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秦紅藥所說,路程並不算遠,幾個時辰後小船就靠了岸,她倚著蕭白玉多坐了一會兒,直到感覺能筆直走路的時候才站起身下了船。


    蕭白玉站在船上望了望藏海島,發現它並不像傳說中陰森可怖,反而幹淨整潔,圓石鋪成的小路交錯向內,路旁種植的樹木也打理的井井有條,枝葉不亂,倒更像是一處隱居仙島。


    “手給我,這裏一草一木皆是陣法,錯一步就再也出不來了。”秦紅藥伸出手,看著立於船頭的青衣女子,笑意微微又不容拒絕。


    她這幾日為了避免別人起疑心並沒有佩戴護甲套,鮮少暴露在陽光下的左手潔白如玉幾近透明,保養極好的指甲修長圓潤。蕭白玉搭上了她的手,被她收緊五指握在掌心,也不知是自己手指太冷還是她掌中溫暖,交握時竟有了一種炙熱的溫度。


    秦紅藥輕輕一拉,就帶著她躍下船,這小道她已經輕車熟路,自開門而進,由生門而出。這陣法雖有八門,但出入口隻有這麽一個,若是旁人走進島中,定會被困在其他六門中死於非命。


    奇門遁甲之術精妙非凡,蕭白玉並不懂八卦八門之陣,隻將走法硬背下來,以防有什麽不測。許是感覺到她腳步微慢,秦紅藥緊了緊交握的雙手,回首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掌心傳來的熱度讓蕭白玉也想回她一個笑,最後還是忍了下來,隻看著她窈窕挺拔的背影,默記著她的步伐。走出林外眼前豁然開朗,隻見繁花遍地顏色分明,四處搭建著小屋涼亭,周遭回廊交錯溪流淙淙,宛如一座世外仙境。


    秦紅藥看著她露出的驚訝神色有幾分得意,拉著她躍到石橋之上,獻寶般的說道:“怎麽樣,我們修羅教的後花園還是很棒吧。”


    這又不是你發現的你在獻個什麽,蕭白玉暗道,不知為何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就想打擊她:“不錯,日後修羅教也被滅門了你們就可以來這裏養老了。”


    秦紅藥似笑非笑的掃了她一眼,轉頭看著在溪流下飄忽不定的水草,輕聲像是在自言自語道:“說什麽呢,我們修羅教定會吞並中原,然後……”她話沒有說完,似是突然覺得不合情誼,又笑著補充道:“然後當然好好保護我們蕭掌門和她的九華派了。”


    一刹那間蕭白玉看到了她臉上流露出的凝重果斷,帶著深謀遠慮後的深信不疑,心中不由得一跳,看來修羅教的目的不僅是稱霸武林。但明知問了也不會得到什麽可信的回答,她轉了話鋒:“解藥呢?”


    秦紅藥牽著她的手引她進了一處庭院,蕭白玉這才發現她們雙手依然交握,手指被她的溫度熨的暖熱,指尖所觸的肌膚細滑柔嫩。突然就想看看她的右手,握慣長劍的手應要粗糙些,說不定還有老繭。


    可馬上就印證她是想錯了,秦紅藥忽地拽緊她的手,右手也捂住了她的嘴,帶著她躲進了庭院中的假山後。她身上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殺氣,反而忽然緊繃起來,倒更像是有些緊張,庭院外傳來腳步聲,竟是有人來了。


    她的掌心虛虛的掩蓋在蕭白玉鼻口處,以防她呼吸聲被他人發現,一時隻覺被她身上幽香所籠罩,即使此處百花盛開,也依舊能嗅到她特有的暗香盈袖。兩人緊靠著藏在假山後,蕭白玉沒有第一時間去想到底是誰來了,先是被她們肢體相纏的姿勢惹得心跳快了幾拍。


    兩種腳步聲相跟著進了庭院,隨即便傳來一個厚重低沉的男聲:“我要你帶來的人頭呢?”


    另一個男聲略微嘶啞:“啟稟教主,屬下這幾日還未尋得秦護法的身影,那日她離開金府後就不見了蹤影。”


    蕭白玉聞言一愣,感覺到旁側的身體也突然僵住了,蓋在她唇上的手指滑落了下去。


    “你還叫她護法?”低沉的男聲話音微揚,沉重的殺意彌漫而出。


    清脆的聲音響起,似是那人自扇了一耳光:“屬下該死,屬下口誤,還請教主多給屬下幾日時間,屬下已查到她昨日還出現在傲海幫,已經派人去攔截了。”


    蕭白玉手上一疼,正握著她的手好像用上了全部的力氣,指甲深深的刺進她的掌背。那人本來溫熱的掌心忽地冷了下來,掌心薄薄的覆了一層細汗,與她的手指交纏在一起。


    她也不知自己該做何表情,喜悅麽,好像並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若說憤怒也太奇怪了,修羅教自己內訌,她有什麽可生氣的。隻是手指著實被捏的生疼,她也隻好盡可能放鬆手臂讓那人攥的更緊。


