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昏暗的天地, 川上裕太茫然地行走於其中。
暗色的天空下, 火紅的曼珠沙華美豔的驚人，如火如荼地盛開在他行走的小路兩旁。
紅……
少年想起了隨父親出征時遇襲後見到的血肉橫飛, 他被人一箭射下馬，父親舍身救他，他隻來得及看到父親背後飛濺的鮮血, 然後就丟失了所有意識。
再然後, 再然後……發生了什麽了？
“裕太……”
有一道讓他十分懷念的慈愛女聲在遠方呼喚他, 少年下意識地抬頭張望，隨後便看到一名身著黑底紅椿花紋留袖的溫婉女性在遙遙看著他。
“母親……”川上裕太原本沒什麽神采的眼眸一下子微微亮了, 僵硬的步伐都加快了幾分。
“裕太, 來……”婦人見他望來, 臉色越發溫柔，伸開雙臂要迎接他。
母親, 真的是母親啊！和記憶裏一樣, 還是這麽溫柔美麗。
少年越走越快, 離婦人也越來越近, 兩人隻差一丈距離時，川上裕太就發現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拽住了。
“母親！”他變得著急開始掙紮, 伸手拚命地想去到婦人那裏。
但也在這時半空中傳來一聲歎息。
“很抱歉少主, 要打擾您和夫人的團聚了，但您現在確實不可以留在這裏。”
川上裕太醒了，初初睜眼時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處於夢裏，他看到了母親, 眼看就快要抱住她，最後卻聽到了梅露的聲音。
“好痛！”
下意識地想動一下，結果身上各處傳來的疼痛讓他直接叫出聲來。
“您最好還是不要亂動，因為送來救治的時間晚了傷口都腐爛變質了，切刮幹淨後的新傷口想要長全皮肉還要好長時間。”有溫柔的女聲在旁邊提醒，“為了防止傷口撕裂，有什麽需要您可以跟我提。”
“梅……露……？”他遲疑開口，發出的聲音幹啞得把少年自己都嚇了一跳。
“喝些米湯吧，少主。”對方給他倒了一杯早就溫在藥爐上的藥膳稀粥，卻不是直接用碗勺去喂，而是去外麵折了一根新鮮的草葉莖杆給他當作吸管自己汲水。原本以為進食又得痛苦一番的裕太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感到安心，溫暖的湯水略帶著中藥的氣味，但一點都不苦反而很是甘甜，不時還有煮爛的粥粒被喝下去，浸潤喉嚨的同時也溫暖了胃，恰到好處的飽腹感讓他剛剛緊繃的情緒又放鬆下來。
“等等，父親呢？”剛要放空的腦袋記起了更重要的事，裕太一驚睜眼急聲問道，“父親他還好嗎？”
“少主。”梅露按住他即將起身的肩頭，鎮定輕聲道，“您現在需要做的事就是養傷盡快好起來，其他的事有我們在呢，不用您操勞。”
“是……這樣嗎？”看著那雙望來的平靜眼眸，他愣愣反問。
“是的，您已經非常疲憊了，受了重傷的身體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休養。請好好休息，什麽都不用擔心。”
女官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沉穩，帶著安撫人心的作用，讓少年的意識又混沌起來。
他閉上眼，剛服下湯劑的身體再度變得懶洋洋，這種舒適感很快使得少年再度沉沉睡去，集中精力修補起身體的損傷。
昏迷數日的少城主終於清醒的消息很快就在本丸傳開，但淺野等人聽到梅露的陳述反而更加愁眉不展。
“少主竟然都不知道主公出事，要是讓他知道主公是為了救他才沒了的，絕對會受不了的！”杉山泰輝一臉焦急，遇襲那日他雖然也在場，可都在盡快著禦敵，等到發現主公跌落山澗不知所蹤時，少城主早就躺在邊緣處奄奄一息沒有知覺了，估計早就在那之前暈了過去。
“他的傷很嚴重，沒有三個月的休養都下不來床，想要和以前一樣健康更是要花費大量時間。”淺野祐皺起眉頭，“本來就是傷了肺腑，再情緒過重更加不利於養病。”
“尋找主人的事進行得如何了？”不理會他們對少主的擔憂，梅露問起了更關心的話題，“不是說回本丸前就留下一隊人專門去山下搜尋了麽，有什麽進展嗎？”
提到這個兩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皆是搖搖頭。
“那條山河很急，主公落下去直接就沒了影，岔支也有好幾條，根本沒辦法順著河道去找。”剛解決完內部分歧，再提起主公的下落杉山泰輝也是一臉灰色，“這麽多天了，放出去找的人既沒搜到活人也沒找到……恐怕，真的……”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相信主人一定還活著，隻是我們沒找到罷了。”打斷了杉山的喪氣話，梅露笑笑然後站起身，“繼續找吧，以瓏月城的底子花再久的時間和精力都不成問題。”
“說得對，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不能喪氣！”差點自己就先放棄的杉山立刻醒過神，重新振奮，“等我傷勢再養好些可以騎馬就出去親自去找！”
“那就拜托杉山大人了，畢竟您的運氣一向很好。”少女向他彎唇笑了笑，那認真望過來的眸子表示這並不是客氣話，是真心這麽認為的。
