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衝破了霧靄, 一縷柔光自東邊而起,漸漸籠罩整片大地。


    祁佑在樓下前院裏做了個簡易的小黑板。


    先生:祁佑。


    學生:祁家爹娘,苗兒姐弟。


    祁佑拿著本千字文,用炭筆在小黑板上工工整整寫下五個大字。


    他用手指指著一個字,念出正確的讀法, 底下的“學生們”就跟著念一遍。


    但是………


    祁父祁母恨不能掩麵,真的是太難為情了。


    小柱子還扭過頭跟他們講,“祁叔叔,祁嬸嬸,姐夫說了,讀書要念的大聲一點兒,這樣才會早日記住的。”


    祁家父母:…………


    祁佑轉過身,背對他們,憋笑憋的辛苦。


    緩了一會兒,他壓下喉嚨間的笑意,一轉身, 臉上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


    祁父祁母偷偷打量兒子, 發現對方沒有取笑他們的意思, 心裏的羞恥感散去了一些。第二次跟著祁佑認字的時候,口中的聲音提高了些許。


    祁佑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所以他每天隻教五個字, 方便祁父他們記憶。


    為此祁佑還做了個時間表, 辰時(7:00~~9:00)起床吃飯然後認字。


    巳時(9 :00~~11:00)練武。


    午時 (11:00~~13:00)巡邏, 檢查山上陷阱是否完好。


    下午的時間就比較自由了, 祁父有時候會在院子裏活動,跟小孩兒一起趕鴨子。


    現在他的腿大好了,溫大夫的醫術是極好的,又有兒子的悉心照料,他的腿沒有留下後遺症,現在能跑能跳。有時候閑得慌,他幹脆扛起鋤頭,去後院種了些豆子和小菜。


    他幹慣了農活,如今時隔兩年半,再度摸上農具,祁父心裏感慨萬千。


    當初總覺得死了一了百了,總比活在這人世受罪。誰知道峰回路轉,他們竟然還有今日的安穩生活。當真是世事難料啊。


    要說他現在還有什麽遺憾,大概就是老妻的眼睛了。


    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再世華佗,有朝一日能夠治好孩兒他娘的眼睛。


    “祁叔叔,祁叔叔”耳邊突然傳來童聲,祁父循聲看過去。


    小柱子趕著一群小鴨子啪嗒啪嗒跑過來,興奮的看著地上。


    小手一指,仰頭看著祁父,“祁叔叔,蚯蚓,姐夫說小鴨最喜歡吃蚯蚓了。”


    “小鴨吃了蚯蚓,就會快快長大,然後我們就可以吃大鴨了。”他的邏輯簡單粗暴,卻也明了易懂,


    祁父哭笑不得,剛想說他們找個木桶把蚯蚓抓起來。就看到小孩兒小身子一扭,拿著等身高的細木條把不遠處的八隻小鴨子一起趕了過來。


    他趕得有模有樣,保證不放過任何一隻鴨子。


    小鴨們吃著美味的食物,小孩兒就在旁邊守著,目光慈愛,像一個慈祥的老母親看著自己心愛的孫子孫女。


    祁父心頭一凜,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這都想到哪兒去了。


    祁父搖了搖頭,耳邊隱隱聽到些聲音,但小鴨子不時的叫聲擾亂了他,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前院。


    祁佑無奈的看著趴地上的苗兒,勸道:“要不,今天就到這兒吧。”


    苗兒堅定的搖了搖頭,抬起頭來,目光執拗,“佑哥,我還可以堅持的。我們繼續。”


    祁佑:“好吧。”


    苗兒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祁佑走到她身邊,“你看好了,右手出拳要快,”說話間,他一拳頭擦著苗兒的臉頰飛過,帶起一陣拳風。


    苗兒驚歎的同時,想要練武的決心更強了。


    她一直都知道佑哥很優秀,她想配得上佑哥,不是用口頭婚約,而是她自己有一天能夠變得足夠好。


    她很笨,沒有天賦,但她可以努力,她願意用別人三倍四倍的時間學習。


    “你看,我上麵出拳,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你下麵就會疏於防守。這樣我就會趁機攻擊你。若我此刻手裏有刀,你就沒命了。”祁佑把動作放慢,掰開了揉碎了跟她講。


    苗兒一臉認真的點點頭,“佑哥,我記住了。”


    祁佑:“那好,我們再來。”


    祁佑:“看拳。”


    祁佑一拳頭打過去,苗兒下意識避開,同時雙手擋住腹部,但很快她的雙腿被人一掃,整個人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腰間卻被一隻大手牢牢摟住了,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不錯,比之前長進了一點點。不過你的下盤太不穩了,明天上午我練武的時候,你就跟在我旁邊紮馬步。”


