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海不防她忽然問到旁的事,結巴了一下,才道:“賊人從吳兄弟背後偷襲,吳兄直接被他打暈帶走,我雖想救吳兄但實在不敵……”


    蕭白玉清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為何明明那眼神既不嚴厲也不凶狠,卻讓他頓時冷汗直流,如坐針氈。


    “直接被打暈了是麽,那他的刀又是何人拔出?”她話鋒微揚,看著祁海的目光不曾挪過,將他一閃而過的無措盡收眼底。


    “這……”祁海有些答不上來,他發現蕭白玉並未如他們所料那樣驚慌,反而不急不緩的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自己倒是開始張口結舌。謝三揚忽然開口道:“許是吳均小兄弟被擄走時碰巧掉下來的吧,海兒,那人將小兄弟帶去了何方?”


    祁海終於在那威壓極重的目光下喘上一口氣,張口便道:“我追到門口時見那人將吳兄帶去了北邊,我知自己追不上才回來稟報師父。”


    年墨聞言急道:“這修羅教當真詭計多端,竟比信上提前一天來打我們個措手不及,我這就帶弟子們去尋那位小兄弟,蕭掌門請放心。”


    謝三揚卻阻止道:“不可,年老弟還是坐鎮此處比較好,萬一此乃調虎離山之計該當如何,我同蕭掌門去尋就是了。”他的話合情合理,年墨也是猶豫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蕭白玉的臉色,就這般坐視不管又哪裏對得起人家千裏迢迢趕來相助。


    蕭白玉卻輕輕彎了彎雙眸,和顏道:“謝門主說的是,勞你一道去尋我那徒弟。”她轉身足下輕踏,身子飄然向北而去,謝三揚與祁海對視一眼,齊齊跟了上去,隻剩下年墨在原地長籲短歎。


    蒼山以北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就算白日進來都極易混淆方向,更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三人在森林前停步,祁海在師父的一個眼神示意下開口道:“這北邊除了這片森林再無藏身之地,賊人定是躲於其中。”


    “真的麽。”她語氣沒有絲毫起伏,隻最後鄭重的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見兩人都是一副十分肯定的模樣,她收回目光,抬步走進森林。


    森林中風聲陣陣,她瞥見祁海和謝三揚兩人故意放慢了步伐,與她的距離漸漸拉大,她手指悄悄撫上了腰間。突然她聽到祁海在不遠處喊了一聲:“蕭掌門快來,修羅教的賊人就在此處!”


    她轉頭望去,森林中黑影重重,分不清是人還是樹,又聽到祁海的聲音從那團黑影中傳來,她停下腳步並未挪動。祁海沒有聽到她靠近的腳步聲,又藏在樹影中大聲叫道:“修羅教,快將吳兄弟還來!”


    頭頂上的樹枝微微晃動了一下,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驀地響起:“哎呀,被你發現了呢,那我隻好來陪你們玩一玩了。”


    謝三揚轉念間就認出了這個聲音,他倒吸一口冷氣,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頭,幾丈外不知何時多了個風姿綽約的身影。那身影一步步走進,妖冶的麵容在他圓瞪的眼中越來越清晰。


    祁海並不識得她,卻注意到自己師父雙手握拳,竟開始微微顫抖,他大吃一驚,暗想道在這森林中冒出個這般美豔的女子,莫非是山鬼出來吃人了。他心神慌亂,悄悄的抬頭看樹上,這才注意到本該埋伏在這裏的殺手早已不見蹤影。


    秦紅藥瞧見他四處張望的模樣,勾起唇角笑了起來,狹長的眸中仿佛藏了天底下最鋒利的兵刃。她聲音婉轉輕柔,媚入骨髓:“你在找什麽呀,是不是在找這個?”


    她抬手輕輕一拋,祁海隻覺有什麽球狀的物事撞進了自己懷裏,他摸索著抱起一看,登時嚇得慘叫一聲,仿佛失了三魂七魄般的跌坐在地。懷裏的物事咕嚕的滾在地上,被一縷月光映亮,赫然是一個人的頭顱,眼睛還圓睜著。


    謝三揚自然認得那個被砍下的頭顱,埋藏在樹林中的殺手都是他親自挑選。長青門中百裏出一的好手,足足二十人藏於森林。他手足皆開始僵硬,哆哆嗦嗦的喚道:“蕭……蕭掌門,那妖女就在此處!就是她害了你徒弟!”