“嗯……嗯！一定的！”杉山突然被弄得有些臉紅無措，隻是用力點頭。
一旁的淺野一直在低頭思索，若是平時早就發現好友的異樣了，但眼下他無暇顧忌，主公一不在內部暫時被彈壓下來，可外敵卻是實實在在的，招降不成阪江城絕對會攻過來，按照它與瓏月城的距離計算，最多也就半個月的功夫對方就會帶著大軍遠征過來，而損失了不少精銳的瓏月城可沒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恢複元氣。
城下町有一些得到消息且有門路的商戶和平民在偷偷逃走，但更多的已經是在籌備保護金，隻等著阪江城攻破瓏月城城堡後將這筆錢獻上去，換得軍隊不再劫掠城池的承諾。
征兵，訓練，糧草，軍備，武器，甚至是士氣動員，不隻是鼓勵士兵更是激勵平民對瓏月城的信心而不是惶惶不可終日……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要靠他這個副官去調配考慮，更別說少主的傷和主公的下落問題，淺野如今都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淺野大人，可以的話，能陪我去趟軍械作坊麽？”少女的聲音響在頭頂，一下子驚醒了愁眉不展的淺野祐。
“你去那裏做什麽？”副官下意識地問道，那裏算是瓏月城的要地之一了，守備級別比天守閣還要高一些，非城主親信不能進。
他倒是不怕梅露動什麽心思，畢竟她真要有想法，之前隻需要看那些投降派的家臣把瓏月城搞垮就行了，沒必要這麽麻煩，隻是不明白她的意圖。
對此，梅露隻是微微一笑。
淺野看她良久，最終無奈地點頭：“好吧，我帶你去就是。正好也該去看看作坊的情況了。”
別的城池有沒有女人這麽厲害他不知道，反正瓏月城是真的出了一個，屢建奇功。都是一條船上的戰友了，風雨飄搖之際，那些男女尊卑就先見鬼去，瓏月城的存亡更重要。
兩人的無聲交流看得一旁的杉山一臉懵圈，但本能地不願意被甩下，立刻跟著道：“那我也要去！”
三人便直接去了軍械作坊轉了一圈，杉山在裏麵隻關注了作坊出產的弓箭刀槍已出產的數量和質量，淺野還關心了未來半個月的作坊全力產出以及匠人們的情緒問題，梅露則是跟隨著他們的步子四處走走看看又聽聽他們和匠人的對話，從頭到尾沒多發一言。
一直到他們快要出去之際，少女卻突然跟人要了紙筆，喊來了專業製弓的匠人，當著他們的麵直接畫出了幾張線條精細又工整的圖紙，連每個零件的數據都標得清清楚楚，讓匠人按照這個標準改良原有的弓箭。淺野和杉山看著這十分唬人的圖紙一臉半信半疑時，那邊的專業匠人已經如獲至寶地拿著圖紙就跑，喊都喊不回來。
而畫出圖紙的當事人也沒再多停留，打完招呼就回了本丸，不隻是淺野事多，內政方麵的工作副官都壓給梅露去做了，她還得負責照看少主，不能讓他出問題。
“能行嗎？”作為常在戰場廝殺的武將，杉山還是很清楚一種武器要改良好有多困難，不確定地看向好友。
“應該能行吧。”在這方麵可能還不如杉山的淺野祐也是一臉不確定，“如果不行的話，製弓匠人不會是這個反應。”
兩天後，這兩人是一臉興奮地跑回來的。
“梅露梅露你太厲害了啊！你是怎麽辦到的！匠人按你的要求改良後的弓好用到不行啊，不但力氣節省了一半，連瞄準的精度都提高了好多，不是用弓好手都能射出不錯的準頭，這下子守城的普通士兵也能用上了，遠程打擊不夠的短板這下子可填上了！”
這是關注戰場效果的杉山。
“而且改良後的弓箭在製作方麵的工藝也大大精簡了很多，一把弓的成品時間比原來縮了三分之一，這下子絕對能在敵軍打上來前給全員配上！”
這是關注戰場後勤的淺野。
兩人都很好奇梅露為什麽會懂，對方則是歪歪頭，一臉疑惑地反問。
“這有什麽難的嗎？我小時候就有摸過這些武器，來到本丸後也天天看少主習武，這些東西就和在遊廓時學的那些一樣，看看就會了。”
兩人：“……”
他們真蠢，真的，幹什麽要跟這種學什麽就會什麽的妖孽談這種問題，真是自取其辱。
“今年的稅已經收上來了，糧食和漁獲以及商戶銀稅這些都已經送到庫中，清點整理的工作就交給你了。這可是後麵守城用的主要軍糧，你仔細劃分好啊。”心塞的副官覺得累了，於是一甩手將這項稅務繁雜還無比繁瑣的工作扔給了少女，臉上毫無負擔。
“好的淺野大人，請交給我吧。”女官同樣毫無負擔地接下了任務，對他人來說可能要花一天功夫都未必做完的活計，在她手裏卻是未必。
果然，上午淺野剛交待完，中午吃飯前就已經收到女官整整齊齊的文書報告。
“少主這會兒應該醒了，我該去送飯了。”
她這麽說著，便告退離開。
“真好啊，少主可以吃到梅露親手做的飯。”正想喊好友一起去飯廳吃飯的杉山一臉羨慕，“自從本丸忙起來，梅露就再沒功夫給我們下廚了。”
“有的吃就不錯了。”淺野白了他一眼，如今軍備上的問題解決，他的壓力可謂少了一半，能跟好友開幾句玩笑，“趕緊的，填飽肚子還有很多活要幹呢，你們把新兵訓練得怎麽樣了下午我還得去看看。”
另一頭，梅露拎著食盒從廚房前往藪椿院，少城主從治完傷以後就從藥廬被移動到了原來的居所，那裏本來就風雅安靜，正適合放鬆精神養傷養病。
這一次，她一如往常給人送飯，可人還沒到院落門口，步伐就不斷放慢。之前關閉著的院門被打開一半，從裏麵隱隱傳來一個男人的悲嚎聲。
