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


    秦墨迫切地想把沈眠帶走, 離開海城, 離開華國。


    他很清楚,沈眠的病情是瞞不住的,這幾天醫生頻繁進出別墅,秦崢必定起了疑心,或許, 沈書白所有的檢查結果,已經擺在秦崢的桌案上了。


    這樣一來, 秦崢勢必會采取行動。


    秦墨不怕跟秦崢硬碰硬,他不怕跟任何人硬碰硬, 可他怕耽擱治療,他怕途中發生意外,他怕失去那個從來不肯好好愛自己的人, 所以這件事情才變得棘手。


    沈書白不肯好好愛惜自己, 他隻能加倍地替他愛惜,替他多做打算。


    這天傍晚,下了很大的暴雨, 整個海城都變得陰鬱、森冷。


    冬季很少有這樣的電閃雷鳴夜, 窗外大雨傾盆,沈眠在床邊矗立良久,他的視線落在遮天的雨幕裏, 似乎全神貫注地看著下落的雨水, 看著雨水跌落在地, 摔得粉身碎骨, 又似乎,什麽都沒看在眼裏。


    沈眠知道,此時此刻,有許多雙眼睛正盯著他。其中有秦墨的人,有秦崢的人,有秦家老爺子的人,或許還有謝擎的人。


    他忽然生出惡作劇的想法,倘若他從三樓陽台跳下去,誰來得及救他?


    當然,他不會真的從三樓陽台往下跳,因為他是沈眠。


    沈眠最是怕死的。


    他之所以怕死,是因為他留戀的東西太多。


    他想到自己打從開始直播,錢賺了不少,但從來沒有時間去吃喝玩樂,享受人生,最快意的時光竟然是在虛擬世界裏,放肆地過活。


    可虛擬的,畢竟不是真的,現實世界,他還是那個母胎單身,整天宅在家打遊戲的宅男主播。


    每每思及這些,他就覺得不甘心,不舍得死。


    當然,他也不認為自己會死。


    雖然內心世界十分浮蕩,可是任誰看來,這個立在窗前靜靜看著雨幕的男人,都是寧靜、而又淡然的。


    結合他的病情,那冷淡背後,又多了幾分超然灑脫。


    對他有好感的人,會因此欽佩他,對他愛之深切的人,則是徹骨的痛。


    沈眠探出手,用手掌接了幾滴雨水,微涼。


    秦墨出現在他身後,伸手握住那隻手腕,用衣袖將他手心裏的水珠擦拭幹淨,問:“累了嗎?”


    “還好。”


    “早點休息,我們明天一早離開海城。”


    沈眠嗯了一聲。他知道,秦墨這句話不是說給他聽的。


    秦墨望入灰蒙蒙的天色,抬手合上窗戶,隔開窗外的世界,以及來自窗外的各方視線。


    沈眠轉身走進臥室,爬到床上去。


    秦墨今晚卻一反常態,沒有堅持和他睡在一起,他把沈眠哄睡著之後,快步走了出去。


    這個雨天,注定不會平靜。


    ***


    沈眠醒來時,還是深夜,他被秦墨抱進一輛商務車內,開車的是一個大個子外國人,看向他的視線並不友好。


    秦墨用聽不懂的語言低斥了那人一聲,那人回了句嘴,見秦墨皺眉,才有些恐懼地啟動車輛。


    沈眠挑眉問:“這個時間有航班嗎?”


    “我們先離開海城。”秦墨說著,用手指試探地觸碰他的臉蛋,有些冰涼,他把自己熱乎的臉頰貼過來,輕輕磨蹭。


    沈眠道:“哪怕是一個驅殼,你們也要爭來搶去嗎。”


    秦墨緊緊攥住拳頭,低聲道:“是,我就是要爭,就是要搶。”片刻後,他又補充道:“就算是死,你也隻能死在我懷裏。”


    沈眠道:“那有什麽意義?”


