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色的空間,一眼望不到盡頭。


    沒有建築,沒有門,也沒有任何事物,可是所有進來這裏的生物腦中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明白這裏的規則與意義。


    空氣中突然浮現淡淡的漣漪,一個嬌嬌怯怯的愴惶身影像是踏進了一道大門般手扶著無形的門框跨了進來,淡綠色的宮裝背後往下滿是血跡,十二三歲的模樣,慘白的小臉陌生又敬畏地上下打量眼前陌生的世界,並不算秀氣的眉眼隻有左眼角的一顆淚痣為她的麵容稍稍增色。


    “這裏是神仙創造的地方嗎?我明明被杖斃了……”


    宮女驚惶地打量著,然而這份喃喃自語還未結束就在腦中突然多出的一段信息後全都息聲,在不知道該說是激動還是恐懼又或者喜悅期盼的臉色變幻下,她拋下了所有顧慮,對著這片虛空直接伏地跪下,五體投地。


    “上仙!奴婢素玉請求上仙救救我家娘娘吧!”她用力地磕頭,帶著哭腔高聲祈求,“娘娘她快要死了,求求你們救救她!奴婢想要她一直都好好的,不再受人欺辱,就算要拿奴婢的來世輪回去換也願意!”


    純白空間裏依舊沒有一絲鮮活氣息,可是宮女的腦中卻出現了一句問話。


    【不悔?】


    “不悔!”宮女堅定道。


    如果沒有娘娘,不說她三年前就死了就是家裏遭災的爹娘和阿弟也是一堆枯骨,她怎麽甘心這麽善良的主子病死在破舊的冷宮裏?就算要用下輩子的命換她也不惜!


    【委托成立。】


    …………


    宮院深深,一處僻靜的角落正進行著一場杖刑。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伴隨著高聲數數的叫喊,粗實的刑棍毫不留情地狠狠落在趴在長凳上的瘦小身影腰腿上,淡綠色的宮裝下著已經被鮮紅的血色塗滿。


    一開始還在痛叫哭喊的小宮女此時已經沒了聲息,一動不動,那些鮮血順著浸透的衣衫滴落而下,在長凳下方形成了一灘血跡。


    所有人都冷眼看著,包括下了這道杖責命令的管事太監。


    “未經允許擅離職守,還差點衝撞了貴人。這般沒規沒矩的丫頭,宮裏頭不需要。”


    眼看著打滿三十杖刑,德海丟下了小太監奉上的茶水,一邊冷酷說著一邊起身,作為後宮的八大管事太監之一,他最痛恨不守規矩的奴才。依照條例給了這個小宮女責罰之後,根本不管在受了重刑她能不能活下來,直接就走。


    大太監要走,跟隨在側的宮人們自然也紛紛跟著,沒有人去管那個犯了錯的小宮女是生是死,在這深宮之中死人是很常見的事,作為低人一等的下仆能戰戰兢兢活著就不錯了,就算眼角的餘光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樣子也隻是心中暗暗一凜,提醒自己絕不能像她一樣,踏錯一步就是個死。


    是的,沒有人覺得她能活下來,看之前的情況有經驗的宮人已經在心裏判定她中途就已經斷氣了。


    然而就在德海毫不在意地掠過她就要離開之際,他衣袍的下擺突然一緊似被什麽勾住,低頭一看竟是之前認定是死人的小宮女給揪住了。


    德海下意識地扯了扯,竟紋絲不動,不禁豎眉怒瞪過去。


    “大膽!”有小太監立刻拉扯她的手要分開,結果對方死不鬆手,反而讓德海變得難堪,最重儀表的大太監不願意繼續陷入這種拉扯,趕緊揮退這些沒用的東西。


    “你有什麽話要和咱家說?”挨了三十棍沒死已經很不錯,剩下一口氣不想著活命竟然用來硬扯著他不放,想想她之前焦急慌張衝過來的樣子,收斂了怒意的德海不禁來了興趣。


    “公……公……”氣若遊絲的呼喊從小宮女的口中發出,她已經奄奄一息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我家娘娘……風寒高燒不止……怕是撐不過……求您……救救……救救……”


    四周一瞬間突然安靜,不少宮人的臉色定格在愕然上,隻有板凳上的人不斷滲出滴落的血水證明眼前的畫麵並非死寂。


    明明自身難保甚至危在旦夕,可死到臨頭這小宮女想著的卻是她落難的主子,哪怕隻剩下一口氣都隻惦記為別人求救。


    “這丫頭之前說是景西宮來的吧?”半晌後,德海開口。


    立時有人恭敬回話:“是,景西宮蓉嬪娘娘那裏伺候的……”


    說起景西宮,宮裏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其實就是冷宮,裏麵住著的可不隻一個蓉嬪,而是所有犯了錯的罪妃都會被發配到那裏。到了那裏的罪妃一生就算完了,非但一輩子都沒有再見到皇帝的機會終生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不算,連吃住的條件都不如普通的宮人,不出意外幾乎再無翻身之地。


    而蓉嬪,在她被打入冷宮前還是高高在上的蓉妃,加上娘家是實力雄厚的將軍府,按理說可以在後宮活得如魚得水。可惜半年前沈大將軍戰死沙場還被敵國掠奪一座城池,又加上不久後她謀害德妃娘娘還未出生的皇子,事情敗漏被陛下親口削去妃位,發配到了景西宮內。


    作為管事太監,德海知道裏麵的情況沒那麽簡單,但他更清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事情過去了半年,蓉嬪的存在已經沒人在意,或者說被磋磨到病死也無人去管的棄妃根本沒有被關注的價值。


