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言走回後台, 沒有什麽人和他打招呼, 更沒有誰誇讚“唱得很好”之類的話。如果是半個月以前,或許還有人出於安慰的態度這麽做,但關白越當眾揭開臨言的臉皮,哪怕沒有實錘,但臨言和黎樹澤幾個人走近的過程太微妙了, 大家回去想想心裏就都有了自己的猜測。


    臨言這段時間忙於折騰好感度,沒注意到這些無聲地變化, 等到忽然發現的時候,才注意到自己的名聲和人緣都變差了不少。


    此刻他站在後台通道裏, 看著不少人恭喜關白越被鋼琴大師看中,而自己隻能一個人站在陰影當中無人問津。


    一股苦意好像從心底蔓延出來,衝到鼻子裏, 讓他想要掉眼淚。


    臨言索性沒有去後台化妝間卸妝, 一個人從會場的後門走出去。


    “嘿。”


    有點懶散的聲音是在這個時候撞入耳朵。


    他抬頭的刹那,看見秦一韶倚在牆上,抱著雙臂, 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在路旁暖色燈的映照下,眼底是柔軟到近乎繾綣的光。


    ——如果攻略係統也能記錄宿主本人的好感度的話,這個時候的提示音必然是, 臨言對秦一韶的好感度+15。


    在經曆了一整天的不順(包括親吻沒達成浪費技能, 黎樹澤霍時辰狂跌好感等等)之後, 此時的臨言是內心最脆弱最難受的時刻。


    然後就看到秦一韶靠在後門, 眼睛含笑地等著他。


    經曆過巨大打擊、覺得一切都蕩到穀底的人最知道,這種時候發現有個人想著你掛念你等著你是個什麽感覺。


    不是說他在能幫多大忙,而是那種被在乎被寵愛的感受,讓人心裏忽然就不空了,不是孤立無援了。


    臨言這幾天就覺得什麽什麽都跟他作對,係統逼迫他懲罰他,霍時辰怎麽看他都不順眼,關白越背地裏挖坑,黎樹澤好感掉如尿崩,同學們看他的眼神也奇怪……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人走在一條黑黢黢空蕩蕩的路上。


    這時候秦一韶就出現了。


    他心裏的委屈惶恐再也克製不住,整個人不管不顧地就撲過去,一下子衝進秦一韶的懷裏,衝得後者踉蹌了一下,心疼地摸著他的頭發:“怎麽了?”


    “……”怎麽了?


    能說嗎?不能說?


    臨言覺得難受啊。這種時候最想把心裏話一股腦地傾倒出來,被人好好安慰,可偏偏,攻略、好感度這些都是無法宣之於口的。他在秦一韶肩頭埋了半天,才勉強支吾道:“我的節目根本沒人喜歡,沒人看。”


    秦一韶其實自己也不覺得他唱得多好聽,有過世的歌唱家母親的原唱珠玉在前,臨言的《小初戀》就像是小孩子唱著玩似的。


    ——倘若是原世界線上,“婉轉鶯啼”一加成,臨言唱什麽都堪比原唱。然而現在真實水平就是普通唱歌好聽的人的水平,又是在關白越專業級鋼琴曲之後,反差不可謂不大。


    但在校晚會上特意唱他媽媽的歌,這份心意的難得程度讓不怎麽樣的美妙程度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秦一韶溫柔地看著臨言,柔聲安撫:“你唱得很好聽,隻是我母親的歌曲到底太久遠了,對同學們來說沒有親切感。”


    說著他輕笑了一聲。


    “隻要你希望的觀眾聽懂了,不就夠了嗎?”


    他深深地看著臨言。


    臨言一時間心跳如雷。


    “你說的沒錯。”他也慢慢笑起來,好像那些喪氣鬱悶都輕飄飄地飛走了似的,“我本來也隻想要唱給一個人聽,又何必在意無關的人的想法呢?”