    “沒意義,可我做不到把你拱手讓人,他們都想跟我搶,就連老家夥也想幫秦崢,我早知道他沒把我當兒子,好在我也沒把他當成父親。”


    “可你也利用他,把我從秦崢那裏搶來了不是嗎?兩邊各幫一次,他也不算有失偏頗。”


    秦墨認真說道:“這是他欠我的。”


    沈眠道:“如果你沒把他當做是父親,那他就不算欠你的,你們隻是陌生人。你會失望,憤怒,都是因為對他有所期待。”


    秦墨道:“打從認識的那天起,我就說不過你。”


    沈眠勾唇笑了笑,道:“在這種事情上把你辯倒,體現不出我的水平。”


    秦墨看著他驕傲的神情,心底的痛卻越發清晰起來。倘若他的壽命可以給沈書白,他是絕對願意的。


    可他給不了,所以才絕望。


    沈眠透過車窗,看著窗外吵鬧的雨聲,心底也覺得煩躁。


    隻剩下十天了。


    他不知道秦墨的好感度是否到達頂峰,也不知道秦崢會不會發現,他被秦墨轉移去了別的地方,他更加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天命之子究竟是誰。


    他瞥了眼麵前的白色光屏,最近直播間氣氛很低迷,彈幕活躍度更低了,大約沒人料到他快到任務期限,還沒刷滿進度,都是真情實感為他擔心。


    沈眠笑道:“不如我們認認真真賭一局,你們挑個人,我來測好感度。”


    由於沈眠從以前開始,但凡測誰,誰就被排除,所以這一票,就是讓觀眾投給自己最不看好的攻略對象。


    但是對觀眾來說,主播任務失敗,意味著這個直播間將永久關閉,所以是一次需要格外慎重對待的投票。


    他們不能憑借主觀喜好選擇,而要站在客觀立場上,選擇出他們認為不太像主角的人,而且好感度已滿的人。


    直播間有投票係統,沈眠設置好人選,直接發起投票。


    十分鍾後,係統統計全部票數——


    秦崢:47.5%


    秦墨:47.5%


    謝擎:5%


    沈眠看著結果,有點出乎意料,問:“你們都不投謝擎,難道覺得他是男主的可能性比較大?”


    ——不不,單純覺得他沒有測的必要= =


    ——隻有一次機會,就別浪費了吧……


    ——關鍵是眠兒你壓根沒認真攻略過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好感度沒滿,測了什麽也排除不了!


    ——謝黨表示輸得光腚了,不在乎


    ——我投了謝影帝,因為審題失誤……請問可以重新投一次嗎???


    沈眠:“……”


    “砰——”的一聲巨響,沈眠為之一震,秦墨快速把他攬入懷裏,護住他的腦袋。


    輪胎被爆,車子向前滑行一段距離,被迫停靠在路邊,前方司機似乎低咒了一聲什麽,沈眠自然是聽不懂的,但他透過後視鏡,看到漆黑的雨夜裏,十幾輛黑色轎車把他們團團包圍住。


    還好這個位置空曠,又是雨夜,司機開得很慢,要是道路再險一些或者路上有車,難保不會發生事故。


    從車子裏下來不少人,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是同一夥。


    秦墨扯起唇角,冰冷的視線射入黑夜中,閃爍著幽幽寒光,他撥通一個號碼,對那頭交代了幾句,掛斷電話。


    “就在這等我,不要下車。”他親了親沈眠的臉頰。


    沈眠握住他的手,認真地問:“有危險嗎,你會死嗎?”


    秦墨看著他,卻忽然愉悅地低笑兩聲,“如果能在你之前死,我覺得很開心。”


    “秦墨你是不是傻了,你才多大,別為我做傻事。”


    秦墨抬起他的下顎,望入他清澈的明眸,問:“什麽是傻事?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怎麽能叫傻事。我告訴你什麽叫傻事,是我當初不知死活地靠近你,還妄想能夠全身而退,我現在才知道,我早就無路可退了。”


    他猛地湊上前,吻住沈眠淡粉的唇,霸道又狠戾地長驅直入,掠奪他口中微甜的涎液,很快兩人嘴裏嚐到了腥甜,可誰也沒有放開。


    直到秦崢等得不耐煩,命人打碎前方的玻璃。


    ***


    天上下著暴雨,秦家兩兄弟站在雨水裏,從相貌來看,瞧不出幾分相似,可這一身懾人的氣勢像了七、八成。


    秦崢道:“那張化驗單,是你讓人偽造來是騙我的,是不是。”


    秦墨靜默地聽著,好片刻,他說:“你猜。”


    秦崢一把抓住他的前襟,誰也沒有料到,率先失態的會是一向冷靜淡漠的秦家大少,秦墨身後的人立刻拿出家夥指向秦崢,與此同時,秦崢身後的人亦是如此。


    對峙的兄弟二人誰也沒當回事,好似根本沒察覺此時正被槍.械指著。


    秦崢沉聲道:“我要聽真話。”


    “真話,往往人們都不愛聽。”秦崢道:“既然不想相信,問也沒有意義,今天我一定要帶他走。”


    “今天誰也走不了。”


