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濃, 氣氛正好,就算初秋的夜風冰涼如水,也無法澆滅山上人熱情的心。


    祁佑有些喝醉了,他甩了甩頭,恍惚中看到一張臉, 笑了,“苗兒,你過來做甚,是要陪我喝一杯嗎?”


    苗兒單手穿過他的腋下,用巧勁兒架著他,柔聲道:“佑哥,你喝醉了,我們回屋吧。”


    祁佑抬頭呆呆的望著她,目光沒有聚焦,褪去了平日的精明,顯得有幾分憨氣, 他歪了歪腦袋, 問苗兒, “我醉了嗎?”


    苗兒肯定的點點頭,“佑哥,你醉了。”


    祁佑嘴角一咧, “行吧, 苗兒說我醉了, 我就醉了, 我們回屋,回屋。”


    小柱子和裘暖兩人年紀小,早就回屋歇著了。


    祁佑被苗兒扶著從小柱子房門外路過時,都還能聽到小孩兒的呼嚕聲。


    睡的可真香。


    祁佑有點兒羨慕,他今晚上是別想睡好覺了。


    苗兒扶著祁佑進了屋,麻利的脫掉他的鞋子。


    苗兒的速度太快,祁佑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丫頭都已經開始把手伸向了他的衣領。


    祁佑連忙抓住她的手,“可以了,苗兒,你出去吧。”


    苗兒卻沒有鬆手,就著這個姿勢,居高臨下的看著祁佑,那眼神看的祁佑心裏有點兒發飄。


    “苗兒?”祁佑啞聲喊道。


    苗兒垂下了眼瞼,讓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緒。


    夜涼如水,周圍的一切都靜的可怕。


    前院沸騰的人聲似乎漸漸遠去,取而代之是他逐漸加快的心跳聲。


    “佑哥。”少女的聲音軟軟的,像一根羽毛輕輕拂過人的心尖。


    “我今年十四歲了。”她留下一句意義不明的話,鬆開了手,轉身走出了房門。


    祁佑愣愣的想,是啊,就在今年盛夏,還是他給人過的生辰呢。


    這姐弟倆的生辰挨的極近,小柱子出生在春天,今年也四歲了。


    他呢?祁佑的思維有片刻的混沌。


    他皺著眉頭想了想,記起來了。


    他如今這具身體十六了,與苗兒姐弟不同,他是去年冬天的生辰。


    看,連生辰都與原來的他一模一樣。


    祁佑出神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時間過得真快啊,不知不覺他來到這裏都一年多了。


    他合上眼,假寐了十分鍾,再睜開眼,眼底清明,哪還有酒醉之人的迷糊。


    他穿上鞋子,輕手輕腳的從房間裏下來,憑著對地形的熟悉,走向了周大的那棟房屋。


    誰知半路上卻遇見了神色慌張的李福和塗三。


    “快、快點,我們去找公子,把周大的陰謀告訴他,公子看在我們功過相抵的份上,肯定不會與我們過多為難的。”


    李福的聲音都在發抖,他緊緊抓著塗三的手,不知是在說服他,還是在說服自己。


    塗三先是搖頭,愣了愣,隨後又猛地點了點頭。


    他們跟周大不一樣,在遭洪水之前,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官府連年巧立名目,征收各種稅,他們累死累活在地裏幹一年,到頭來仍然吃不飽穿不暖。


    反倒是來了這梅山,公子雖然有時候很凶,可待他們也是真的很好,給吃給穿給住,從來不無緣無故打罵人,就是再生父母也不過如此了。


    雖然周大口口聲聲說等推翻了祁佑之後,把祁家的財產據為己有,他們平分。


    可是根據他們相處的這一個多月,周大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雖然不敢百分百斷定,但可以肯定對方至少不是個好人。


    他們三個壯勞力,為什麽建造房屋還不如其他老人小孩兒,就是因為周大在裏麵拖後腿搞破壞,還總是時不時的給他們洗腦。


    思及種種,再將祁佑和周大放在心中的天平一衡量,幾乎沒有猶豫的,他們就傾向了祁佑。


    他們隻是普通人,隻要能夠每天吃飽穿暖就別無所求了。


    他們不想這個安樂窩這麽快就被人給毀了。


    塗三咬了咬牙,“好,我們去找公子。”


    兩人對視一眼,心裏都生出了一些勇氣,“好,我們立刻去。”


    “你們找我幹什麽?”祁佑從樹後走出來,李福和塗三嚇得差點放聲尖叫,祁佑一聲冷哼,兩個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立刻啞聲了。


    “公公公公公子!!!”李福和塗三立刻就跪下了,不停磕頭,“公子,小的錯了,小的錯了,求你給小的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吧。”


    祁佑垂眸打量他們,半晌,才道,“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說吧,我聽著呢。”


    塗三:“啊?”


    李福埋怨同伴沒眼色,嘴巴一張,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周大的計劃全都說了。


    祁佑眉頭一皺,“周家?”


