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本就不大, 後廚也僅尋到房梁上掛著的幾串蒜瓣和三壇劣酒, 許是掌櫃自己同夥計用的,秦紅藥一瞧便知這些大蒜絕不夠分發給在場的這麽多人,衝蕭白玉那性子定是會拚著暴露自己也要護著刀劍門眾人。她瞥了眼尚在後廚四處搜尋的身影,難得放緩語氣對徐騫道:“那些東西目的不在你們,我們在此拖著, 你們趕緊逃。”


    徐騫雖已感受到令人渾身震顫的寒意,但自恃還是江湖一等一的人物, 怎麽會讓敵人,還是名女子給自己墊後, 當下隻覺受到了沒頂侮辱,狠狠擲下之前被砍斷的鋼刀,單手持劍怒道:“妖女休要胡說, 徐某人雖武功不精, 但絕不是個懦夫。蕭掌門救我等一命,我等誓死也要報答恩情。”


    徐騫一腳踹開了茶坊木門,舉目望去並未見到任何人影, 隻是獵獵冷風愈刮愈猛, 吹在臉上似是能割出口子,他舉劍下令道:“兄弟們,隨我去看看究竟是何人作怪!”


    “是!”刀劍門弟子緊跟其後, 有幾人確是聽見那妖女口中再說什麽金屍銀屍的, 他們又何曾見過起死回生黃泉禦魂之術, 是以根本不放在心上。秦紅藥掃了一眼立在門邊的修羅教黑衣人, 淡淡道:“你們也去。”


    蕭白玉聽到騷動還來不及阻止,徐騫便帶著手下幾步消失在目之所及之處,正要追出時卻被秦紅藥擋在身前,要知以他們武藝對上金屍都過不了一招半式,定是難逃一死。蕭白玉又驚又怒的瞪著她,想她不僅把刀劍門當成墊背的,甚至連自己手下也不放過,禁不住五指緊攥,一拳猛席她肩頭而去。


    秦紅藥推掌一擋,沉重的拳力被她掌心包裹,震得手臂都有些酸麻,她握緊蕭白玉的拳,低聲道:“行了,那些人攔不住片刻,我們先躲起來。”自徐騫有了誤會起,她就沒想過放他們一條生路,雖說現下各各都知道蕭白玉是被她脅迫至此,但若是有不長眼的或是包藏禍心之人出去胡言亂語,九華派的名聲就再也洗不幹淨。


    反正她一直都是惡人,那再做幾樁惡事又有何妨,蕭白玉這個人她是護定了。


    蕭白玉紋絲不動,拳上的力道也絲毫不鬆,一時間又是生怒又是後悔,她方才怎麽就沒一刀砍死這人,自己莫非是被鬼迷了心竅不成,任幾條人命又葬於此地。秦紅藥見她牙關咬的死緊,約莫也能猜出她在想什麽,輕輕歎了口氣道:“你不在乎自己,難道也想讓那老太婆陪你一起死麽,快點躲起來。”


    耳畔停滯片刻的腳步聲又重響了起來,甚至能聞到金屍特有的腐臭和血腥味已近在咫尺,蕭白玉深深吸氣,總算先撤下力道,在孟湘脖子上掛了一串大蒜,扶著她躲到櫃台後。大蒜分給三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秦紅藥撐著彎刀,一瘸一拐的將三壇酒搬到身邊,自己也躲到了一起。


    茶坊一片寂靜,三人悄悄藏好,絲毫氣息也不敢泄露,隻是幾息間,忽然就有身影竄進茶坊中,那金屍數量更多,足有□□人,各各麵色清白,隱約有金光浮現,身上俱沾著團團血跡,鼻子一聳一聳的拚命狂嗅。茶坊氣味本就繁雜,再加上三人掩蔽在蒜味之中,金屍嗅而無果,登時張口大叫了起來。


