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紅藥回房後當然不可能還睡得著,腹中又饑腸轆轆,便叫小二上了一桌酒菜。不多時,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子端著菜盤推門而入,菜肴豐盛蒸騰著熱氣,往桌上一擺就是五味俱全惹人垂涎欲滴。


    小二將飯菜一盤盤擺在桌上,屢屢香味直竄鼻中,他聲音異常尖利道:“客官請慢用。”


    秦紅藥悠哉的坐在桌旁,並不動筷,隻是瞧了一眼那飯菜便笑了起來,笑意婉轉嫵媚,目光卻果決而鋒利,猶如一柄涼到透骨的兵刃。她徐徐問道:“你是修羅教的人吧?”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愣了一下,並不答話,隻袖手站在一旁,任飯菜的嫋嫋熱氣滿布房中。兩道身影從窗外竄了進來,借著燭光輕掃了一眼,隻見一人身體方方正正,雙臂卻又粗又長,幾乎要垂到地上,另一人很矮很矮,明明是個成年人,卻還沒有十歲孩童高。


    三人體型雖天差地別,容貌卻相似,也不知怎樣的父母才能生下這三兄弟,也真是稀奇。那個雙臂幾乎垂到地麵上的男子開口道:“秦護法好眼力,我等是修羅教的史家三兄弟,特來為護法接風洗塵。”


    看來這人就是史家大哥史猩猩,秦紅藥不緊不慢道:“原來接風洗塵要在飯菜中下斷腸草麽,我怎的不知有這規矩?”


    最矮的那人搖搖晃晃的走上前道:“我就說別整這些虛的,直接亮刀子就是,她已經聞了這麽久的斷腸草毒,還怕個攬子,這功勞不就被咱三兄弟包了麽。”這人不但行動遲緩,就連說話的速度也慢的委實不像人話,難怪會有史毛蟲的名字。


    秦紅藥笑著搖搖頭,好整以暇的靠在桌沿上道:“你們進修羅教多久了,竟不知姑奶奶的冰火玄功百毒不侵麽。”


    店小二嘎嘎的笑了兩聲,聲音愈發尖細刺耳:“這一招便是以毒攻毒,魅法王說了,常人嗅到這毒立時七竅流血肝腸寸斷。護法你麽,毒性入體雖會被內功化解,解毒後可是有兩個時辰氣力不調動彈不得,還不是我史公雞的囊中之物。”


    他語氣春風得意誌得意滿,秦紅藥卻不見一絲慌亂,坐在桌旁的身子紋絲不動,話中帶笑:“原來鬼魅魍魎那四個孝子賢孫也來了,怎麽不見他們人影呢?”


    她笑語盈盈,可讓聽的人非但笑不出,反而臉色都白了一白,對看了幾眼,隻覺周身陰風陣陣。秦護法武功之高在修羅教是人人皆知,史毛蟲見她好似成竹在胸,全然不受毒性影響,也不敢上前,三人戰戰兢兢的圍著她,都隔了十步的距離以防她突然發難。


    史猩猩先是發覺出不對,即使她麵上不慌不忙,撐在桌上骨節已略顯蒼白的手指卻是瞞不了人,大聲道:“她動不了!兄弟們上!”


    他話音未落,卻見秦紅藥軟軟的倒了下去,躺在椅旁悄無聲息,她倒在桌下的陰影中,看不出是死是活。史公雞麵露喜色,心想定是斷腸草毒起了作用,急匆匆的端起燭台俯身去看,喜道立了這麽一大功,肯定重重有賞。


    秦紅藥躺在地上的身子忽地像一尾魚一般,腰一扭身子驀地下滑,雙手雙腿一瞬間同時擊出四拳三腳,招招結結實實的打在史公雞的心口處。史公雞哼都不哼,身子已直直向後飛去,狠狠的撞在牆壁上,萎然的癱了下去。燭台掉落在在地,撲滅了燭火,房裏瞬間就黑了下來。


    這一下形勢大變,史家兄弟瞠目結舌,史毛蟲登時紅了眼,身形一閃便來到史公雞的身旁,伸手去摸他的命脈。手剛一觸到史公雞的心口,突的慘叫一聲,似是手上紮了東西,雙眼圓瞪青筋暴起,身體轟然倒地,皮膚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漆黑了起來。


    變故接二連三,眨眼間隻剩下史猩猩一人驚詫恐懼的站著,秦紅藥扶著桌子,艱難的站起身,雙腿顫抖著使不上力。鬼魅魍魎真不愧跟了她這麽久,想出這種以毒攻毒的法子來治她,飯菜一端進來的時候她就嗅到了斷腸草毒,內力自然運轉起來,等到察覺之時氣力已散盡,隻能倚著桌子盡力坐的筆直。


    方才那一招已是耗盡了她全部力氣,江湖上絕無人能在一瞬間打出四拳三腳,這招式聽起來唬人,卻並不好用。世上唯有一個躺在地上的人才能同時擊出雙拳雙腳,試問一個好端端的人怎會躺在地上跟人動手,除非像她這般順水推舟才能陰一手。