    李福:“回公子的話,就是周家,周大就是在之前下山買酒肉的時候跟人勾搭上的。”


    “周大說,周家的下人給了他一瓶藥,他偷偷把藥下在了水裏,今晚吃過飯的人都活不過明天。”


    祁佑麵無表情,臉上看不出喜怒,“那你們現在才告訴我,會不會晚了點兒。”


    李福和塗三齊齊怔住。


    祁佑:“眾人都已經把飯菜吃到了肚子裏,你現在才來告訴我,周大在水裏下了毒,不覺得太晚了嗎。”


    “公子——”


    祁佑:“我把賣身契還給你們,你們走吧。”


    “不,不要,公子,求你不要趕我們走。”塗三已經嚇傻了,跪在地上一直磕頭,不一會兒額頭就腫了,破皮出血。


    李福卻在短暫的怔愣之後,猛的抬起頭來,“公子,沒有,大家沒有吃那個有毒的水?”


    祁佑:“嗯?”


    李福握了握拳頭,好像這樣給了自己一些力量似的,繼續道:“這兩天周大很不對勁,他說話做事太囂張了,說話做事完全不像個下人,倒似以主人自居了。我心裏懷疑,就對他多留意了幾分。”


    “平日裏他那麽懶散的一個人,今兒卻罕見的跑去了灶堂,我心裏疑竇叢生,所以想也沒想的跟了上去。然後我就看到他把一瓶藥倒在了水缸裏,等他走後,我悄悄把水缸裏的水倒了,再偷偷打上新的水,因此大家沒有中毒,他們不會死的。”


    祁佑沒想到其中居然還有這樣的曲折,也有些意外,不過有一點他還是沒想通


    他問:“既然如此,為何你當時不跑來跟我說,反而等到現在?”


    李福的額頭浸滿了冷汗,聽聞祁佑的問話,他沒有沉默太久,緩緩道:“回公子,當時小的一時衝動倒了被下了藥粉的水,相當於親手毀滅了證據,沒有證據,小的如果貿然指證周大,一定會被對方反咬一口的。”


    “而且,而且周大太成竹在胸了,小的擔心他還留著後手,不敢跟他硬碰硬,打算先暗中觀察,果然晚上的時候,他自己就忍不住跟我們說了,原來在山下還有一隊人馬,到時候周大在山上一放火,山下的人看到火光就會衝上來把所有人全部殺了,以絕後患。”


    “小的心裏實在害怕,這才拉著塗三偷偷跑出來給公子通風報信。”


    “公子是難得的大善人,不但給了我們這些人吃住,還好心的收留我們,給我們農具,幫我們安家,相當於給了我們一條活路。”


    “小的大字不識一個,但知恩圖報的道理小的還是懂的,更何況公子對我們恩重如山,有如再造,小的就是一死,也難以報答公子的善心。”


    他跪在地上,神情誠懇坦然,很有一副豁出去的架勢。


    祁佑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樂開了,沒想到他手底下還隱藏著這樣的人才。


    這李福瞧著是個莊稼漢,可說話做事頗有條理,人品不錯,倒是個可塑的好苗子。


    祁佑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直把後者看的渾身不自在,祁佑才收回目光。


    “好了,聽故事該聽夠了,出來吧。”


    一陣窸窣,有人影聳動,裘烈自黑暗中顯出身形,同時他的手上還提著一個男人,被五花大綁的捆綁著,嘴裏還塞著紗布。不是周大又是誰。


    此刻他怨毒的瞪著李福和塗三,在場之人都毫不懷疑,一旦鬆開他,他肯定會立刻撲上來咬死李塗二人。


    祁佑走到他麵前,輕蔑的拍了拍他的臉,又引來周大的一陣怒視。


    祁佑冷笑,“既然這麽喜歡瞪人,那就把眼睛挖了吧。”


    祁佑說的太輕描淡寫,但周大卻從腳底心沒來由的躥起一陣寒意。


    祁佑看著一下子僵硬的周大,無趣的哼了哼,欺軟怕硬的東西,看著他都髒了自己的眼。


    祁佑從裘烈手裏提過周大扔到了李福和塗三二人麵前,吩咐道:“你們把他看好了,本公子要下去把尾巴收拾了。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他沒有力氣瞪人了。”


    “哦,對了,到時候還得把他押到眾人麵前處置,山上都是老人小孩兒,不要嚇著他們。”


    話落,祁佑就一馬當先的下山了,裘烈跟在他身後。


    塗三跪坐許久,才呆呆的回頭看向李福,“公子他,剛剛是什麽意思?”


    李福把目光轉向了周大,咧嘴笑了,“大概是希望我們能把周大打個半死,又不要在外麵留下明顯的外傷吧。”


    塗三: “是,是嗎?”


    李福扯了扯嘴角,“你覺得呢?”


    塗三訕訕:“李哥說是就肯定是,嗬……嗬嗬……”


    反正經過之前一事,塗三現在對李福是徹底的心服口服了,他腦子笨沒關係,以後隻要跟著李福走,肯定不會錯。


    下山的路上,祁佑看著身旁的男子,突然開口,“你什麽時候來的?”


    裘烈:“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祁佑懂了,敢情這小子從一開始就待在那兒了,隻是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抓了周大之後,就一直跟著李福和塗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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