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麵看來很小的船艙內部其實一點都不小, 花容在預想中這麽多人鑽進去一定會很擁擠的場麵一點都沒出現, 入眼的反而是一個寬敞的客廳,雕花木椅整齊排列, 花幾瓷器有序點綴在各處,牆壁上更是掛著古玩字畫。


    看起來不像是在船上,而是陸地上某個大戶人家的宅邸。


    別說花容和白羽這一花一鳥, 就是後來買下的火妖熾焰、金妖墨磊都是十分詫異地四下打量, 他們甚至能從客廳的門窗看到船外天河的情況, 但屋中和船外明顯已經不是同一個空間了。


    “鑲嵌了芥子空間的代步法器?這浮舟竟然是珍品法器嗎?”金妖墨磊失聲而出時,旁邊其他三妖都是驚訝回頭看他, 一方麵是驚詫對方竟然知道其中奧秘, 另一方麵更是疑惑他為什麽知道。


    “墨磊倒是知道得很多呢。”站在他們正對麵的白衣女修在這時開口, 露在麵紗外的一雙眼睛含笑,“看來以前身份不低。”


    對方立刻低下頭, 銅色的長發垂下, 長長的劉海擋住了他的大半張俊臉, 這個高大冷峻的青年擺出一副避而不談的姿態。


    梅露的話不隻是讓墨磊不願多言, 更是讓火妖熾焰十分不爽,火妖的性情本就是暴烈的, 想到自己如今是受製於人的奴隸身份誰又能高興得起來, 當即很不客氣道:“喂,就算你把我們買下來握著我們的命,可以用奴印折磨我們,但指望這樣我們就乖乖聽話任你羞辱是不可能的!”要不是力量都被封住了, 這個紅發紅眼的妖族青年很想放上一把大火表示自己不是好惹的!


    “就是!”聽到熾焰這麽說,花容第一個響應,粉發的花妖少年捏著拳頭用力瞪視梅露,“你們人族自私又狡詐,我才不要幫你們療傷什麽的!”這個看模樣隻有人類十四、五歲大小的漂亮少年鼓著嘴瞪圓碧綠色的眼睛揮拳的時候,可能都不知道他看著多想讓人掐他小臉一把。


    四妖中有三人已經說話,雖然其中兩個態度很差梅露卻也不惱,隻是轉頭看向了最後一個沒說話的鳥妖白羽。


    當那雙剔透澄澈的眸子掃過來時,淺金發的鳥妖少年立刻受到驚嚇一樣瑟縮了一下,連連擺手,結結巴巴道:“我、我沒有什麽要說的。主、主人怎樣安排我都可以。”


    這個叛徒!!


    花容和熾焰頓時氣結,對這麽快就投誠認主的白羽投以怒目,連墨磊都不由看了白羽一眼,但很快又漠不關心地別開視線了。除了那些天性凶殘的,比如鷹隼一類,大多數鳥妖都很膽小且天性溫順,被人修逮到了隻要主人不是故意折騰虐待,一般都不會想要逃跑反抗——畢竟有時候他們做自由鳥的日子未必比被人修們養著更舒服愜意。


    極樂鳥無論原形還是人形都是出了名的精致漂亮,以人類愛美的天性真得到一隻那必然是好生對待的。墨磊之前就聽說過不少一些妖奴被人修買回去沒過多久就出現了地位大反轉,原本是主人地位的那些人修一個個都變成了鳥奴、貓奴、犬奴之類的存在,仗著原形可愛會撒嬌賣癡在人修府邸裏作威作福的也是不少。


    所以有些妖被抓去上了奴印會很生氣很憤恨,但也有些妖非常淡定從容,對命運的安排坦然接受。


    見識多一些的墨磊對此沒有大驚小怪,但花容可是氣壞了,這畢竟是之前一起逃跑的同伴啊,明明都幫他一起衝破禁製往外逃了說明他也是向往自由的,可現在這麽快就認命是怎麽回事啊!