    那叫聲尖銳刺耳,足教人皮肉發涼,在鼎盛的陽光中都陰氣陣陣,活像脖頸後被人砍了一刀。蕭白玉細看發現那些金屍灰白的牙齒都布滿骨肉血漬,甚至嘴角還有點點鮮血淌下,心中一陣陣的發寒,明白徐騫那隊人已是做了這些金屍的盤中餐。她未同金屍正麵交手過,想不到它們實力盡如此強悍,竟能在短短幾瞬間就將七八人生吞活剝,想來就算徐騫等人留在茶坊中,真要打起來結局怕還是一樣。


    那秦紅藥就是從這樣一群怪物手中將孟前輩救出來的麽,蕭白玉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見她雙眸緊盯胡亂衝撞的金屍,麵上卻是沉穩至極,看著麵前勁敵沾滿血肉眉頭也不皺一下。已經心狠無情到這般田地了麽,可既然如此為何拚著自己受傷也要救下孟前輩,閻泣刀對她來說比生命還重要麽。


    金屍踩在滿地木屑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又不斷長聲尖嘯,房梁被震下大片大片的塵埃,彌漫在空中被太陽一照四處都是肉眼可見的細小灰塵。秦紅藥見再沒有新的金屍湧入,壓低聲音道:“我去關門,你準備放火。”


    她作勢起身,肩頭卻被人用力一按壓了回去,蕭白玉撈起手邊彎刀,借這一墊之力縱身而起,快過離弦的箭想門口落去。她身子尚在空中,地上的金屍已齊齊抬頭,目光緊黏著她,似還有人性一般張嘴笑了起來,濁黃的粘液混合著鮮血不斷從金屍齒間滴落。


    金屍迅猛非凡,紛紛一躍而起,刹那間滿空黑影閃動,金光熠熠,自四麵八方衝蕭白玉包圍逼去。她早已意料到行動不會如此順利,當下便在空中騰轉了身子,腳尖在金屍頭頂重重一踩,金屍腦門心受擊,更是狂躁不停,落地後又是一躍,絕不肯放過眼前活口。


    蕭白玉故技重施,金屍躍起的身體正好當了她的墊腳石,她一踩一騰,不多時將滿屋金屍俱引在一起,最後一腳蹋在金屍頭頂,向後一翻已穩穩站在房梁上,底下的金屍不斷想撲上來,卻因沒有神智總是互相在空中撞到一起,團團圍在她腳下聲嘶力竭的叫著。她掌上運功遙遙發力,茶坊的門砰的一聲關上,此時這幾具金屍已如甕中之鱉,完全按計劃聚在了一起。


    秦紅藥見她掌握了局勢,立時一掌拍碎酒壇封泥,提起一壇酒大力向金屍潑去,手中火折一閃,火星跌進了金屍群中,猛然間席卷成炙烈的火球,熱浪一股腦的壓住寒意,衝天火光燃起。金屍在熊熊烈火中左突右撞,可它們並不會就地一滾撲滅自己身上的火焰,火勢燒焦皮肉的味道令人想要幹嘔。


    金屍雖沒有痛覺,但帶著滿身火光依然又驚又躁,它們四肢揮舞尖聲哀嚎,一具接一具的被燒成黑炭轟然倒地,其中一隻手臂攔空一揮,砰的一聲打斷了梁柱,整間茶坊都染上了火勢,房梁傾斜搖搖欲墜。


    秦紅藥一手攔起孟湘,調整了一下左腿位置,氣沉丹田右腿運勁,她衝蕭白玉指了指頭頂,便抱著孟湘右腿猛一點地直衝而起,身影未到力道先行,一掌在屋頂打出破口。蕭白玉借著房梁輕輕一躍,也跟著她們從破口躍出,忽然,她餘光瞥見身後有一抹灰黑色的衣角布料,腳下烈火熊熊,紅光漫天,可這灰黑色卻像是烏雲一般遮天蔽日,沒有一絲明亮,隻有黑暗。