“少主啊！主公去得真冤啊！您一定要給主公報仇啊！”
一位家臣伏跪在簷廊下，對著半開的障子門大聲悲叫。
“阪江城真是狼子野心！他們害了主公還不夠，還想謀奪瓏月城的百年基業，簡直……”
“簡直什麽，道修大人？”變得清冷的悅耳女聲並不響亮，卻極具穿透力，一下子打斷了武士的哀嚎。
“梅、梅露？”這位家臣正是早在遊廓裏就認識的熟人黑田道修，這會兒看到少女提著食盒就在他幾步開外居高臨下望過來時被嚇了一大跳，隨後整個人都露出心虛賠笑之色。
然而少女卻是麵無表情，她注視過來的清冷麵孔仿佛一尊精致的人偶，完美無瑕卻透著一股沒有活人氣的森寒。
“我應該早就跟諸位大人說過，少主現在需要靜養，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擾他。現在看來，大人們都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呢。”
梅露說得淺淺淡淡，可黑田道修的腦中卻是冒出了當日岩崎在大廣間大開殺戒的場麵，頓時腦門和背後滲出大量冷汗。
“夠了！”和室內卻在這時響出一聲暴嗬，“從我醒來以後你們就一直在騙我，現在也該差不多了吧！唔……咳咳！”
“少主。”梅露連忙跨進屋內，按住不聽話開始亂動的少年，“傷口會撕裂的。”
而黑田道修早在這個時候趁機逃走了。
“還管什麽傷口啊！”被人重新按回去的川上裕太一臉悲戚滿是淚水，連女人都能製服自己的現狀讓他又痛又怒，“我害死了父親大人！我害他到現在都行蹤不明生死不知，自己卻舒服地躺著養傷，我怎麽躺得下去！放開我！”
“少主，您現在的情緒對事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隻會傷害到您自己而已。”女官冷靜地勸。
“我不管！放開我！”川上裕太根本不想聽這些話，父親因他而死的悲傷自責此時盈滿心頭，讓他腦子裏根本想不到別的，“我要去找父親，我要去找他……咳咳，現在就要去找！”
他大力掙紮，才養好一點的傷口有不少再度滲出鮮血，染紅了素色的浴衣。
“你現在不讓我去，我也會自己想辦法出去！別想阻止我！……咳咳咳！”
他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爬也要爬出去找人的決心，梅露見狀便不再阻攔，而是點點頭。
“好的，我馬上就聯係淺野大人他們，讓人準備好車馬，我們一起去找主人。”
誒？
本以為會受到各種阻撓的川上裕太懵住了，一直到他人被安排進了特意準備的馬車車廂裏，梅露陪同坐在裏麵，車廂外負責趕車的淺野祐，騎著高頭大馬護航的是杉山泰輝和岩崎真司，後麵還墜了兩排步兵，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瓏月城堡走在城下町的路上時才徹底回過神。
“你們搞什麽啊！為什麽淺野你都出來了，你們全都出來找我父親，本丸怎麽辦，瓏月城怎麽辦？”理智慢慢回籠，或者說這個陣容讓他沒辦法不回籠，父親不在，大局全靠這幾人在撐著，一下子全跑了是幾個意思，少城主大呼小叫，“回去，都給我回去！”
這招還真管用。
杉山泰輝差點笑出來，但麵上卻是繃著哀傷臉：“少主您別這麽說，其實我早就想出來去尋主公了，隻是瓏月城事情太多總走不開，現在好了，您也說要去尋主公，我們都聽您的一起離城找人算了。”
我沒說要人陪著我一起！少年很憋屈，隻是這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淺野祐搶白。
“泰輝說得是，主公一日不回來，瓏月城就一日群龍無首，底下的臣子們也開始各種蠢蠢欲動。阪江城很快要大軍壓境，這陣子不隻是本丸人心惶惶，連城下町這邊也是人心浮動，我也快撐不下去了。不如就這樣……唉……”
川上裕太臉都綠了，這會兒他要是不知道這些家臣叔叔們在幹什麽，他這個少城主這麽多年全白當了。
“我錯了，是我不對！我不該就這樣莽撞的，我會老實養傷的，我們回去好不好？”少年一口一個道歉喊得格外大聲，就怕這些人真的被他一時衝動帶進溝裏，那他可就是罪人了。
早這樣就對了嘛！
車廂外的幾人對視了一眼，全都露出得逞的笑意。本來他們都在發愁怎麽解開少主的心結讓他好好養傷，沒想到還有這麽個機會一舉解決，這趟沒白出來。
趕車的淺野祐勒住韁繩停下馬車後，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咳，既然少主都這樣說了，那我們……呃！”
他話沒說完隻覺得額頭一陣暈眩，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從馬車上栽倒下來。
不隻是他，旁邊的杉山和岩崎也是身體一軟摔下了馬，後麵跟著的兩排輕步兵也是同樣狀況。
“混……蛋……午膳被動手腳了！”淺野祐很快就想到了關鍵，不禁又悔又怒，“為什麽？明明我已經告訴他們可以守住城池的，卻還有背叛者？”
早在改良型弓箭問世，他就為了穩定軍心特地拿出來大炫特炫，有這件哪怕普通人訓練幾天也能很快上手的守城利器，他們根本不怕敵人來犯，為什麽卻還是有人……