    剛想指著白羽說點什麽時,對麵卻是響起一聲忍俊不禁的輕笑,頓感被可恨的人修嘲笑了的花容立刻怒目而視,卻看到這個一直蒙著麵的白衣女修在這時低頭抬手,輕輕摘下了臉上的紗巾。


    一張帶著淺笑的如玉麵容展露在他們麵前,對麵的四妖同時一呆,他們妖族一向得天獨厚就算化成人形大多也是十分出色,作為妖中佼佼者的四妖對自己的外貌也是十分自信的,可眼前的人族少女無論容貌氣質完全不輸於他們任何一個甚至還略勝一籌。


    “四位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梅露,目前是一名陣修。”對方說完便朝著他們彎眉一笑,聲音溫柔。


    對麵站著的四妖裏,有一隻鳥妖突然就雙頰生暈把臉埋了下去不敢多看,但耳朵裏那溫脆如玉的女聲還在繼續。


    “這次從龍船上將四位接到這裏來,其實是有原因的,還請諸位都隨我來。”


    這個新主人把他們買回來既沒有打殺立威也沒有口頭威脅,反而禮貌又平和地跟他們這些妖奴說起話來,跟預想中的凶殘劇本完全不同,讓四妖恍恍惚惚地就老實跟在後頭走了。


    等到走進客廳後的門步入左右都有一排排房間的走廊裏,她領著妖跨入了其中一間後,四妖才看到一間臥房裏有個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男子躺在裏麵。


    “雖然是我將諸位帶過來的,但這位公子才是你們真正的主人。”對方這一句讓四妖嚇了一跳,“因為某種原因,目前隻有我和公子兩人相依為命,公子如今的狀態很糟糕,我不得不帶他出來尋求救治方法。隻靠我一個人的話,終歸是不太方便,所以便找人幫忙一起照顧。”


    簡短地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可是對麵的四妖看看梅露又看看躺床上的活死人衛陽傑,仍然不太能接受。


    花容更是有些懵地指著梅露:“就、就是說,你也……”


    “對,我也是公子的侍婢。”對方笑著點頭,“花容可不要搞錯主人哦。”


    “誰管搞錯這個啊!”小花妖暴跳,然後非常大逆不道地一個箭步上前掀掉了衛陽傑身上的被子,“之前就感覺到一股很不舒服的氣息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嗚哇!”


    沒了薄被遮擋的恐怖傷口乍乍露出時,將這隻療愈花妖嚇得之前往後一跳。


    被打穿通透的腰腹,剛好是一個手掌的輪廓,輪廓邊緣新鮮又猙獰的血肉上閃爍著極不祥的雷光。


    “寂滅雷掌?”墨磊臉色一凝,直接喊破了傷勢的原由,“這種歹毒的功法還有人修在用啊。”


    “慘,太慘了啊。”作為療愈聖花萱羅,花容一眼就看穿了傷者的傷勢,一臉驚悚,“修為被廢,根骨全毀,肉身更是瀕臨崩潰,居然到現在還能活著,這是用了多少保命的好東西才填出來的命?”


    “這也太狠毒了。”白羽麵露不忍,血肉上麵閃爍的雷光看著就知道傷口有多痛,“為什麽不能給一個痛快呢?”


    “嘁!人類折磨的手段還是這麽多!”赤焰臉上不屑,可是腳步卻是下意識地離床鋪遠點。


    寂滅雷掌的大名實在太響亮,修真.世界的所有種族都聽說過,八成以上的生靈中了這一掌基本上都是有死無生,而且死前還要忍受長時間的痛苦和折磨,最後才因為肉身崩滅而亡。


    也虧得衛家是丹道世家能拿出海量的續命神丹給他猛灌,否則衛陽傑連眼前這副形貌都保不住。


    “公子的情況諸位也看到了,這也是我帶他出來的原因。”對著沉默不語的四妖說明了情況,梅露看著他們,“所以對於四位往後的去留安排,我這邊也有兩個選擇供四位考慮。”


    四妖聞言下意識地看過來,很快聽到了對方給的兩個選擇條件。


    第一個,是她花費巨資將他們買下的,他們如果能自己賺靈石將購買他們的花費如數返還,她可以解開奴印還他們自由,就當是做善事了。


    四妖聽到這個條件時臉都綠了,梅露和商船老板交易付款時他們可是有在場的,那個貪婪無恥的船老板在收下了一個陣圖後不但爽快地把他們推走,事後更是拿了很多值錢的東西做搭頭打包送來。隻看這態度就可想而知這“自贖金”是有貴了,可能再把他們賣一遍都不見得能湊夠這個錢。


    做不到啊!下一個下一個!


    “第二個,便是你們對著天道向我起誓,隻要公子身體痊愈不需要人照料,這期間不做任何背叛他的事,你們就可以要求我無條件解開奴印還你們自由。”


    花容他們臉更黑了。


    “這個比上一個更做不到好嗎!”花容指著床上的活死人很不開心地控訴,“那傷口上的雷印太歹毒了,誰碰誰倒黴而且藥石無醫,就算續命到最後還是會死,續得越久越是痛苦。痊愈根本不可能!”


    旁邊的三妖用力點頭,非常讚同。


    女修卻是淺淺一笑:“是這樣嗎?”她示意花容看向臥床,“你再仔細看看?”