    “好。”苗兒發自肺腑的喊了一聲,聲音之洪亮都嚇了祁佑一跳。


    祁佑樂了,“不錯,繼續保持這種勁頭。”


    “但是現在,你得先休息。”不等苗兒反駁,祁佑又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了好身體,你什麽都做不成的,更別說練武了。”


    苗兒乖乖點頭:“我聽佑哥的。”


    小姑娘嘴唇微抿,小臉緊繃,認真而嚴肅。


    祁佑:………怎麽就能這麽乖。


    他搓了搓隱隱有些發癢的指尖,清咳一聲回了屋。


    他從房間裏拿出一個小瓶子,偷偷摸摸找到祁母,不太好意思道:“娘,待會兒你把這藥酒給苗兒。”


    祁母不太樂意,她看著兒子,試著委婉道:“佑兒,苗兒是個女孩子。”


    祁佑點點頭,“我知道啊,怎麽了嗎?”


    祁母:“那你還,還那樣欺負她。”


    祁佑垮了臉,“娘,我沒有啊。我下手已經很輕了。”


    祁母:“你下手還輕?苗兒那手上到處都是淤青,那衣服遮住的地方不知道得多嚴重。”


    祁佑也很無奈,“娘,對練之中,受傷本就是常事。”


    祁母見說不過兒子,也不說了,道:“要給你自己給,娘可不幹。”


    祁佑:“………娘……”


    祁母:“叫娘也沒有用。”


    祁佑那個冤啊,“不是,娘,這練武不摔摔打打怎麽能叫練武呢。你看我當初還不是被裘烈壓著打。”


    祁母氣的丟了手裏的針線,“那怎麽能一樣,你是個糙爺們兒,苗兒可是女孩子。而且她還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兒。你也下得去手。”


    祁佑:…………


    祁佑:“娘,我已經小心小心又小心了。”


    “而且現在苗兒跟我對練,她頂多受點痛,將來換了旁人,就不隻是痛一痛這麽簡單了。”


    祁母:“反正我不管,你惹出來的事,你去解決。”


    藥酒也別想她去送了。


    苗兒多好一孩子啊,每天摔的到處是淤青,還每天起早給這臭小子變著花樣做早飯。


    他倒好,手下一點兒不手軟。


    祁母想想就心疼,偏偏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摻和進去反而還成了壞人。


    祁佑看他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溜了。


    大不了,他就自己送嘛。


    晚上的時候,祁佑拿著瓶子敲開了苗兒的房門。


    屋內蠟燭垂淚,燈影搖曳,房門從裏麵被打開。


    苗兒看著門外的男人,麵色訝異,“佑哥?你怎麽來了。”


    祁佑晃了晃瓶子,“來給你送點東西。”


    苗兒接過瓶子聞了聞,“這是藥酒。”


    祁佑:“嗯。你那些淤青得用藥酒揉化開,才能好的快。”


    “好了,藥酒送到,我回去睡覺了,晚安。” 祁佑說完,轉身就走。


    結果還沒走出兩步,他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佑哥,謝謝你。”


    “還有,晚安。”


    話落,她手一送,快速回了房。


    房內,她抱著藥酒,笑的滿心甜蜜。


    房外,祁佑看著頭頂的月亮,複雜難言。


    他站在走廊上,身上的熱氣散去,觸及到了深秋的寒冷。


    迎麵而來的夜風吹了他滿頭滿臉,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好冷啊,回去睡覺了,睡覺。


    接下來的日子平淡又安穩,祁佑每天照著時間表做事,一切都顯得規律又安寧。


    如果非說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苗兒的訓練加重了。


    祁佑是真的沒想到這個小姑娘能這麽拚。為了不比小姑娘比下去,祁佑有些鬆懈的心態也立刻改正了。最後他想了想,幹脆每天提早起床,陪著苗兒一起在山上跑步。


    山路崎嶇,在這種地方跑步,極鍛煉人的平衡感,當然一個不好,也會摔的鼻青臉腫。


    祁佑饒是對自己自信,也摔了兩三次,苗兒比他更慘,好幾次要不是他眼疾手快,這小姑娘非得摔殘不可。


    等到巳時,祁佑就教苗兒通避拳,通避拳講究一個靈活多變,說的直白點兒,就是以巧取勝的一種武功,極其適合女子。


    祁佑偶爾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常常看著天空會想,當初裘老頭把這套拳法教給他,是不是也存了同樣的心思,希望他把這套拳法教給苗兒,讓其做防身用呢。


    畢竟他的力氣可大可大了,其實嚴格來說學習通避拳頂多算錦上添花罷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苗兒練了通避拳之後,身體的柔韌性好了許多。


    為什麽他就沒有這種改變呢,難不成這男的練,女的練還有區別了不成。


    祁佑想不通,當然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他每天可忙了。


    他自己要學習,還要帶著人學習。


    日子就在這種充實的日子裏不知不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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