“情況不是這樣的啊，淺野大人。”一把中年男人的嗓音出現在馬車前方，隨後還有一群人馬的小跑聲。
此時整條街道早就幹幹淨淨沒有任何路人在，中了迷藥的眾人抬頭向前看，就看到幾個熟悉的同僚站在他們麵前，還帶著各自幾名親衛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團體，為首的正是黑田道修。
“原來你才是瓏月城最大的叛徒……”淺野祐一臉愕然，他一直以為黑田就是個貪圖安逸的糊塗蛋，沒想到他藏得這麽深！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一直沒有防備盯著對方，沒想到……
“是你！？”杉山露出不可置信之色，隨後越發憤恨，“主公哪薄待你了！你的榮華富貴一直都是主公給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正因為我安逸慣了，所以才不願意跟你們守城啊。”黑田道修歎氣，也是一臉憂傷，“你們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能拚得過阪江城。我實話告訴你們吧，之後來犯的大軍根本不隻阪江城，還有甲斐城，他們早就覬覦瓏月多時，這次的機會千載難逢，他們根本不可能放過。”
淺野等人頓時瞪大了眼。
“也怪你們這些人太厲害，本來阪江城還不願意跟人分一杯羹的，結果聽你們說搞出了一個改良守城弓，隻好再拉來一個幫手。但他們也做了第二手準備，就是我……哦不，應該說，是滅絕川上一脈的骨血和你們這些頑固守城派，這樣子，阪江城就能提前達到目的，分毫不損地接收瓏月勢力。”
似乎是憋在心裏太久，也或者是因為太緊張，黑田道修一股腦的將事情全都說出來，聽得杉山都忍不住罵出來。
“不一小心說多了，不說了不說了。”過完嘴癮他也驚覺說得有點多，立刻一揮手，“快，動作迅速點，解決完了就製造出被不明刺客行客的現場，我們也早點走！”
事成之後阪江城的城主大人可是會下賜他很大一筆好處，夠他在遊廓花銷幾輩子了，他還五十歲不到還不想這麽早死，能一直享受當然選擇繼續活著，可不像這些小年輕這麽熱血能拚了。
當親衛武士迅速拔刀衝過來進行滅口時，剛靠近馬車附近，一直倒地不起的岩崎突然暴起，刀芒一閃，一人便捂著脖子倒下。
黑田道修頓時發出驚叫往後方又躲了躲，而前麵的劍客步伐一轉，又接連斬殺了兩人，他頓時驚駭欲絕：“你……你沒中毒？”
話音剛落下，劍客已經脫力半跪在地，隻是用刀拄著地麵才沒有直接倒下，黑田一下子又笑了：“我就說嘛，這可是問遊廓老板要來的絕品秘藥，無色無味，保管讓倒就倒，錢沒白花。”隨後臉色一變，再度揮手，“快上！”
有了鮮血的刺激，上前的親衛武士也不複之前的踟躕，動作變得狠辣，正當其中人一高舉起太刀要一把斬去岩崎的頭顱之際，他的腦門就被一把短刀紮中，直挺挺地後仰倒去。
頓時又驚住了一群人。
“大人，這、這刀好像是從車廂內出來的。”有手下驚疑地向黑田報告。
車廂？
黑田道修一愣，忽然想起，車廂裏的那兩人並不是吃的廚房的集體飯菜，而是另做的，所以才沒事。可這短刀……
等等，短刀！？
他記起前一陣子在大廣間時那枚同樣出人意料救下杉山泰輝的短刀，當時一直以為那是岩崎真司出的手，而現在……
想到這裏，他的冷汗一下子流了出來。
“道修大人總是不學乖呢。”車廂裏響起了少女清冷的聲音，就仿佛在藪椿院時聽到的那樣。
黑田下意識地抬起頭，車廂門早就不知不覺被推開，白日下少女美得驚人，比起在遊廓時那會兒耀眼了不知幾何，若是平時黑田道修早就兩眼放光，可是這會兒他的眼睛卻是不自覺地盯著她手中握著的打刀，那是少城主的佩刀。
“梅露，你，你你……”他說話都不利索了，“你要是聽話，我可以保證不殺你。”其實是阪江城主指名了要留下她，畢竟這樣的絕世美人沒幾個男人不喜歡的。
少女卻沒理會，而是朝著車廂裏一笑：“少主，想看梅花開嗎？風景絕對不比椿花差哦。”
堪堪掙紮著坐起的川上裕太沒懂她是什麽意思，但倒在地上的淺野卻隱隱聽明白了。
這有什麽難的嗎？我小時候就有摸過這些武器，來到本丸後也天天看少主習武，這些東西就和在遊廓時學的那些一樣，看看就會了。
不，不會吧？
內心抱著僥幸，可當手持長刀閑庭信步行走於敵手間的少女揮手間便是一篷篷血雨揮灑，真的如同虛空中紅梅綻放一般的場麵出現在眼前時，淺野不得不相信了。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天才。
不隻是淺野，場中的所有人都看呆了，這一麵倒的屠殺，因為屠殺者過於美麗，裙裾飄飄仿若遊園，也因為飛濺的血滴宛若梅花，虛空綻放如刹那芳華，竟變得格外唯美起來。
瞧啊，花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是你家的小可愛吖 3個；聽雨暮雨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我是你家的小可愛吖 4個；崽種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加賀見奇跡、崽種、長樂、s君、我是你家的小可愛吖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聽雨暮雨 184瓶；茶 100瓶；挖坑不填螺旋升天 60瓶；我是你家的小可愛吖 40瓶；柚十五唯 30瓶；辛泉、香神、相知 20瓶；知我者謂我心憂、蘇小鳴、勤快的大大最可愛、南櫟、yi、鬆子的木夏 10瓶；車車 8瓶；二水水水水水、曼珠沙華、山裏有仙 5瓶；顏玖、齊夏、徒弟一分錢 1瓶；
