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當雪季之後第一聲春雷乍響在頭頂,閃電劃過天空撕裂無盡的夜空,生活在九峰大陸的原始人們紛紛在各自的洞穴或者樹葉屋子裏抱團瑟瑟發抖。參加交易會的各部落也都顧不上向部落聯盟取經換日用品了,火急火燎地回到牙部落準備的簡陋棚子中,再怎麽簡陋,躲在棚子裏總比在外淋了雨好。


    在原始人的心目中,雪和雨都是可怕的災難,閃電和雷鳴則是上天的懲罰。每一次打雷閃電下雨都是部落最艱難的時候,因為那之後每天都有人痛苦地死去。


    第一聲雷鳴時,正是牙部落的勇士踹著抱成一團的猛部落殘餘大喊起來之時。閃電光芒照亮了他不耐煩的麵孔,也照亮了夜色中一張張麻木、恐懼的麵孔。


    “雲朵首領,要不然我帶你另外挑一些合用的人手吧。”


    猛部落殘餘的人狀態實在太差,不僅是身體狀況、精神狀況更是堪憂。以牙巫多年的經驗分析,這些人已經對生活、對生命失去了希望。這兒可是一百多人,聯盟到交易會的不過三十多人,萬一這些人到了聯盟手裏暴起反抗,他怕聯盟的那麽點人不夠這些人生吞的。


    “不用,就這些吧。我全都要!”雲朵的心跳得飛快,她知道,這也許是原身殘存的那點情緒,也隻有在擔心親人的時候這情緒才會顯現出來。她理解一個人的執念,也願意成全這份執念。深吸了一口氣,雲朵再次肯定道:“牙巫大人,我要這裏所有的人,還需要補給牙部落什麽東西?你可以找舒巫去談。現在,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周圍最近能避雨的地點在哪?“


    雲朵手裏拿著火把,火光映襯下她一張小臉無比嚴肅,那雙之前都還笑意盈盈的眼睛銳利得讓牙巫都不敢直視,暗暗心驚。


    牙巫都被鎮住,就更別說牙部落的兩個隨從了。被雲朵眼神掃過,那出腳踹人的隨從先是心虛地退了一步,繼而快速給雲朵指了個方向,“那邊,有一棵大樹。”


    牙巫也點了點頭,“對,我記得那大樹高壯、樹枝寬廣,足可以讓人在下麵暫避一晚。”


    “是呀是呀。”踹人的那個就像是要戴罪立功似的忙不迭點頭。


    是個屁啊!雲朵差點沒忍住爆髒話。眼見著天空一道道閃電劃過,悶雷也一個接一個響,這時候去大樹底下避雨不是自找死路嗎?深呼吸了幾口氣,她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和一幫什麽都不懂的原始人計較,一擺手,“算了,趁著雨還不算大,帶他們去交易會。猛部落多出來的那幾個草棚要是不夠安頓他們,就請牙巫和獠牙首領費心再幫我準備兩個草棚可以嗎?”


    “那我這就讓人去準備。”雖然雲朵是詢問的口氣,但牙巫根本就興不起別的念頭,二話不說便命令另外那隨從冒著細雨飛快回部落準備。


    見狀雲朵也鬆了一口氣,轟隆隆雷聲中,她的聲音傳不了多遠。便讓之前踹人那隨從拿了片大樹葉做成喇叭狀,對抱在一處的猛部落殘餘喊話,命令所有人站起來排成兩列往交易會走。


    雲朵看到,這些人聽到牙部落那隨從的口令後動作並不大,不管是大人和孩子,赤果的身體上遍布著髒汙和各種傷痕,大部分人根本就沒站起來的力氣。雲朵鼻子發酸,強忍著淚意對牙巫道:“牙巫大人,雨越來越大了,這些人動作慢,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站起來走動。就不勞煩你們在此繼續等候了,剩下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處理。”


    “你……”牙巫也怕淋了雨生病,然後發熱死去。但又覺得拋下雲朵一個女的在這裏於情於理都有些過不去,一時有些猶豫不決。


    雲朵早已從跟隨牙巫至此的那些人臉上看到他們對閃電雷鳴的驚怕,也看到那些人對牙巫的關心。再說了,若是牙部落的人不走,她又怎麽說服猛部落留下的這些人聽她的話趕緊到交易會場地去休息補充能量,該治病的治病,該團聚的團聚。


    於是,她很趕緊利落的把火把插到一邊,矮下身子雙手抱住路邊一個小牛犢大的石頭,一使力,輕輕鬆鬆就將石頭從泥地裏拔了出來,並將之舉過頭頂扔了出去。正值又一道閃電劃過,雲朵的這一壯舉被就近所有人看了個清清楚楚,牙部落的人齊齊抽了一口涼氣,就是猛部落殘餘外圍的那些個青壯年也都壓低了聲音驚呼了聲。