    史猩猩怒吼一聲,揮舞著兩條長長的手臂撲了上去,那手臂展開足足有兩丈,將對手的去路完完全全封死。雙腿已經同時踢出,招招直衝著致命穴道而去,定要為兄弟報仇。秦紅藥手中捏著毒針,雙眼緊盯著他的動作,就要在他踢到自己的時候一針斃他命。


    這一招頗為危險,運氣好也隻能落個兩敗俱傷,突然間身上壓力驟增,刀氣撲麵而來,極強的殺意甚至讓史猩猩那一腿踢得有些猶疑。眼前刀光一閃,他最後一眼借著刀光隻瞥見了一席似薄霧般的青衫,一刀下去人頭落地。


    蕭白玉隻來得及掃一眼地上一片狼藉的三具屍體,就被秦紅藥捂住口鼻拽著往外走,其實她氣力虛浮根本用不上力,走路也是跌跌撞撞,居然硬是把另一人從房裏拉了出來。


    “你為何進來?這三個雜碎還奈何不了我,裏麵有斷腸草毒,你吸到沒有?”秦紅藥連問幾句,不見之前麵對著下了殺手的敵人還能談笑風生的鎮定。


    蕭白玉先是搖頭,又冷嘲道:“三個雜碎也能把你弄成這副模樣?”


    秦紅藥頓了一下,急切的神情收了回去,她勉強站直了身子,問道:“你在生什麽氣?”


    客棧中空無一人,連原本的小二和掌櫃都不見蹤影,許是被史家三兄弟先殺了滅口,在漆黑的夜色中隻有她們兩個相立而對望。蕭白玉將彎刀纏回腰間,麵色不善,聲音也沉沉的:“我就在隔壁你不知道麽,為何不叫不喊。”


    聽到那聲猛烈撞擊牆壁的巨響後她才知道這裏出了事,修羅教的人果真厲害,都喬裝成這樣還能認得出來。聽懂了她的意思,秦紅藥偏過頭笑了一下,眉眼彎彎:“這不是有劇毒漫在空氣中麽,我說過要護你的。”


    她的笑讓蕭白玉臉色緩了一緩,能笑得出來應該就沒有大礙,再開口時語氣柔和了些:“修羅教的人已經發現了你,此地不宜久留,現在就啟程吧。”


    聽那三人的意思,鬼魅魍魎四人就在附近,若不趕著離開追兵定是源源不斷,秦紅藥有些為難的皺起眉:“等兩個時辰我才能複原,現在還使不上力。”


    蕭白玉輕輕歎息,這人果然是個大麻煩,也怪她平日裏太過招搖,即使穿著九華派的衣衫還能被認出來。她回房收拾了自己的包裹負在背上,瞧了眼兩手空空的秦紅藥,伸手攬住她的腰,飛身出了客棧,在空中輕巧的轉了個圈,穩穩的落在馬背上。


    秦紅藥一手搭在她肩上,看著她繃緊的側臉悄悄浮出一抹薄紅,當真是白玉無瑕。不由得笑了出來,明明還是會對肢體相觸的親密不適應,還要裝出老神在在的樣子。


    她一手牽著韁繩,一手又將沈垚的那匹馬也拽了出來,兩匹馬並駕齊驅,踏著厚重的夜色像洛陽城門疾馳而去。秦紅藥幾乎是被她手臂圈在其中,便仗著自己全身無力大模大樣的靠在她懷裏,背後的身體纖細柔軟,卻又挺拔秀立,隱約能嗅到恍若梅花的暗香。


    她的發絲不時的蹭在蕭白玉的脖頸處,微微的癢,卻不至於要伸手去抓的地步,仿佛是一片羽毛在輕攏慢撚,柔柔的在心底撩撥。但秦紅藥比她略高些,又不能叫她直起身來,所幸別人看不到她的臉,沒人知道那抹薄紅已蔓延至她的眼角。


    總算忍耐了兩個時辰,蕭白玉立刻翻身上了另一匹馬,避之如蛇蠍。她並非是從不接觸他人的天外仙子,不管是小時候同師父在一起,還是接任掌門後與徒弟相伴,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親密,可從未有人這樣對她舉止輕佻,卻生不起厭惡之心。


    她心底有些不安,又不知從何而起,隻能置之不理,暗想隻要遠遠的避開那個禍害就好了。秦紅藥已經可以活動自如,她拽住了韁繩,覺得馬背上忽然變的空蕩蕩,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早知就把時間說長一些,那身子雖纖瘦,但靠起來還是挺舒服的。


    她望了望天色,已經臨近天明,修羅教的人壞了她的晚饗,現在著實饑腸轆轆。遠眺到一間坐落在道旁的農屋,她側頭道:”不如我們用了早食再走?“


    蕭白玉沒有說話,卻是放緩了韁繩,馬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後不差毫厘的停在那家農舍前。農舍的主人早已站在路邊笑臉迎接,老漢雖佝僂著背,皺紋裏卻堆滿笑容,唱了個喏後說道:“兩位客官,可是要來小店裏吃些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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