暗色的天空下, 火紅的曼珠沙華美豔的驚人，如火如荼地盛開在他行走的小路兩旁。
紅……
少年想起了隨父親出征時遇襲後見到的血肉橫飛, 他被人一箭射下馬，父親舍身救他，他隻來得及看到父親背後飛濺的鮮血, 然後就丟失了所有意識。
再然後, 再然後……發生了什麽了？
“裕太……”
有一道讓他十分懷念的慈愛女聲在遠方呼喚他, 少年下意識地抬頭張望，隨後便看到一名身著黑底紅椿花紋留袖的溫婉女性在遙遙看著他。
“母親……”川上裕太原本沒什麽神采的眼眸一下子微微亮了, 僵硬的步伐都加快了幾分。
“裕太, 來……”婦人見他望來, 臉色越發溫柔，伸開雙臂要迎接他。
母親, 真的是母親啊！和記憶裏一樣, 還是這麽溫柔美麗。
少年越走越快, 離婦人也越來越近, 兩人隻差一丈距離時，川上裕太就發現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拽住了。
“母親！”他變得著急開始掙紮, 伸手拚命地想去到婦人那裏。
但也在這時半空中傳來一聲歎息。
“很抱歉少主, 要打擾您和夫人的團聚了，但您現在確實不可以留在這裏。”
川上裕太醒了，初初睜眼時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處於夢裏，他看到了母親, 眼看就快要抱住她，最後卻聽到了梅露的聲音。
“好痛！”
下意識地想動一下，結果身上各處傳來的疼痛讓他直接叫出聲來。
“您最好還是不要亂動，因為送來救治的時間晚了傷口都腐爛變質了，切刮幹淨後的新傷口想要長全皮肉還要好長時間。”有溫柔的女聲在旁邊提醒，“為了防止傷口撕裂，有什麽需要您可以跟我提。”
“梅……露……？”他遲疑開口，發出的聲音幹啞得把少年自己都嚇了一跳。
“喝些米湯吧，少主。”對方給他倒了一杯早就溫在藥爐上的藥膳稀粥，卻不是直接用碗勺去喂，而是去外麵折了一根新鮮的草葉莖杆給他當作吸管自己汲水。原本以為進食又得痛苦一番的裕太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感到安心，溫暖的湯水略帶著中藥的氣味，但一點都不苦反而很是甘甜，不時還有煮爛的粥粒被喝下去，浸潤喉嚨的同時也溫暖了胃，恰到好處的飽腹感讓他剛剛緊繃的情緒又放鬆下來。
“等等，父親呢？”剛要放空的腦袋記起了更重要的事，裕太一驚睜眼急聲問道，“父親他還好嗎？”
“少主。”梅露按住他即將起身的肩頭，鎮定輕聲道，“您現在需要做的事就是養傷盡快好起來，其他的事有我們在呢，不用您操勞。”
“是……這樣嗎？”看著那雙望來的平靜眼眸，他愣愣反問。
“是的，您已經非常疲憊了，受了重傷的身體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休養。請好好休息，什麽都不用擔心。”
女官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沉穩，帶著安撫人心的作用，讓少年的意識又混沌起來。
他閉上眼，剛服下湯劑的身體再度變得懶洋洋，這種舒適感很快使得少年再度沉沉睡去，集中精力修補起身體的損傷。
昏迷數日的少城主終於清醒的消息很快就在本丸傳開，但淺野等人聽到梅露的陳述反而更加愁眉不展。
“少主竟然都不知道主公出事，要是讓他知道主公是為了救他才沒了的，絕對會受不了的！”杉山泰輝一臉焦急，遇襲那日他雖然也在場，可都在盡快著禦敵，等到發現主公跌落山澗不知所蹤時，少城主早就躺在邊緣處奄奄一息沒有知覺了，估計早就在那之前暈了過去。
“他的傷很嚴重，沒有三個月的休養都下不來床，想要和以前一樣健康更是要花費大量時間。”淺野祐皺起眉頭，“本來就是傷了肺腑，再情緒過重更加不利於養病。”
“尋找主人的事進行得如何了？”不理會他們對少主的擔憂，梅露問起了更關心的話題，“不是說回本丸前就留下一隊人專門去山下搜尋了麽，有什麽進展嗎？”
提到這個兩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皆是搖搖頭。
“那條山河很急，主公落下去直接就沒了影，岔支也有好幾條，根本沒辦法順著河道去找。”剛解決完內部分歧，再提起主公的下落杉山泰輝也是一臉灰色，“這麽多天了，放出去找的人既沒搜到活人也沒找到……恐怕，真的……”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相信主人一定還活著，隻是我們沒找到罷了。”打斷了杉山的喪氣話，梅露笑笑然後站起身，“繼續找吧，以瓏月城的底子花再久的時間和精力都不成問題。”