    “去,找個醫女給蓉嬪娘娘看看,動作快點。”對失勢的妃子來說生病想找個大夫是千難萬難,可是對德海這個級別的太監隻是一句話的事。


    這宮裏頭會醫病的可不隻是太醫院的那些太醫,畢竟後宮內院都是女眷,有時候找太醫不如叫醫女更方便。


    小太監忙領命而去,因為上司吩咐要快他的腳步聲也急了些。說也神奇,領命的宮人前腳剛走,那死抓著他衣擺的小宮女立刻鬆手垂下了手臂,整個人趴在那裏再不動彈。


    德海一愣,眉頭剛剛皺起便有貼心的義子先一步彎腰湊上前,伸手試了試鼻息:“幹爹,還有氣……”


    “倒是命硬。”聽到人還活著,德海心頭也是一鬆,“也罷,難得遇上個這麽個忠義的,帶她去治傷吧,之後能不能活全看她自己造化。”也有不少撐過了杖刑的宮人,結果死在了養傷途中,還是那句話,宮裏頭死人真不是什麽稀奇事。


    他話音落下,立刻有殷勤的小太監過去將人抬走,和之前的冷酷截然不同,動作端得是仔細小心,明顯是想讓小宮女少受點苦。


    深宮裏每個人都活得小心翼翼,不隻是宮人奴仆,就是那些妃子也是如此,爾虞我詐背後捅刀見多了,患難時期的不離不棄就格外珍稀。哪怕這份情誼不是對著自己,可在沒有衝突的情況下見到了,總會忍不住幫一幫。


    就像黑暗裏飄在遠處的火光,哪怕汲不到其中的暖意,隻看著它在發亮,心裏也有種莫名的安慰。


    身為管事太監之一,德海要忙的事有很多,等他終於有閑暇休息了,貼心的幹兒子在奉上茶水的同時也把打聽到的消息當故事一五一十講給他聽。


    “叫素玉,三年前入的宮。蓉嬪進宮前她在淑妃娘娘當差做掃灑宮女一直被人欺壓,蓉嬪才進宮時正是得寵,無意中碰到這小宮女被人陷害差點被淑妃下令杖斃,於是出麵求了情要到了自己手下,之後就一直在蓉嬪手下做事,期間蓉嬪還給了她一些錢財打點了家裏,從此就一直對蓉嬪忠心耿耿。半年前蓉嬪事發,她手下所有太監宮女有手段的都找到了下家,沒手段的也遠離了蓉嬪,隻有這小宮女是自請去了宮裏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景西宮,就為了繼續伺候蓉嬪。”


    原來如此。


    德海放下茶杯,算是明白了這小宮女為什麽會對蓉嬪不離不棄,但他陰柔的臉上卻是露出了諷刺的笑:“知恩圖報?我記得蓉嬪在失勢前也跟不少妃嬪交好,而且對下屬也極為寬厚。特別是她當時的陪嫁丫鬟素蘭,哦……現在該叫蘭常在了,蘭常在在未入宮前她和她的家人可沒少得將軍府的恩惠,她哥哥聽說早就被撤了奴籍可以科考讀書,今年還拿了探花被陛下派去了大理寺?”


    小太監低頭沒說話,卻也是不屑撇嘴,借著主子的光偷爬了龍床,現在舊主被貶入冷宮整整半年別說去探望一下,就是口頭上關心一下都沒有。雖說這在宮裏才是常態,為了爬上高位別說良心就是尊嚴都能扔掉往地上踩,大家都是這麽幹的沒什麽好說的,可那是在沒有對比的情況下。


    一旦有了對比,還真是……人比人得死。


    “那小宮女情況如何?”


    “已經讓醫女上了藥,說還行。”


    德海點點頭,又問:“蓉嬪情況如何?”


    “退燒了,醫女說因為總餓肚子所以身子虛,現在入秋天一涼,人就不行了。”


    餓肚子?在地位還不如普通宮人的景西宮棄妃們的身上倒是再正常不過。裏頭不隻是關了犯錯的蓉嬪,還有其他妃子,甚至先帝爺的陳太妃也在裏麵,不過人已經瘋了就是。


    景西宮又是冷宮,除非必要宮裏很少會在這邊花費錢財進行修繕,所以環境破敗可以想象,被派來這裏的宮人還要在一堆怨婦瘋妃中伺候,加上可能同樣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的怨恨,能對裏麵的“主子”態度好才怪,欺淩苛待幾乎司空見慣。


    “小林子,過幾日得空了就去景西宮看看吧。”大太監忽然道。


    說起來,這個被整座皇宮都刻意遺忘的景西宮,也在他德海的職權監管範圍之內,隻是他爬到這個位置也不過才短短兩年,甚至花半年的功夫才徹底坐穩培植了班底,一個小小的冷宮地界要不是今天這一出根本就想不起來。


    上峰有了命令,小太監自然恭聲應下,隨後就被揮退休息。


    入秋的深夜,風聲陣陣,除了打更的宮人和執勤的侍衛,整座皇宮都已經歇下。


    此時一處充滿濃鬱藥味和血腥味的窄小房間內,一直在昏睡的小宮女忽然睜開了眼,她的臉色蒼白無血,平凡的容貌隻有眼角的淚痣添了幾分顏色,但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睜開時讓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和外表截然不同。


    “死局已過,娘娘也活下來了。接下來……”


    她的聲音很低,像是輕喃一樣,直到最後幾乎聽不見,翕動的嘴唇連同眼睛也一並安靜閉上,這具身體傷勢很重,需要好好休養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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