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夏有些踉蹌地被顧遠用力從手術台上拉起, 腳跟剛著地, 顧遠便拉著她快步往門外走去。


    主治醫師伸手擋住了他:“先生,病人手術還沒結束,您還不能帶她離開。”


    顧遠停住腳步, 回頭望了主治醫師一眼,隻一眼, 醫師便被他眼底有深不見底的寒銳定住,下意識地收回擋在他麵前的手。


    阮夏從方才被顧遠狠力拉起時產生的暈頭轉向中回神, 試圖掙脫顧遠的手:“顧遠, 你幹什麽?放開我!”


    顧遠帶著寒意的目光落在她猶殘存著淚痕的小臉,薄銳的嘴角微微往上勾起,露出譏誚的淺笑:


    “放開你?然後讓你繼續躺回那冷冰冰的手術台, 狠心地將我們的孩子打掉?阮夏, 我告訴你,辦不到。”


    說著像是要她感受他語氣中的真實般, 扣住她手腕的手猝然收緊, 那力道幾乎將她的骨頭捏碎,而後再次毫不遲疑地拉著她往手術室外走去。


    任他拉著自己走到門外,阮夏的聲音也冷了下來:“顧遠,我也告訴你,我不會要這個孩子, 你阻止得了我第一次阻止不了我第二次!”


    “你!”


    顧遠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她,黑眸驟然眯起, 黑沉沉的眸底是山雨未退的暗潮湧動,臉上的神色也沉了幾分,望著她的眼神帶著嗜人的怒意,一字一頓,


    “既然今天我阻止得了第一次就不會讓你再有第二次機會出現在這裏。”


    語畢再次毫不猶豫地拉著她轉身朝外麵走去。


    等候在手術室外的桑蕊和莫琪看到這陣仗,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伸手攔住顧遠:“顧先生,請問你憑什麽來這阻止我們家阮夏?你又以什麽立場來阻止她?”


    淡淡掃了兩人一眼,顧遠語氣平淡,沒有方才與阮夏說話時的冰冷:“就憑我是孩子的父親,憑我在乎她,夠嗎?”


    桑蕊和莫琪同時愣住,這個“她”是指孩子還是阮夏?


    但還未及開口詢問,顧遠已帶著阮夏繞過她們,快步消失在樓道口。


    阮夏神情複雜地望著被他緊緊攥在掌心裏的手,視線慢慢沿著交握的手往上移,落在他鐫刻般的側臉上,神情有些木然地跟著他來到車子旁,垂下的眼瞼將眼底不自覺染上的冷然遮掩而去。


    拉開副駕駛室的門,顧遠正要把阮夏推坐入駕駛室內,阮夏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顧遠,我們冷靜地談一談吧。”


    顧遠停下所有動作,定定地望了她一會,才緩聲開口:“好。我們先找個地方。”


    說著鬆開她的手,轉身走向駕駛室。


    顧遠車子開得飛快,車速如他來時,幾乎調至最大檔,一路上麵無表情,嘴唇緊抿,沒有說話,視線也一直緊緊地望著前方的路況。


    阮夏的視線也沒有落在顧遠身上,隻是靜靜地坐在副駕駛室裏,眼眸半斂,至始至終也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


    彼此都需要冷靜,此刻無論誰開口,都會打破那份刻意建立起來的冷靜。


    顧遠說的找個地方是他住的公寓。


    這是阮夏第二次踏進顧遠的家,望著收拾得幹淨利落的公寓,莫名地想起第一次來時顧遠拿給她的女式浴袍,還有那件浴袍的長度,以及,安雅如。


    “顧遠,我們到外麵談吧。”


    阮夏轉身望向跟在她身後的顧遠,輕柔的嗓音隱隱有一絲不容拒絕的堅持。


    探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臉上,逡巡一周,顧遠緩緩開口:“為什麽?你不喜歡這裏!”


    清冷的嗓音帶著淡淡的篤定。


    垂下頭避開他那能輕易穿透人心的探尋目光,阮夏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半晌,才幽幽開口:“無關喜不喜歡,隻是,影響不好!”


    “比如說?”清冷的音質似是因她這句話而降了幾度,從頭頂冷冷傳來。


    下意識地輕咬著下唇,阮夏慢慢抬頭迎向顧遠隱隱跳動著怒焰的黑眸,而後將目光落向別處,輕聲開口:


    “我不想辦公室那一幕再次出現,要是安小姐撞見……我們共處一室,她……”不知該怎麽表達,阮夏以一句話做總結,“這對安小姐,不公平。”


    “我一個人住!”瞬間明白了她的顧忌,顧遠的語氣緩和了稍許。


    阮夏不自覺地望向他,眼底帶著疑惑。


    “我說,我一個人住!”