“說得對，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不能喪氣！”差點自己就先放棄的杉山立刻醒過神，重新振奮，“等我傷勢再養好些可以騎馬就出去親自去找！”
“那就拜托杉山大人了，畢竟您的運氣一向很好。”少女向他彎唇笑了笑，那認真望過來的眸子表示這並不是客氣話，是真心這麽認為的。
“嗯……嗯！一定的！”杉山突然被弄得有些臉紅無措，隻是用力點頭。
一旁的淺野一直在低頭思索，若是平時早就發現好友的異樣了，但眼下他無暇顧忌，主公一不在內部暫時被彈壓下來，可外敵卻是實實在在的，招降不成阪江城絕對會攻過來，按照它與瓏月城的距離計算，最多也就半個月的功夫對方就會帶著大軍遠征過來，而損失了不少精銳的瓏月城可沒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恢複元氣。
城下町有一些得到消息且有門路的商戶和平民在偷偷逃走，但更多的已經是在籌備保護金，隻等著阪江城攻破瓏月城城堡後將這筆錢獻上去，換得軍隊不再劫掠城池的承諾。
征兵，訓練，糧草，軍備，武器，甚至是士氣動員，不隻是鼓勵士兵更是激勵平民對瓏月城的信心而不是惶惶不可終日……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要靠他這個副官去調配考慮，更別說少主的傷和主公的下落問題，淺野如今都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淺野大人，可以的話，能陪我去趟軍械作坊麽？”少女的聲音響在頭頂，一下子驚醒了愁眉不展的淺野祐。
“你去那裏做什麽？”副官下意識地問道，那裏算是瓏月城的要地之一了，守備級別比天守閣還要高一些，非城主親信不能進。
他倒是不怕梅露動什麽心思，畢竟她真要有想法，之前隻需要看那些投降派的家臣把瓏月城搞垮就行了，沒必要這麽麻煩，隻是不明白她的意圖。
對此，梅露隻是微微一笑。
淺野看她良久，最終無奈地點頭：“好吧，我帶你去就是。正好也該去看看作坊的情況了。”
別的城池有沒有女人這麽厲害他不知道，反正瓏月城是真的出了一個，屢建奇功。都是一條船上的戰友了，風雨飄搖之際，那些男女尊卑就先見鬼去，瓏月城的存亡更重要。
兩人的無聲交流看得一旁的杉山一臉懵圈，但本能地不願意被甩下，立刻跟著道：“那我也要去！”
三人便直接去了軍械作坊轉了一圈，杉山在裏麵隻關注了作坊出產的弓箭刀槍已出產的數量和質量，淺野還關心了未來半個月的作坊全力產出以及匠人們的情緒問題，梅露則是跟隨著他們的步子四處走走看看又聽聽他們和匠人的對話，從頭到尾沒多發一言。
一直到他們快要出去之際，少女卻突然跟人要了紙筆，喊來了專業製弓的匠人，當著他們的麵直接畫出了幾張線條精細又工整的圖紙，連每個零件的數據都標得清清楚楚，讓匠人按照這個標準改良原有的弓箭。淺野和杉山看著這十分唬人的圖紙一臉半信半疑時，那邊的專業匠人已經如獲至寶地拿著圖紙就跑，喊都喊不回來。
而畫出圖紙的當事人也沒再多停留，打完招呼就回了本丸，不隻是淺野事多，內政方麵的工作副官都壓給梅露去做了，她還得負責照看少主，不能讓他出問題。
“能行嗎？”作為常在戰場廝殺的武將，杉山還是很清楚一種武器要改良好有多困難，不確定地看向好友。
“應該能行吧。”在這方麵可能還不如杉山的淺野祐也是一臉不確定，“如果不行的話，製弓匠人不會是這個反應。”
兩天後，這兩人是一臉興奮地跑回來的。
“梅露梅露你太厲害了啊！你是怎麽辦到的！匠人按你的要求改良後的弓好用到不行啊，不但力氣節省了一半，連瞄準的精度都提高了好多，不是用弓好手都能射出不錯的準頭，這下子守城的普通士兵也能用上了，遠程打擊不夠的短板這下子可填上了！”
這是關注戰場效果的杉山。
“而且改良後的弓箭在製作方麵的工藝也大大精簡了很多，一把弓的成品時間比原來縮了三分之一，這下子絕對能在敵軍打上來前給全員配上！”
這是關注戰場後勤的淺野。
兩人都很好奇梅露為什麽會懂，對方則是歪歪頭，一臉疑惑地反問。
“這有什麽難的嗎？我小時候就有摸過這些武器，來到本丸後也天天看少主習武，這些東西就和在遊廓時學的那些一樣，看看就會了。”
兩人：“……”
他們真蠢，真的，幹什麽要跟這種學什麽就會什麽的妖孽談這種問題，真是自取其辱。
“今年的稅已經收上來了，糧食和漁獲以及商戶銀稅這些都已經送到庫中，清點整理的工作就交給你了。這可是後麵守城用的主要軍糧，你仔細劃分好啊。”心塞的副官覺得累了，於是一甩手將這項稅務繁雜還無比繁瑣的工作扔給了少女，臉上毫無負擔。
“好的淺野大人，請交給我吧。”女官同樣毫無負擔地接下了任務，對他人來說可能要花一天功夫都未必做完的活計，在她手裏卻是未必。
果然，上午淺野剛交待完，中午吃飯前就已經收到女官整整齊齊的文書報告。
“少主這會兒應該醒了，我該去送飯了。”
她這麽說著，便告退離開。
“真好啊，少主可以吃到梅露親手做的飯。”正想喊好友一起去飯廳吃飯的杉山一臉羨慕，“自從本丸忙起來，梅露就再沒功夫給我們下廚了。”
“有的吃就不錯了。”淺野白了他一眼，如今軍備上的問題解決，他的壓力可謂少了一半，能跟好友開幾句玩笑，“趕緊的，填飽肚子還有很多活要幹呢，你們把新兵訓練得怎麽樣了下午我還得去看看。”