    她目光一頓,瞬間意識到在自己身後之人的身份,那灰黑色似是能洞察她心中所想,幾乎同時向她腳下蔓延而來,一股陰柔的掌力劈開烈火的灼燙悶熱,直裹上她的腳踝。蕭白玉連多想的餘地都沒有,彎刀即刻下劈,腳下連踩,身子不斷拔高,卻並沒有躍出屋頂,隻是繞著房梁與他或交手或閃避,倒像是要把他拖在這茶坊內。


    秦紅藥剛帶著孟前輩出去,她受了那般的傷再對上灰衣人,那真是自尋死路。就當是為了保護孟前輩不受波及,絕不能讓他竄出這茶坊。


    般若已是跟隨她們一路,先是聲東擊西放出加害九華派的消息引走修羅教教主,又是以手下金屍不斷騷擾削弱她們實力。現下已隻剩她們三人,那護法還受了不輕的傷,正是拿下她們的最好時機,他又怎會輕易讓蕭白玉逃出掌心。


    蕭白玉騰起一尺他就跟進一尺,陰柔之力陰魂不散的纏在她周遭,不僅堵了她躍出屋頂的去路,還不斷的將她往下拉扯,要讓她也墜入蒸騰而起的烈火中。這近十具金屍都是以他血肉喂養數年而出,沒想到卻被她們二人使了一招關門打狗,足足燒毀大半的金屍,又怎能不心頭劇痛怒火滔天。


    蕭白玉清楚硬闖無路,腳尖在橫梁上一點,縱身向下,撲麵而來的熱浪幾乎能燎破皮肉,她在空中猛一翻身,彎刀撩起數道火焰,刀氣挾帶著火焰化成火龍張牙舞爪的向立在房梁上止人崩騰而去。般若連拍幾掌出去,可他掌力陰寒,正好被火焰的灼熱擋下,火苗熄滅後掩藏在其中的刀光橫掠而來,他心下一驚,身子一扭堪堪避開刀勢,一片灰黑色的衣角被刀鋒割下,悠悠的飄進火中,轉瞬被火苗吞噬。


    見這一招得手,蕭白玉連揮彎刀,不斷挑起團團火光,一刀一刀連綿不絕的揮甩出手,般若這一下就躲得很是匆忙淩亂,他的絕學寒蝠掌麵對烈火毫無用武之地,反倒因為他自身修煉陰寒之功,極是怕火,不過幾刀過後一身灰衣就被火星灼燒的破爛不堪。


    般若何曾遇過這種劣勢,心中已是氣急,但他看了看四周,忽然笑了起來,火勢已經漸大,幾乎整個茶坊都融成一個火團,他站在房梁上還好過一些,而蕭白玉立在地上,已被濃煙濁塵熏的不斷咳嗽。他尋到破解之法,便連連擊出幾掌,俱打在房梁立柱之上,隻聽一陣劈裏啪啦的爆裂聲,整座茶坊眼看就要塌在火中。


    頭頂房梁哢哢作響,忽然間整根屋梁斷裂,下壓之勢如泰山崩於前,蕭白玉橫刀劈砍,樹幹粗細的房梁在空中斷成數節,重重的砸落下來,火堆被砸的四處濺射,熱浪四溢,濃煙更甚,她退了一步咳嗽幾聲,脊背已頂在牆上。


    電石火光間,破口處人影一閃,連般若都沒來得及出手攔下,那人影便一頭紮下,縱身沒入火堆中。蕭白玉一怔,第一反應便是探手去接,秦紅藥握上她的手借力落了地,卻一言不發,隻是躍至酒壇旁,一掌拍碎壇口,拎起酒壇澆了自己一身。


    蕭白玉隱約意識到她要做什麽,搶上兩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可她全身被酒淋濕,肌膚滑膩不著手,她用力一掙就滑了出去。秦紅藥掌風一起,火焰紛紛往她身上撲去,眨眼間自身就化成一團火球,她右腳一蹬向般若飆射而去。


    蕭白玉再伸手的一抓落在虛空中,眼睜睜的看著秦紅藥全身燃起炙火,一聲急喊穿透滾滾濃煙,紮進熊熊烈火中:“紅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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