    從另一輛車上下來兩個人,微胖的經紀人舉著傘,旁邊是穿著一身風衣,麵色冷峻的謝擎。


    謝擎道:“你們出入境信息被暫時扣留,不僅如此,你連海城都出不去,否則將被視為在逃通緝犯處理。”


    “我犯了什麽法。”


    “非法拘禁,非法持有槍支,持械鬥毆,夠麽?這裏不是y國,你也不是安格斯家族的少爺,最好學點法再來華國混。”


    秦墨冷漠地看著謝擎,道:“你也要橫插一腳。”


    “你們的事,我不想摻和,更不關心你們的死活,但沈書白我要帶走。”


    “憑什麽?就憑你曾經丟下他,落荒而逃?”


    秦崢冷靜地看著他們,忽而轉身朝那輛黑色商務車走去。


    他拉開車門,沈眠正笑盈盈地看著他,和半個月前沒什麽兩樣,仍舊是美得驚心動魄,勾人神魂,隻是那張臉蛋白得近乎透明,似乎隨時都會昏厥。


    沈眠嘴唇顫了顫,卻說了句廢話:“你來啦,都淋濕了。”


    秦崢無視前座司機指著自己的黑洞,伸手握住沈眠的手,道:“你願意跟我走嗎?”


    沈眠還未回答,秦墨和謝擎已經快步趕來。


    沈眠微微蹙眉,他看著表情同樣凝重的三個男人,泛白的粉唇輕啟,小聲道:“我哪都不想去,我很累,也很困,想回去睡覺。”


    他的聲音很微弱,幾乎被喧鬧的雨聲遮蓋住,在這個黑夜裏,憔悴,蒼白,牽扯著幾個男人的心髒。


    盡管誰都想滿足他的願望,可沒人能做到真的放手。


    他們不敢問他的意願,因為沒有自信可以得到他的信賴,他們都曾傷過他,不論是身,還是心。


    沈眠垂下眼睫,對係統道:“我想知道秦崢的好感度。”


    這一次,係統沒有詢問那一句確認的廢話,而是直接開啟查詢,片刻後,回複道:


    ——秦崢攻略進程:100%


    沈眠微微發怔,一部有名的偵探小說裏寫道,把所有的不可能剔除,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秦崢已經排除,而秦墨……他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麽往上刷。


    沈眠闔上雙眸,回想前幾個任務世界。


    每次遇到的天命之子,無一不是未成長之前的,稚嫩的男主,所以他下意識傾向於秦墨,之後與秦崢相處,又因為這個男人對他太好,沈眠情感上不自覺傾向於他。


    因為他站在原主的立場思考,以至於從一開始就是不客觀的,對謝擎充滿偏見,所以導致了這次的危機。


    隻剩下十天的時間,他該怎麽補救。


    這具身體,也越發經不起折騰了。


    他費力地抬眸,看了眼謝擎,冷淡道:“你為什麽會來。”


    謝擎胸口一窒,他道:“我為什麽不能來?我要是不來,是不是連你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你早就知道病情,卻刻意隱瞞,是想報複我?”


    他半跪在沈眠麵前,握住他冰冷的手,又探出另一隻手,將沈眠瑩白纖軟的雙手包裹在掌心裏溫暖著。


    他道:“我怎麽忘了,你一向心胸狹隘,記仇是會記一輩子的,我早該知道的。你怨恨我也沒關係,我知道你最想看我跪在你麵前懺悔,可我偏不做,我要讓你永遠忘不掉我。”


    沈眠道:“你這人,當真是可惡……”


    謝擎扯了扯唇,似乎想扯出了笑容,隻是實在有些勉強,他到底還是斂去了,低聲道:“這不是可惡,真正可惡的還在後頭。”


    他回眸看向秦崢,秦墨,道:“軍部的人馬上就到,你們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成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秦崢忽而開口,道:“謝國華,謝將軍是你什麽人。”


    “是我祖父。”


    秦崢冷下眸,道:“這裏是海城。”


    謝擎微微頷首,道:“我知道在海城動不了你們秦家,可要硬碰硬,把你們關進去十天半個月,應該不成問題。”


    秦崢臉色驟然陰沉下來,秦墨亦臉色難看,他們都知道十天半月意味著什麽。


    雨下個不停,冬夜的風越發寒冷刺骨。


    謝擎俯身把沈眠抱起,經紀人立刻撐傘迎上,把一條幹燥的毛毯覆在虛弱的病人身上,雨水從雨傘邊緣往下落,全落在謝擎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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