另一頭，梅露拎著食盒從廚房前往藪椿院，少城主從治完傷以後就從藥廬被移動到了原來的居所，那裏本來就風雅安靜，正適合放鬆精神養傷養病。
這一次，她一如往常給人送飯，可人還沒到院落門口，步伐就不斷放慢。之前關閉著的院門被打開一半，從裏麵隱隱傳來一個男人的悲嚎聲。
“少主啊！主公去得真冤啊！您一定要給主公報仇啊！”
一位家臣伏跪在簷廊下，對著半開的障子門大聲悲叫。
“阪江城真是狼子野心！他們害了主公還不夠，還想謀奪瓏月城的百年基業，簡直……”
“簡直什麽，道修大人？”變得清冷的悅耳女聲並不響亮，卻極具穿透力，一下子打斷了武士的哀嚎。
“梅、梅露？”這位家臣正是早在遊廓裏就認識的熟人黑田道修，這會兒看到少女提著食盒就在他幾步開外居高臨下望過來時被嚇了一大跳，隨後整個人都露出心虛賠笑之色。
然而少女卻是麵無表情，她注視過來的清冷麵孔仿佛一尊精致的人偶，完美無瑕卻透著一股沒有活人氣的森寒。
“我應該早就跟諸位大人說過，少主現在需要靜養，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擾他。現在看來，大人們都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呢。”
梅露說得淺淺淡淡，可黑田道修的腦中卻是冒出了當日岩崎在大廣間大開殺戒的場麵，頓時腦門和背後滲出大量冷汗。
“夠了！”和室內卻在這時響出一聲暴嗬，“從我醒來以後你們就一直在騙我，現在也該差不多了吧！唔……咳咳！”
“少主。”梅露連忙跨進屋內，按住不聽話開始亂動的少年，“傷口會撕裂的。”
而黑田道修早在這個時候趁機逃走了。
“還管什麽傷口啊！”被人重新按回去的川上裕太一臉悲戚滿是淚水，連女人都能製服自己的現狀讓他又痛又怒，“我害死了父親大人！我害他到現在都行蹤不明生死不知，自己卻舒服地躺著養傷，我怎麽躺得下去！放開我！”
“少主，您現在的情緒對事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隻會傷害到您自己而已。”女官冷靜地勸。
“我不管！放開我！”川上裕太根本不想聽這些話，父親因他而死的悲傷自責此時盈滿心頭，讓他腦子裏根本想不到別的，“我要去找父親，我要去找他……咳咳，現在就要去找！”
他大力掙紮，才養好一點的傷口有不少再度滲出鮮血，染紅了素色的浴衣。
“你現在不讓我去，我也會自己想辦法出去！別想阻止我！……咳咳咳！”
他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爬也要爬出去找人的決心，梅露見狀便不再阻攔，而是點點頭。
“好的，我馬上就聯係淺野大人他們，讓人準備好車馬，我們一起去找主人。”
誒？
本以為會受到各種阻撓的川上裕太懵住了，一直到他人被安排進了特意準備的馬車車廂裏，梅露陪同坐在裏麵，車廂外負責趕車的淺野祐，騎著高頭大馬護航的是杉山泰輝和岩崎真司，後麵還墜了兩排步兵，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瓏月城堡走在城下町的路上時才徹底回過神。
“你們搞什麽啊！為什麽淺野你都出來了，你們全都出來找我父親，本丸怎麽辦，瓏月城怎麽辦？”理智慢慢回籠，或者說這個陣容讓他沒辦法不回籠，父親不在，大局全靠這幾人在撐著，一下子全跑了是幾個意思，少城主大呼小叫，“回去，都給我回去！”
這招還真管用。
杉山泰輝差點笑出來，但麵上卻是繃著哀傷臉：“少主您別這麽說，其實我早就想出來去尋主公了，隻是瓏月城事情太多總走不開，現在好了，您也說要去尋主公，我們都聽您的一起離城找人算了。”
我沒說要人陪著我一起！少年很憋屈，隻是這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淺野祐搶白。
“泰輝說得是，主公一日不回來，瓏月城就一日群龍無首，底下的臣子們也開始各種蠢蠢欲動。阪江城很快要大軍壓境，這陣子不隻是本丸人心惶惶，連城下町這邊也是人心浮動，我也快撐不下去了。不如就這樣……唉……”
川上裕太臉都綠了，這會兒他要是不知道這些家臣叔叔們在幹什麽，他這個少城主這麽多年全白當了。
“我錯了，是我不對！我不該就這樣莽撞的，我會老實養傷的，我們回去好不好？”少年一口一個道歉喊得格外大聲，就怕這些人真的被他一時衝動帶進溝裏，那他可就是罪人了。
早這樣就對了嘛！
車廂外的幾人對視了一眼，全都露出得逞的笑意。本來他們都在發愁怎麽解開少主的心結讓他好好養傷，沒想到還有這麽個機會一舉解決，這趟沒白出來。
趕車的淺野祐勒住韁繩停下馬車後，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咳，既然少主都這樣說了，那我們……呃！”
他話沒說完隻覺得額頭一陣暈眩，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從馬車上栽倒下來。
不隻是他，旁邊的杉山和岩崎也是身體一軟摔下了馬，後麵跟著的兩排輕步兵也是同樣狀況。
“混……蛋……午膳被動手腳了！”淺野祐很快就想到了關鍵，不禁又悔又怒，“為什麽？明明我已經告訴他們可以守住城池的，卻還有背叛者？”
