的非洲,妖精小飛艇都能讓你舒舒服服出門,輕輕鬆鬆旅行~


    出門在外,首選妖精小飛艇,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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