    “哼,教中那些老家夥說什麽她這幾年厥功至偉功不可沒,修羅教都是依仗她才有今日之勢,要在下次教中大會上推舉她做為新教主,本座怎可留她。”


    “屬下明白,鬼魅魍魎四人說她近日受了不輕的內傷,屬下已布下大批人手,定不辱使命。”另一人連忙表明忠心,語氣聽起來有十足把握。


    原來是功高蓋主了,假山不大勉勉強強能遮住兩人,蕭白玉微微側過頭,隻能瞧見秦紅藥被鬢發遮住的側臉,紅唇緊抿到失去血色,眼角隱在發中,隻能隱約看到她眼中輝煌的神采黯淡了下來。


    “很好,這事成了下一任護法便非你莫屬了。”男子笑了起來,一邊聽著另一人說著什麽多謝教主隆恩,一邊徐步往外走去,兩人的聲音都漸漸遠了。


    好一會兒,秦紅藥才放鬆下身體,鬆開了一直緊攥著她的手指,身子往假山上靠去,慢慢笑了一下:“幸好同你攪了這一波渾水,不然這肩頭中箭可能要變成身首異處了。”


    蕭白玉掩在袖中的手輕輕搓揉了下指尖,想說你的笑真難看,卻欲言又止,隻站在原地也想不出其它辦法。秦紅藥抬手遮住了眼睛,仰靠在石頭上,唇角依然翹著:“哎你不用這副好像我已經死了在默哀的表情,這不是還好好的麽。”


    自己是這樣的表情麽,可若她真死了自己不應該是第一個拍手稱快,蕭白玉看著她一截皓腕斜斜的搭在眼上,笑意蒼白無力,還是抓著她手腕把她的手拽了下來,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秦紅藥微微眯起雙眸,並不看她,反而推開了她的手,俯身在庭院中采了幾朵紫藍色的花遞了過去:“這就是九轉承氣花,你帶回去吧,還有這個,一並給你。”


    她從懷裏摸出一封信,紙張泛黃折舊,看起來已過了不少個年頭。她意興闌珊的揮揮手道:“你師父留下的信,裏麵有後兩句話,這樣你應該能找到閻泣刀了吧?”


    她象征性的浮起一抹笑,又極快的落了下去,那一閃而逝的苦笑好似一把煙灰,隨手往天上一撒,灰燼麽密密麻麻的散落下來,將一顆心包裹的喘不上氣。她好似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伸手撐在假山上,指尖深深的嵌進石頭中。


    她用了多少的心計謀劃,才取得號稱武林第一神兵利器閻泣刀的線索,她雖隻是一筆帶過,也能想見她大鬧金府壽宴和迎著大潮潛下北海的驚魂凶險。想來她也是借著這條線索布下很多伏筆,包括拿來引誘九華派,可現在卻一股腦的都掏了出來。


    蕭白玉沉默的接過信,卻並沒有第一時間打開看,靜靜的看著秦紅藥。她即使在這般眾叛親離的處境下都沒有垂下頭,又想起她平日裏驕傲明媚勢不可擋的模樣,忽然就想靠近她撐住她的肩膀。


    “你走吧,我就不和你回去了,現在洛陽城裏都是等著取我性命的人。”她背過身去,好像孑然一人獨立於天地之間,纖細的脊背挺得筆直,承擔著蒼穹厚土無法承受之重。


    她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她應是誌得意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自信語氣,可馳騁江湖數年,手中染血無數,卻不想竟被自己人埋伏在後,又怎能不哀莫大於心死。蕭白玉並沒有走開,皺眉道:“他們已知道你就在傲海幫,就算不回洛陽也躲不過。”


    “教主親自下令要殺我,我又能躲到哪去,別忘了武林中數個門派被滅都是教主的手筆,我再厲害能厲害過一整個門派麽。”秦紅藥還是轉過身,臉上掛著一抹輕鬆的笑,反倒是安慰起她來:“沒事的,死在我手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就算我死了也蠻值當的不是麽。”


    蕭白玉知道現在應該拔腿就走,解藥和師父留下的口信都在她手裏,她能從秦紅藥身上得到的都已經到手。可瞧著眼前曆經風霜後淺笑的麵龐,她突然理清了這一路纏在心中的煩悶,抽絲剝繭後尋到了個有悖常理的念頭,若秦紅藥不是修羅教的人,說不定她們真的能相交結友。


    這個念頭掙脫了以道義和正邪為名的藤蔓,自心底破土生長,讓她下一句話脫口而出:“你之前說要和我聯手,還做不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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