    秦一韶眼神微動。


    眼前的人略帶羞澀的模樣看上去可口而美好。白天那個不小心被打斷的吻忽然回到心頭。


    黎樹澤、霍時辰還有關白越之後或直白或隱晦的不滿也一起浮上心間,但這一次,那種歉疚已經漸漸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固執的衝動:


    眼前的人分明是對自己有好感的,自己喜歡他。之前的糾結和負罪感,隻是因為黎樹澤先喜歡臨言、先表現出追求的意思。


    可是,感情這種事,哪有先來後到呢?臨言又沒被黎樹澤追到手,自己喜歡他、和他親近,真的有什麽不對嗎?


    他心裏年頭堅定下來,於是伸手慢慢托起臨言的下巴,直視著對方的眼睛:


    “言言。”


    突如其來被稱呼隻有父母才叫的小名,微沉的語氣裏的寵溺溫柔讓人整個人忽悠悠地發飄。臨言的雙頰一下子燒了起來,不自在地偏了偏頭,但人卻並沒有退後。


    秦一韶看他這樣反應,心裏有了點底,笑著湊過去直接在人額頭上親了一口:“你看,你是我媽媽的忠實粉絲,做粉絲的為了偶像是不是總得表現點什麽?”


    “嗯……”臨言恍惚得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麽,隻感受到對方鼻息與自己的交纏,氣息將自己整個人籠罩進去。


    “……媽媽過世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我了。” 秦一韶輕笑著又去親臨言的臉頰和鼻子,“言言要不要……替她陪在我身邊呢?”


    屬於男人的蠱惑語調,語氣卻是可憐兮兮的,好像撒嬌的小孩子。


    臨言整個人都好像陷在巨大的棉花雲裏,腳下發軟。


    有那麽一刻他的腦海裏模糊地想著攻略的事情。


    這個問題……答應了就是在一起了吧?就不好再攻略別人了吧?


    然而或許是他遲疑的時間久了一點,秦一韶又親了親他的眼睛,好像困惑又緊張地問:“言言?”


    臨言一下子就潰不成軍。


    他安慰著自己,答應吧。……就算不答應、不和對方在一起,以目前黎樹澤和霍時辰的樣子,他攻略得下來嗎?


    還不如先和秦一韶交往,至少能拿到秦一韶的好感,兌換技能和屬性,才好去攻略另外兩個人啊……


    臨言幾乎是瞬間就說服了自己,含羞帶怯地點了頭。


    “攻略對象秦一韶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73。”


    .


    關白越聽見晉江係統轉播的時候已經回了關家,正和母親打電話,他聽係統說“臨言和秦一韶在一起了”,愣了一下,先把電話打完才仔細問。


    將轉播了解清楚之後頓時無語:“這到底是誰攻略誰啊?”就他看來秦一韶這撩漢技術可好多了,比臨言靠著係統加光環裝白蓮花高段多了嘛。


    不過畢竟是學校兩三年“最想和ta談戀愛”投票的榜首,大眾情人掛,絕大多數人表示“雖然知道和他在一起長久不了,可是真的是感覺和他交往過就是賺了的類型”。


    “宿主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喏,看看我桌上的作業,再看看我每天需要練琴的時間,再來說怎麽辦。”


    “宿主你來這裏是做任務的,不是來當學霸的。”


    關白越反而笑了:“我知道,但我覺得,臨言可能是不知道,他是來當學霸的,不是來做任務的。”


    少年修長的指尖隨意翻過日曆。


    距離月考,不到半個月了。


    .


    第二天早上,整個聖薩拉維戈學園都轟動了。


    當秦一韶那輛炫酷的阿斯頓馬丁跑車停在校門口的時候,車主人走下來之後,竟沒有如往常一般徑直走進校園、讓保安把車停好,而是走到副駕駛那一側,紳士地拉開了車門。


    栗色頭發、膚色白皙的男孩抿著一點仿佛羞怯的笑容,手搭在他的掌心走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這不可能!我不相信!”