早在改良型弓箭問世，他就為了穩定軍心特地拿出來大炫特炫，有這件哪怕普通人訓練幾天也能很快上手的守城利器，他們根本不怕敵人來犯，為什麽卻還是有人……
“情況不是這樣的啊，淺野大人。”一把中年男人的嗓音出現在馬車前方，隨後還有一群人馬的小跑聲。
此時整條街道早就幹幹淨淨沒有任何路人在，中了迷藥的眾人抬頭向前看，就看到幾個熟悉的同僚站在他們麵前，還帶著各自幾名親衛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團體，為首的正是黑田道修。
“原來你才是瓏月城最大的叛徒……”淺野祐一臉愕然，他一直以為黑田就是個貪圖安逸的糊塗蛋，沒想到他藏得這麽深！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一直沒有防備盯著對方，沒想到……
“是你！？”杉山露出不可置信之色，隨後越發憤恨，“主公哪薄待你了！你的榮華富貴一直都是主公給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正因為我安逸慣了，所以才不願意跟你們守城啊。”黑田道修歎氣，也是一臉憂傷，“你們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能拚得過阪江城。我實話告訴你們吧，之後來犯的大軍根本不隻阪江城，還有甲斐城，他們早就覬覦瓏月多時，這次的機會千載難逢，他們根本不可能放過。”
淺野等人頓時瞪大了眼。
“也怪你們這些人太厲害，本來阪江城還不願意跟人分一杯羹的，結果聽你們說搞出了一個改良守城弓，隻好再拉來一個幫手。但他們也做了第二手準備，就是我……哦不，應該說，是滅絕川上一脈的骨血和你們這些頑固守城派，這樣子，阪江城就能提前達到目的，分毫不損地接收瓏月勢力。”
似乎是憋在心裏太久，也或者是因為太緊張，黑田道修一股腦的將事情全都說出來，聽得杉山都忍不住罵出來。
“不一小心說多了，不說了不說了。”過完嘴癮他也驚覺說得有點多，立刻一揮手，“快，動作迅速點，解決完了就製造出被不明刺客行客的現場，我們也早點走！”
事成之後阪江城的城主大人可是會下賜他很大一筆好處，夠他在遊廓花銷幾輩子了，他還五十歲不到還不想這麽早死，能一直享受當然選擇繼續活著，可不像這些小年輕這麽熱血能拚了。
當親衛武士迅速拔刀衝過來進行滅口時，剛靠近馬車附近，一直倒地不起的岩崎突然暴起，刀芒一閃，一人便捂著脖子倒下。
黑田道修頓時發出驚叫往後方又躲了躲，而前麵的劍客步伐一轉，又接連斬殺了兩人，他頓時驚駭欲絕：“你……你沒中毒？”
話音剛落下，劍客已經脫力半跪在地，隻是用刀拄著地麵才沒有直接倒下，黑田一下子又笑了：“我就說嘛，這可是問遊廓老板要來的絕品秘藥，無色無味，保管讓倒就倒，錢沒白花。”隨後臉色一變，再度揮手，“快上！”
有了鮮血的刺激，上前的親衛武士也不複之前的踟躕，動作變得狠辣，正當其中人一高舉起太刀要一把斬去岩崎的頭顱之際，他的腦門就被一把短刀紮中，直挺挺地後仰倒去。
頓時又驚住了一群人。
“大人，這、這刀好像是從車廂內出來的。”有手下驚疑地向黑田報告。
車廂？
黑田道修一愣，忽然想起，車廂裏的那兩人並不是吃的廚房的集體飯菜，而是另做的，所以才沒事。可這短刀……
等等，短刀！？
他記起前一陣子在大廣間時那枚同樣出人意料救下杉山泰輝的短刀，當時一直以為那是岩崎真司出的手，而現在……
想到這裏，他的冷汗一下子流了出來。
“道修大人總是不學乖呢。”車廂裏響起了少女清冷的聲音，就仿佛在藪椿院時聽到的那樣。
黑田下意識地抬起頭，車廂門早就不知不覺被推開，白日下少女美得驚人，比起在遊廓時那會兒耀眼了不知幾何，若是平時黑田道修早就兩眼放光，可是這會兒他的眼睛卻是不自覺地盯著她手中握著的打刀，那是少城主的佩刀。
“梅露，你，你你……”他說話都不利索了，“你要是聽話，我可以保證不殺你。”其實是阪江城主指名了要留下她，畢竟這樣的絕世美人沒幾個男人不喜歡的。
少女卻沒理會，而是朝著車廂裏一笑：“少主，想看梅花開嗎？風景絕對不比椿花差哦。”
堪堪掙紮著坐起的川上裕太沒懂她是什麽意思，但倒在地上的淺野卻隱隱聽明白了。
這有什麽難的嗎？我小時候就有摸過這些武器，來到本丸後也天天看少主習武，這些東西就和在遊廓時學的那些一樣，看看就會了。
不，不會吧？
內心抱著僥幸，可當手持長刀閑庭信步行走於敵手間的少女揮手間便是一篷篷血雨揮灑，真的如同虛空中紅梅綻放一般的場麵出現在眼前時，淺野不得不相信了。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天才。
不隻是淺野，場中的所有人都看呆了，這一麵倒的屠殺，因為屠殺者過於美麗，裙裾飄飄仿若遊園，也因為飛濺的血滴宛若梅花，虛空綻放如刹那芳華，竟變得格外唯美起來。
瞧啊，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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