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聲響起,一直在餐桌前枯坐的龍成軒頓了一下,然後起身過去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風塵仆仆的胡安,手裏還拎著一堆東西:“老大,我回來了。嫂子呢?”


    “小區裏的蔡司令有點不舒服,小莫過去照顧了。婉容不放心陪著她去,又怕孩子擾了我們相聚,所以把孩子也一起帶過去了。”說話的同時,龍成軒把胡安讓到了餐廳:“帶了什麽好酒?”


    “眉山的三蘇酒,味道還行吧。試試?”


    胡安笑著擰開了酒瓶,將酒倒在了早就準備好的酒杯裏,不過他遞給龍成軒的隻有小半杯:“你身體還沒恢複,今天晚上就這一點。”


    “少整那些有的沒的,這一點還不夠我漱口的!滿上,不然別怪我翻臉。”


    看得出龍成軒心情不好,胡安有些無奈的給他滿上:“得,我今天就是過來給你當出氣筒的。下回非得再敲詐嫂子一頓好吃的不可。”


    “閉嘴吧,這麽多好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說完,龍成軒已經直接將一隻大雞腿夾到了胡安的碗裏:“試試,婉容最拿手的手菜,因為做法太複雜,她很少會做這一道菜的。”


    看著烤得薄脆金黃的雞皮,胡安笑著夾起來試了試,發現雞皮酥脆,但裏麵的雞肉卻是非常的嫩滑:“好吃!”


    龍成軒聽了輕啜了一口酒:“好吃就多吃點。”說完舉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然後一口就將酒全喝了。


    看到他這模樣,嚇得胡安喊道:“我的親哥啊,你慢點行不行?咱慢慢喝,先吃點東西,先吃點!”說完,趕緊的夾了一塊雞翅膀放到他碗裏:“來來,先吃點菜。”


    “先給我滿上。”龍成軒直接用手拿起雞翅膀啃了起來。見他肯吃菜,胡安這才小心的為他倒了個大半杯的酒,然後趕緊的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再為自己倒了個滿杯。


    這也是沒辦法的,自己家老大擺明了今天是想借酒澆愁了。如果換成平時,胡安一定舍命相陪,可是現在他身上有傷,不敢讓他這樣喝啊,萬一喝出個好歹來怎麽辦?無奈之下,他也隻能是自己努力多喝點酒,爭取早點把這瓶酒喝完。


    龍成軒也明白胡安的小把戲,可是對方越是這樣做,他心裏越是難受。這樣好的兄弟,為什麽一定要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呢?為什麽一定要讓他親手來了解兄弟的性命呢?


    這麽多年了,任何一個兄弟轉業時,他都會給對方留下一張名片,告訴他們,如果工作安置不成功,就打名片上的電話,報出他的名字後,上麵的人會好好安排他們的工作。怕的就是會出現這樣的事。


    如果能讓他們工作安定,有了家人的牽絆,哪怕內心還是被過往所牽絆,也會慢慢的被歲月消磨,成為一個普通的人好好的生活下去。


    可是沒有,一個,兩個,這是第三個了。難道他們就沒有想過,當他們的兄弟不得不對他們出手時,那些兄弟的心情是怎麽樣的嗎?


    沒有想過,或許他們根本已經無暇顧及其它人的心情了,因為心已經全被黑暗吞噬了嗎?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這些兄弟,每個人對他都那麽好,那麽信任?至於在最後,知道要死於他之手,也都無怨無悔?


    想到難過的地方,龍成軒忍不住又將麵前的酒一口飲下:“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胡安撓了撓後腦勺:“老大,你也知道的,我就是一高中畢業的家夥,這麽高深的問題真的要我給你答案的話,估計我會像電視裏一樣,直接拿板磚把自己給拍死。”


    “不說大的,你說,你是為什麽而活?”


    為什麽而活?胡安聽到這個問題,怔了一下,笑容變得有些苦澀,將麵前的酒一飲而盡後,想了想才說道:“老大,你知道的,我家裏條件不好,下麵還有一個妹妹。對原來的我來說,能活著,能吃飽飯,能讓妹妹讀書,就是最開心的事了。”


    “後來為了能讓妹妹繼續讀書,我參了軍。說個你可能不太愛聽的話,當初進隊伍最後一關,有人問我有什麽問題。我就問,進了特種部隊,津貼是不是比普通部隊高?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我才點頭答應的。我的要求很簡單,我活著,賺錢給我爸用讓他不要那麽累,給我媽讓她可以看病,給我妹,讓她可以安心讀書,不用一邊讀書一邊打工,也不用三年都穿那幾套衣服沒得換。”


    “可是後來,我爸打工摔死了,我媽一急,也直接沒了。家裏就隻剩下還在讀高中的妹妹,如果我不回去,她就要寄養在我三叔家。我三叔是什麽人?他是一個可以在自己家裏逼我妹陪他一起看毛片的畜牲!所以我沒辦法,我隻能退伍。我爸媽已經沒了,我不能再沒了我妹妹。我要回去,保護她,給她最好的生活。”


    或許是說到了傷心的地方,也或許是酒精的作用,胡安的雙眼變得赤紅:“你知道嗎?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當著我妹妹的麵,直接把我三叔的兩條腿打斷了。”


    “我告訴他,這是他沒動我妹妹,如果他當時動了我妹妹,我會直接把他第三條腿打斷。至於敢造謠我妹妹的三嬸,被我直接大耳刮子抽到聾了一隻耳朵。從此以後,村裏人再也沒有敢碰我妹妹的人,更沒有人敢再亂嚼舌根。要知道,我連自己的親叔叔,親嬸嬸都可以打廢了,還有誰是我不敢打的?”