    有接受不了心中男神脫單的男生女生崩潰不已。


    “可是秦學長以前也交往過別人吧?”


    “但哪個有這樣的待遇啊?這麽高調宣布還是第一次!嗚嗚嗚嗚好難過啊學長居然認真了嗎……”


    關白越站在樹蔭裏看得無力吐槽。


    ……隻有他一個覺得在校門口玩什麽“紳士”地拉開車門請人下車很尷尬嗎?


    不,是整個開著跑車停到校門口的行為就很尷尬。


    “宿主你要習慣,這個世界的畫風就是這樣。”晉江係統安慰他。


    ……不,完全沒覺得被安慰到。


    關白越有點無力地看了一出十分偶像劇的好戲,搖搖頭回班上課去了。到班裏的時候還聽到同學們議論紛紛,大多是羨慕臨言的,或者嫉妒他走狗屎運的,也有不少人提到臨言之前和黎樹澤不是關係特別近嗎,還“代替”黎樹澤發言說他以前很喜歡關白越——一副現任替男友不平前任對他不好的架勢。


    偶爾也有小聲的幸災樂禍的聲音,表示黎樹澤這麽牛叉,還不是被一個臨言涮了?還是和黎樹澤自己哥們聯手涮的。


    關白越故意走過去,也不說什麽,就是把說小話的一個一個仔細地看一遍,看到對方自己說不下去噤聲為止。他滿意地回座位坐下,然而很快就聽著黎樹澤對臨言的好感度-5,掉到了7。


    嗯,個位數好感。


    wuli臨言真是十分厲害了。估計這個學校裏但凡黎樹澤有點印象的同學都不會隻有這麽點好感。


    聽到係統提示音的時候關白越還怔了一下,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黎樹澤這條攻略線大概是徹底be了。


    “但目前無法保證好感度不會再增長,宿主不要掉以輕心。”係統警告說。


    關白越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把包放下,看霍時辰還沒過來,給他發了消息然後去了一班,直接走到黎樹澤座位邊上。


    後者坐在位置上低著頭,整個人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聽到腳步過來也隻是冷淡地說了聲“走開”。


    關白越屈起兩指,反扣在桌子上敲了敲。


    黎樹澤很不耐煩地抬頭,抬頭時眼底滿是厲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罵出去,注意到是關白越才勉強深吸了口氣:“白越。”


    “出來。”


    黎樹澤沒說話,但也沒有挪地方的意思,一臉無言的反抗。


    “你要不介意,我就在這兒說。”


    黎樹澤終於不情願地站起身,跟著他出班門。


    “過來有事?”


    “中午和我還有時辰一起吃吧。”


    “你過來就為了說這個?”


    關白越看著他難得顯得有些桀驁的眉眼:“你確定要我直白地告訴你我是來安慰你的?”


    “tm誰要……”


    “閉嘴。”關白越直接打斷他,“不是你的錯。你很好了,有些人不值得珍惜。”


    黎樹澤嗤笑。


    他往日固然寡言,但卻沒有這股厭世壓抑的氣質。此刻他挑著眼睛看關白越,竟有些玩世不恭的惡劣:


    “得了吧,這麽拙劣的安慰,不需要。”


    一貫冷峻但有禮的人露出這樣一麵就夠令人驚訝了,但關白越比他還橫比他還不耐煩:


    “說了閉嘴,給我好好聽著。”


    “你,黎樹澤,黎家的未來,黎爺爺的希望,伯父伯母的寶貝兒子,我關白越的好哥們,整個學園的學生會長,每天平均收到的情書3.72封……閉嘴,別張!這是校報統計的應該沒錯,不許辯駁——你,天生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這麽一個人,還好死不死長得挺好看,腦子聰明備受歡迎。就這種能嫉妒死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的人設,有什麽過不去的啊你?”