    還有什麽好看的,這個人明明就沒救了。花容心裏嘀咕著,卻還是走上前湊近觀察,很快他就瞪大了眼睛。


    “有,有陣法!”少年失聲叫出來,“有陣法吸走了上麵的陰雷!”


    他的叫喊又引來了其他三妖的上前,頓時又是幾聲驚疑。這怎麽可能呢!寂滅雷掌最麻煩的地方就是上麵的陰雷了,除非有大乘境以上的修士拚著跌落境界的損失幫忙引走這陰雷,否則注定誰沾誰倒黴。這麽陰損又棘手的東西竟然靠一道小小的陣法解決了?


    四妖一陣恍惚,忽然又想起龍船上那個船老板得了陣圖後那欣喜若狂如獲至寶的模樣,再聯係之前龍船遇襲明明連牢籠看守都要跑上去幫忙的重大危機卻突然極詭異地快速擺平和船老板硬要送禮道謝的事……幾隻妖這會兒終於意識到這個將他們買下的主人其實非常了得了。


    “如何?”這時,身後又響起溫和的女聲,“四位想好要怎麽選了嗎?”


    天河水麵波光粼粼,一隻小舟悠然其上,看似漫無目的隨波逐流,實際上早就定好了路線不緊不慢往前趕。


    “呼啊啊啊——”坐在船頭上,赤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毫無儀態地躺在了甲板上,“好無聊啊,到底什麽時候能上岸?”


    沒人理他。


    就在這時,平穩的小船忽然搖晃了起來,一隻鯊魚狀的六米長河獸毫無預兆地蹦出水麵,朝著小船躍來的同時也是對著剛好躺在船頭的赤焰張開了滿口利齒的大嘴。


    麵臨生命威脅,當事妖一點緊張的反應都沒有,隻是半抬起身往頭頂的怪物看了一眼。下一秒,他跟河獸之間就撐起了一道圓形的防護罩,如泡泡一般裹住整隻小船的防護罩上方浮現了一道圓形陣圖,一束刃芒從陣圖中央飛閃而出對著河獸穿身而去。


    下一秒,龐大的河獸整齊地一分為二,重新重重跌進河水裏再未上來。


    “這是第多少個來著?”火妖撓撓頭,表情昏昏欲睡裏有些麻木,“忘了……”


    從一開始的被嚇到屁滾尿流到如今的淡定欲睡其實也沒花多長時間,就跟一開始非常不服氣被奴役到能直接跪下喊爸爸一樣都沒有很久來著。


    “赤焰,你有時間偷懶不如去看看梅姑娘那邊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船艙裏響起墨磊清冷的聲音,赤焰一回頭就看見這個高冷的金妖手裏拿著掃帚站在那裏高冷地對他說教。


    “你這才叫沒事找事好嗎?明明船裏麵就有除塵陣法,偏要自己動手。”一邊抱怨著,赤焰還是站了起來往裏走。


    “總比你什麽事都不做,成天混吃等死要好。”對方繼續高冷地懟了一句。


    距離第一天登船做選擇已經過去七天了,在見識了女修的強大後四妖是毫無疑問地選了第二個。自然,仆役生涯也開始了。


    花容因為有療愈能力當仁不讓地被派去緩解那位昏迷主人的傷勢了,連帶作為極樂鳥的白羽有時在對方十分痛苦時還會唱起梵樂從精神層麵上舒緩意誌,墨磊懷疑梅姑娘就是要的這個結果才特意要的這兩妖。


    至於他和赤焰……


    墨磊低頭看自己的掃帚,在無所事事了三天後,他很自覺地找了點能幹的活做一做,再這麽閑下去他真怕忘了自己奴仆的身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而另一頭完全沒自覺的赤焰是一點都不覺得有哪裏不對的,紅發紅眸的妖族青年大大咧咧地找去了梅露所在的房間,大大咧咧地敲起了門:“主人……哦,梅姑娘,墨磊讓我問問你有沒有什麽事要我幫忙的,他說太閑了混吃等死。”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貨被人逮住賣掉並不冤。


    “進來吧。”房間裏響起溫和的女聲,赤焰立刻推門而入,就看到少女坐在桌前翻看著一本書籍,笑著向他點頭,“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想請你和墨磊幫忙呢。”


    啊?


    赤焰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有事,隨後就看到少女向他晃了晃手上的書,封皮上寫著煉器真解四個字。


    脾氣耿直不太愛用腦的赤焰這會兒腦子終於靈光了一下,看來後麵他們要比花容還要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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