    蕭白玉沉默的走近,還避開了設在地上的陷阱,一雙眸隻是看著他。謝三揚在她清澈而略帶失望的眼底看見了自己驚恐不安的樣子,一顆心瞬間就涼透了,原來她清楚的察覺到地上的陷阱,她明明洞察了自己的意圖,卻還是跟來了森林。


    “謝門主,吳均他在何處。”蕭白玉擰眉沉聲問道,原來要對付的不僅是修羅教,就連一同攜手迎敵的正派中人也要在背後捅她刀子。


    謝三揚嘴唇發青,靠在樹幹上憋不出一個字來,而祁海早已被嚇傻,愣愣的坐在地上。秦紅藥卻不打算放過他們,好像漫不經心的提道:“聽說謝門主還替我給點蒼派傳了信,說三日後若不降血洗滿門,可有這回事?”


    蕭白玉這才掃了她一眼,縷縷月光灑在她露肩的墨色長裙上,她身上不沾一絲血跡,在這漆黑的夜色中格外奪人目光。秦紅藥也轉眼看她,視線不偏不倚的對在一起,頓了一下便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


    直到此刻謝三揚才終於肯相信,他藏在樹林中的二十人已全部葬身於這魔教妖女手下,已再無人能救他。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手腳並用的爬到蕭白玉腳下,伸手扯住她的裙擺,苦求道:“蕭掌門老頭知錯了,我這就帶你去找吳小兄弟,祁海,快來給蕭掌門磕頭認錯!”


    祁海呆呆的應了一聲,卻沒有動作,蕭白玉低頭看著兩人,微微歎了口氣。她已經給了他們很多次機會,要知錯也早該知了,她身子一動,卻是將兩人丟在身後向森林外走去。


    秦紅藥忽地出聲道:“蕭掌門,你就可憐可憐他吧,謝門主真的很慘了,全家一百三十六口一夜間被滅門,長青門恐怕就剩下他們二人了吧。”


    謝三揚聞言一愣,他緩緩抬起頭,眼中盡是毫無生機的木然。秦紅藥略微俯下身,笑魘如花繾綣,語氣卻是讓人如墜冰窟:“我修羅教幾時容得他人冒名,還要多謝你把門中翹楚弟子都帶走,我們才能得手的如此順利呢。”


    她瞥見蕭白玉停下的身影,又道:“若斬草不除根,我可是夜不能寐呢,謝門主,你是要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幫你呢?”


    蕭白玉背對著他們,對話一絲不漏的聽進耳中,她深知秦紅藥隻是在印證那日所說之話:下次見麵還能從她手上救下幾個。她的確能出手相救,可為何要救,她還沒有慈悲到去救一個想著謀害自己的人。


    秦紅藥見她遲遲沒有轉身,唇角輕輕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手中長劍寒光掠過,提劍便向謝三揚脖頸處抹去。可眨眼間她的長劍就被彈開,一柄細長的彎刀直直的插在謝三揚身後的樹幹上,蕭白玉終究還是出手了。


    秦紅藥嘖了一聲,心下覺得有些無聊了,原來這女子心裏也隻拘泥於正邪兩派之分。她瞧著蕭白玉折返的身影,以為她又要說出什麽大道理,手中長劍已悄悄轉了方向。


    “即便我要他死,也要將他帶回年掌門麵前說明情況再殺,若讓他死在你手上,說不準明日這罪名又栽在我頭上。”蕭白玉拔出自己的彎刀,餘光掃到了她微微怔住後又浮起滿意的笑容,忽然問道:“這兩月間數個門派被滅門,都是你們做的?”


    “啊,差不多就是那樣,雖然也有像這次被人渾水摸魚。”秦紅藥大大方方的承認,收起長劍似乎不準備再打了。她有些玩味的湊近,歪頭問道:“修羅教光明正大的滅人滿門,而謝門主偷偷摸摸的暗藏禍心,蕭掌門認為誰更卑鄙呢?”


    “一個抹黑我九華派名聲,一個背後傷我徒弟,不過一丘之貉。”蕭白玉衣袖拂過,謝三揚和祁海都被一股力道帶的站了起來,兩人四目相交,再不見之前誌得意滿的神氣,俱都是木訥呆滯,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意欲何方。


    秦紅藥雙臂環胸,涼涼的說道:“聽起來蕭掌門更想獨善其身,這可不是你們所謂俠之大者的風範。”


    蕭白玉並不反駁,聲音也不曾拔高,靜靜的卻帶著睥睨群雄的驕傲,似是陳述又是警告:“師父既然把九華派交付給我,任何人膽敢傷害它我都絕不放過。”


    秦紅藥含笑看著她帶著兩人離去的身影,遠遠的開口喚道:“蕭掌門,你若是同我聯手,我保證定會護你和九華派百年周全,如何啊?”


    她的聲音穿過颯颯而起的夜風,穿過瀟瀟墜落的落葉,在原本暗藏殺機的樹林中徘徊。蕭白玉步伐卻沒有停頓,她不回頭,就連這話的半分都沒有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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