    黎樹澤心裏本來沉重得好像整個人都被狠狠壓製著,壓到極點隨時可能爆發,聽了他這不倫不類的一番話反而嗤笑出來:“你當初就是這麽想的?”


    “嗯?”


    “被我和一韶……秦一韶不信任,被臨言背地裏裝好人挑撥離間,你就是這麽想的?沒什麽過不去?”


    關白越愣了一下:“你現在看出來他是挑撥離間了?”


    “是啊。還有什麽看不出來呢?”黎樹澤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現在想想,就是從我認識他開始,我們四個之間就總發生問題。以前是我腦子被屎糊了,竟然一點沒發現,還覺得他單純。嗬,他要是單純,我就是純真的嬰兒了。”


    關白越居然還點了點頭:“是挺像的,腦子跟張白紙似的。”


    他歎了口氣,伸手拍拍對方肩膀:“行了,想清楚就行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失個戀嗎?要為這個難受,那麽多給你遞情書的——平均每天3.72人次——不早就得哭死了?”


    “失戀?”黎樹澤搖頭,眼底全是冷意,“誰說是失戀?這tm也算‘戀’?我分明是被個騙子糊弄了這麽久,傻乎乎以為他在乎我。”


    “你說不算就不算。唉……就當是長個教訓吧。晚上放學,開黑去?不,不夠爽,不然真人狩獵遊戲好了,發泄發泄。”


    關白越也不大會安慰人。這種事,說多了好像更是揭人傷疤,做兄弟能做的,也就是陪著噸噸噸灌幾杯、打幾局遊戲發泄一下。


    黎樹澤卻沒答應:“讓我一個人呆著吧。謝謝你,白越。”


    關白越看了他半天,確認他隻是心情不好,但沒有大事才略略鬆了口氣:“那好吧。我隻是希望你知道,再怎麽說也有兄弟呢。……需要聊聊的話,隨時。”


    .


    臨言那邊,他隻覺得一直以來的黴運終於要結束了。


    和秦一韶都在一起了,好感度還會難刷嗎?戀人之間,很輕易就會漲好感吧?到時候漲了好感,解鎖更多的技能和屬性,他就有道具再去攻略另外的攻略對象了,這就是良性循環了。


    為了刷秦一韶的好感,臨言也是費了不少精力,連著幾天,他都精心製作了愛心便當帶給秦一韶,比如做成很可愛小熊樣子的蛋包飯之類的。放學的時候,他也常常委婉地約秦一韶出去約會,比如一起去常去的動物收養院照料貓貓狗狗。


    秦一韶很給他麵子,他做的午餐都吃了,晚上也陪著他,但好感度就是不漲。臨言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又開始懷疑攻略係統是不是搞錯了。


    結果反而被攻略係統告知,好感度越高越不容易漲,這是正常現象。


    這就像是一個人又冷又餓的時候,街上的陌生人給了你一個包子,你會感動得無以複加;但如果給你包子的是媽媽,你反而沒有那麽感動,甚至可能還抱怨怎麽不是肉包子。


    難道比起媽媽你更愛陌生人嗎?當然不是,隻是往往越親密的關係,感動的閾值因為彼此付出太多反而變高了。


    臨言原以為漲好感輕而易舉,結果兩人成為戀人,好感度反而再也沒動。


    非但如此,臨言自以為十分能打動人的體貼,在接受者秦一韶看來,反而是他在哄著臨言。畢竟出身名門,什麽好東西沒吃過沒玩過?臨言的付出他感動是感動,但是真沒被打動。


    就比如愛心便當,他其實一點也不愛吃,隻是看著小男友為自己做飯可愛,不舍得違背他的心意罷了。


    ——要是臨言知道,他辛辛苦苦絞盡腦汁,換來的是秦一韶“哄著他讓著他”的想法,也不知道會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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