    “牙巫大人放心,我身體好著呢。也不怕這些人生出什麽反叛之心,而且你派回去的人去聯盟報信後肯定有人來接應我的,你不必憂心,隻等明天天亮後你我兩個部落在具體交接一下便成。”


    好說歹說,雲朵終於將牙部落的那些人給勸著離開了原地。閃電雷鳴減少了一些,但雨卻比來的時候大了許多,已經從細碎的雨點轉為稀疏的雨絲,雲朵重新拿在手裏的火把也忽明忽暗,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加上之前她的神力表演,她往前走一步,猛部落的那些人便雙手護著身後的人往後退一步。但由於不少人坐躺在地上,他們退得有些力不從心。


    “呃……”這是被當做洪水猛獸了啊!沉浸在即將親人團聚的激動中,雲朵這才回了神,連忙停下了腳步,將火把移到了眼前,“你們別退了,再退就到湖裏了。你們看清楚我是誰?我是雲朵啊!呃,我是壯家的大女,陽的姐姐。我阿母是紅,她在嗎?”


    老實說,此時的雲朵在族人的眼中那叫一個高貴美麗,讓人自感形穢,若不是她開口說話,絕對不會有人能將她和本部落的壯和美的女兒聯係到一起。但她言之鑿鑿還帶著點猛部落內的方言味兒又讓人心生信服。


    當下,正戒備的人就頓住了,借著火光細細打量雲朵的麵容,還是不怎麽相信紅死去的大女會以這種形象出現在這裏。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牙部落的牙巫也都對她恭恭敬敬,這是猛部落的首領和大巫都無法享受的待遇。


    “大女!真的是大女!”人群中,一道尖利的女聲想起,接著就見人群分開,有人扶著一個身上掛了幾片樹葉的女人跌跌撞撞走了出來。


    “阿母!”雖然紅和雲朵印象中的形象相差甚遠,但她還是從聲音中聽出了來人真的就是這身體的阿母。還沒親自感受過母愛,光是聽到這飽含情感的呼喚她就覺得暖暖的,這一世,有這些家人就不虧。


    母女倆在雨中抱在了一起,觸碰到阿母發燙的身體,雲朵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


    “阿母死之前一直就想再看你阿父一眼,想告訴他阿母沒用,沒護住你阿弟和阿妹……”紅拂去雲朵眼下的淚水,將胸前的樹葉扯下來強行放在了雲朵頭上,“阿母要去見你阿父和兩個阿弟去了,你去見你阿妹最後一眼吧!”


    “阿妹怎麽了?”雲朵不忍拒絕一個母親對女兒無私的愛,但不妨礙她解了獸皮裙反過來圍在紅的身上。問話後她已經擁著紅越過人牆看清躺在地上的那兩排人影,發生了什麽已經無需多做解釋。


    “阿妹……”雲朵不敢相信,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就此天人永隔,她衝了過去,在眾人示意下看到了躺在邊上的妹妹。記憶中,妹妹今年九歲左右,但躺在地上的人又廋又小,腰間肋骨清晰可見,看起來最多五六歲。


    “他們已經快一巴掌天沒吃過食物了。”有人在一旁小聲說道。


    自從成為牙部落的“貨物”,他們就需要做許多的活來換取一天一頓食物。最近因為交易會如火如荼進行,牙部落送食物的人三天兩頭遺忘他們。躺在地上的人有的是心疼阿父、阿母,有的是心疼孩子,都選擇了將食物想方設法送出去,而自己忍饑挨餓。雲朵的妹妹便是其中之一,小小年紀的她看到阿母總是把食物讓給別人,她便也跟著照做,直到昨天倒下才被發現。


    紅雲自己都餓得頭暈眼花,這一著急今早便開始發燒。因為缺衣少食,又冒出來不少和她一樣症狀的族人。晚上刮風下雨,大家隻能選擇抱在一起取暖,並將可能已經死去的族人放在一起圍在中間,大有大家一起死去的念頭。


    雲朵想哭、雲朵想罵人,但最終她什麽都沒做。隻是彎腰摸了摸妹妹冰涼的小手,借著火把再看妹妹最後一眼。


    這一看,被雲朵發現了一絲異樣!因為太瘦,她竟然能夠看見包裹在一張肉皮下的心髒輕輕顫動了一下。


    雲朵激動的將火把交給身後的人,輕輕將手放在了妹妹胸膛,果真在不一會兒後又感覺到了一絲震動。連忙大喊道:“我阿妹沒死!你們都學我這樣,看看其他人還有沒有心跳!”


    原始人是以呼吸定義死亡,但進入昏迷休克的人呼吸本就微弱,探查的人稍微不注意就會判斷錯誤。也幸好他們都沒力氣挖坑埋葬親人,更舍不得將“死去”的親人拋到湖裏,倒是讓雲朵探查到了妹妹的一絲生機。


    隨著她話音落下,地上躺著的人身邊都圍上了他們的家人,想必都不想放過這最後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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