    是這樣的嗎?龍成軒沉默了。當初胡安家裏出事時,他正好被派往邊境執行一個任務,那個任務非常棘手,他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研究,才在最短的時間裏解決了困擾邊民很久的一個偽裝的武裝部落。


    當他再回來時,胡安已經轉業。雖然離開之前,他知道胡安父親出事,怕胡安在隊裏應付不過來。給了他一張名片,讓他找人去聯係。卻沒想到那一別,竟然是好幾年沒有再聯係上。


    可是當時的情況如果是這樣的話,胡安不應該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這後來,又出了什麽事呢?以胡安要強的性格,哪怕是為了妹妹,他也會努力去賺取幹淨的錢,又怎麽會做出現在這樣的事來?除非……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龍成軒有點後悔,一直在查胡安與這些事的聯係,卻一直沒有好好查過他的家人怎麽樣了:“當初家裏有困難時,為什麽不跟我聯係?”


    “老大,我知道,當初如果跟你聯係,你一定會把我安排得好好的,我妹妹也會被你照顧得好好的。可是老大,我不像其它兄弟那樣,他們是因為各種傷病退下來的,我不是。我全手全腳的,能跑能跳的,怎麽可能再像吸血鬼一樣的粘上你?”


    看到龍成軒還要說什麽,胡安伸手阻止了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龍家家大業大。可是我不說,你也知道從你太爺爺,到你爺爺,你爸,然後到你,你們負擔了多少兄弟和他們的家人了?這次保護嫂子的鼠仔也是吧?把他的家人安排好了,然後再給他安排一個保護嫂子的工作?”


    “你嫂子之前被人暗殺過四五次了,她的身邊必須有人保護。”


    “那也應該是更專業的保鏢,而不是我們這群隻懂殺戮的機器。”胡安無情的揭穿了這一點:“更何況,對我們來說,我們的敵人隻有拿上槍的暴徒,那些普通老百姓模樣的人如果要對嫂子出手,我們根本不會設防吧?”


    他這番話,讓龍成軒想起了一直被他安排在了內勤工作的張若男。當初如果不是張若男一直改不了這個毛病,他也不會將她調離了。


    他這個表情讓胡安知道自己說對了,他苦笑著,又為自己滿上了一杯酒,一口幹掉後說道:“所以,我不想找你,也不願意找你。我相信隻憑我自己也能拚出一番天地來。我沒有父母可以拚,但是我有自己的命可以拿來拚。”


    “你怎麽拚的?在雪域上一邊走私,殺害邊防官兵,一邊為那些孤寡老人帶著生活所必須的藥物。雪域上很多人都知道你和你的車,他們有什麽消息都會告訴有,你有什麽需要,他們也都會盡力滿足和幫助你。”龍成軒說完這句話後,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瞪著雙眼看著對方,但眼裏已經滿是淚水。


    “啪!”一聲,酒杯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胡安呆住了。但經曆過這麽多年,他的心理素質已經非常好了,隻是失神片刻就恢複了正常。他從桌邊再拿起一個酒杯為自己滿上,喝盡了杯中酒後,他才抬頭看向了龍成軒:“你都知道了?”


    “你覺得我還有什麽是不知道的?走私,與國外武裝勾結,殺害邊防官兵,殺害刑警隊長,殺害他的妻子,甚至是不滿十歲的孩子!胡安,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是這種人,我知道生活或許有很多無奈,但麵對婦女,兒童,你怎麽下得了手?要知道,他們並不是敵人!”


    “對我來說,他們就是敵人!如果周立安不查我的案子,他仍然可以安心的當他的刑警大隊長!如果他隻認為卓子文是酒醉掉入河裏淹死,並就此結案,他的妻子,兒子都不會死。是他害死了他自己,也害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麵對昔日戰友的魔怔,龍成軒心如刀割:“那麽那些邊防官兵呢?他們又有什麽錯?他們身上背負的,是和你當年穿著軍裝時一樣的責任。你又為什麽可以對昔日的澤袍下得去手?”


    “不是我!我沒有殺他們!是別人殺的!我警告過他們,不要殺中國軍人,可是沒有人聽!他們覺得中國軍人太弱了,中國不應該成為雇傭兵的禁地。”說到這裏,胡安大聲的喘著粗氣:“我阻止過他們,甚至我殺了一些不聽話的人。但是你知道嗎?挑戰中國軍人,對於國外的雇傭兵來說,也一種刺激,他們控製不住自己。”


    “所以呢?你就放任他們了?任由他們殺害了與曾經的你一樣的人?當初我們一起去執行任務時,你也遇到過這樣的人,那時的你,是怎麽說,怎麽做的?”


    提到過往,胡安一下啞了。那一次,如果不是龍成軒為他把過失背了下來,他就直接被清出隊伍了,又哪裏會一直在隊伍裏呆到後麵?可是……


    呆在蔡老爺子家裏的張小莫雖然是陪著蔡老爺子聊天,但總是心不在焉。在第n次答非所問後,蔡老爺子也有些無奈了:“莫丫頭,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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