    輕而緩地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顧遠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向客廳,將她壓坐在沙發上,轉身走向廚房,“想喝點什麽?”


    抬手拉住顧遠翻飛的衣角,阮夏開口:


    “不用了,顧遠,我們還是先談談吧,趁著我們現在都還冷靜的時候。”


    在外人麵前,他們都是冷靜沉穩的人,但在彼此麵前,這份冷靜沉穩會很快會蕩然無存。


    顧遠停住腳步,轉身,望了她一眼,而後緩緩地在她身邊坐下。


    阮夏側身望向他,一字一頓,“顧遠,我本來是打算瞞著你把孩子打掉的,既然現在你已發現我懷孕的事實,我也不再隱瞞,無論如何,這個孩子,我沒辦法要。”


    掩在衣袖下的手動了動,顧遠望著她,拋出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什麽時候發現的?”


    “向你遞交辭職申請書那一天。”阮夏沒有任何的隱瞞,“那天早上被你叫進辦公室,之後我去洗漱間吐了一番,我才隱隱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的不正常,而後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可能懷孕了,那天下午從你辦公室出來後我買了驗孕棒。”


    “孩子幾個月了?”


    “已經兩個月。”


    “那為什麽不要他?阮夏,他是我們的孩子,他已在你肚子裏待了兩個月,作為一個母親,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地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極力保持的清冷語調已開始不穩,帶著控製不住的怒意。


    阮夏的怒氣也被點燃,所剩不多的冷靜宣告瓦解,語調也不自覺地拔高:


    “顧遠,你憑什麽在這指責我殘忍?你又以什麽立場來指責我?我又該以什麽立場來仁慈?這個孩子也是我身上的一塊肉,他就是我骨血的一部分,你以為有幾個人願意讓自己身上的那一部分骨血讓人硬生生地剝下這裏會不痛不癢的?”


    以手撫著心口處,阮夏顫聲開口,“顧遠,我隻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就這麽把自己的孩子打掉這裏也會如刀割般痛入骨髓,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那麽堅強,我承受不起所有人異樣的眼光,我更承受不起父母失望傷痛的眼神。自從發現自己懷孕後我就沒睡過一夜的安穩覺,每天我不得不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地向所有人掩藏我已懷孕的事實。你不是我,那種無助恐懼的感覺你根本就體會不到。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把他健健康康地生下來,聽著他奶聲奶氣地喊我‘媽媽’,看著他一步一步地長大成人,可是,把他生下來又能怎樣?讓所有人戳著他的背脊罵他私生子,讓所有人都指責他,說他的母親是狐狸精,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話到最後,眼淚已不爭氣地溢出眼眶,沿著臉頰滑下……


    顧遠一怔,眼神複雜地望向她,下意識地伸手欲抹去她臉頰的淚痕,阮夏頭一偏,避開他的碰觸,吸了吸鼻子,抬手狠狠地將眼淚擦去,那力道之大,幾乎將臉上細膩的肌膚給揉紅。


    手輕輕動了動,下一刻,顧遠已傾身將她摟入懷中,緊緊地,不留一絲縫隙地將她密密實實地嵌入懷中。


    嚴嚴實實地將她壓埋在胸前,顧遠艱澀開口:“對不起,我……沒想到這些,為什麽不來找我商量?為什麽要一個人去承擔這些?”


    沒有任何掙紮,阮夏隻是將頭埋在他胸前,低聲開口: “顧遠,我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但我不能讓我的父母和孩子受委屈,我不想讓所有人都背著我的父母竊竊私語,說他們的女兒是如何的不知檢點,專門去破壞別人的家庭,是專門勾搭男人的狐狸精。他們已經老了,承受不起這麽多的流言蜚語。


    我也不想讓我的孩子將來要承受這樣的委屈。我一個人鑄就的錯誤,沒必要讓所有的人來為我背負這。如果,那晚我沒去‘夜色’,我就不會遭人下藥,也就不會有這個孩子,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所以這些隻是我咎由自取,與你無關,你不用向我道歉。”


    “我卻很慶幸,你那晚去了‘夜色’。”


    耳邊傳來顧遠輕輕地低喃,聲音很小,小得幾乎聽不清,阮夏卻還是真正切切地將它聽入了耳內,渾身一震,阮夏下意識地抬頭望向他,顧遠卻以手將她的頭壓往胸前,不讓她看到自己此時的神色。


    “阮夏,我們結婚吧!”耳邊,是顧遠清冷的音質,帶著淡淡卻不容拒絕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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