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


    朱琰坐在圓桌旁,看著下麵站的三個人,低眸看去,眸光淡淡,“這兒沒旁人了,有什麽話就說吧。”


    夏侯辛神色不變,巋然不動,陳玄隱晦的打量了一眼十一皇子,思考片刻,上前道:“稟太子殿下,吳太守怕是不好動。”


    進了太守府,眼前所見種種,不難發現吳仁興在這兩年裏沒少發災難財。


    對方明知道殿下親臨,都沒有收斂,甚至連個樣子都不裝,要說其沒有仰仗,才是說笑。


    朱玨抱拳,“皇兄,臣弟有話說。”


    朱琰點頭示意。


    朱玨:“臣弟之前曾聽聞吳太守和五哥關係匪淺。”


    朱玨點到即止,又道:“今日皇兄高坐堂上,那吳仁興表麵上看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可是從臣弟的角度看過去,他眼裏根本就沒有懼意,擺明了是戲耍皇兄,是以,臣弟才請皇兄稍作歇息。”


    其他三人臉上都沒有異色,顯然是料到了。


    陳玄眸光微閃,拱了拱手道:“若真如十一皇子所言,此事還牽扯到皇親貴族,怕是有些難辦。”


    “嗬。”朱琰冷笑一聲,“有什麽難辦的,一切依照國法來就是了。”


    陳玄麵色微訝,一直扮演木頭人的夏侯辛也動了動眼珠。


    ……………


    破敗的房屋,骨瘦如柴的人在一個簡陋的寨子裏勞作。


    “嘭”的一聲響,重物倒地聲,隨後是孩子的哭泣聲,“爹,爹你不要死啊爹,爹,爹你醒醒啊爹………”


    緊跟著男人的嗬斥聲,鞭子劃破空氣的破空聲。


    祁佑縮在角落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距離他們被抓上山已經有五六天了,或許是趙佃有意招攬祁佑的緣故,這幾天祁佑得了一點兒食物,每天勉強能混個三分飽。


    昨日趙佃讓人喚了他過去,拉著他好說歹說一通,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讓他加入他的黑風寨。


    祁佑沒有明著拒絕,委婉表示回去考慮幾天。饒是如此,趙佃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祁佑知道,可一不可二,再有下次,等待他的隻有兩條路,要麽加入黑風寨,要麽死。


    祁佑從不喜歡被人脅迫,也不喜歡坐以待斃。


    所以回來的時候,他借口舊傷發作,要去找溫大夫。負責看管他的山賊雖然嫌他事兒多,不過上麵發了話,不能讓祁佑就這麽死了。


    所以山賊把他帶去了關著溫鎮的房子,好巧不巧,寨子裏有人生病了,要溫鎮過去看。


    祁佑愣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那個山賊帶他過去尋人。


    借此機會,他倒是把寨子裏的地形記了個大概。


    祁佑在腦海中詳細描繪他記憶中的“地圖”,一遍又一遍,爭取每個地方都記得清清楚楚,毫不出錯。


    外麵的打罵聲終於停止了,倒不是因為那些山賊良心發作,而是有人說了句“老大喜事將近,不宜見血。”


    趙佃看上了溫玉,要娶她為妻。


    溫玉起初自然不幹,趙佃也不惱,直接讓人把溫鎮抓了過來,當著溫玉的麵,毒打溫鎮,溫玉幾乎沒堅持多久就妥協了。


    不過她也提出了一個要求,她要周麥姐弟的命。


    趙佃其實無所謂那兩個周家人,但現在這個世道,女子少的可憐,趙佃不願意浪費,所以他讓人把周穗殺了,周麥就丟給他那些手下玩去了。


    這些事情都是祁佑從看管他的那些山賊口中閑聊時聽來的。


    說不驚訝是假的,不過溫玉跟周麥之間的對錯,還真不好評論。


    不管怎麽說,終究是周麥對不起溫玉在先。


    祁佑對於這些事情聽過就忘了,他真正關心的是趙佃迎娶溫玉的日子。


    趙佃成親,是個大喜日子,這些山賊肯定會心生鬆懈,屆時就是他動手的好日子。


    三日後,趙佃溫玉成親當日,看管祁佑他們的山賊隻留下了一個人。


    期間,祁佑讓林苗兒和小柱子幫他想法弄來了不少黑炭。


    這無疑是個困難的任務,但是佑哥難得拜托他們幫忙,林苗兒不想把這事辦砸了。


    小柱子仗著人小,跑到了廚房,那廚房裏做飯的婦人都是那些山賊從山下擄來的。她們原本也是有兒有女,兒孫滿堂的人,現在卻落得孤身一人,朝不保夕的日子,活的分外清苦,於是見到了可愛的小柱子,根本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聽聞他要木炭,想都沒想就給他了,不但如此,還幫著他做掩護,林家姐弟都傻眼了,原本以為很難做完的事,居然這麽容易。


    另一邊,祁佑也不說原因,隻是讓他娘和他爹,在牆角邊上,把牆上那層白色的物質刮下來,仔細裝好。


    他們做的很隱蔽,幾天下來,祁佑要的東西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祁佑看著外麵漸漸黑沉的天空,心裏算著時間。


    他現在無比慶幸當初收下了那盒硫磺粉,否則今日他別想翻盤了。


    硝石,硫磺,木炭,隻要按一定比例混合就能製作出黑火藥。


    剛好趙佃關押他們的土房子就有硝石,就是牆角表層的白色物質。


    天色黑下來,祁佑打暈了看管他們的山賊,然後溜進了廚房,翻出了一口大鐵鍋,連著木蓋一並拿走了。


    大堂裏,趙佃一身紅衣,滿麵笑容,他看著不甘不願走來的溫玉,眼中閃過一抹得意。


    就算是大家閨秀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要委身他這個山賊頭子。


    他向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立刻知意,高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溫玉被人按著肩膀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爺爺。


    溫玉心中滿是苦澀,她看著被綁在椅子上的溫鎮,隻覺得一陣陣絕望。


    她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被這個男人一手毀了。


    有人用力按著她的頭,逼迫她磕了下去。


    “夫妻對拜。”


    趙佃眼裏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過了今晚,溫玉就是他的人了。


    溫玉目眥欲裂,不————


    她摸向了她藏在袖子裏的短刀,打算來個同歸於盡。


    誰知這時異變陡生,一個大鐵鍋憑空出現在人群中。


    “嘭”的一聲,鐵鍋炸裂開來,山賊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就倒了大片。


    溫玉驚懼交加,立刻退後兩步,站到溫鎮身邊,悄悄給他鬆了綁。


    所幸其他人都被這變故吸引了注意力,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


    溫鎮和溫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看出了同樣的信息,祁佑。


    除了那個人,他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給他們製造出無數的“驚喜”。


    濃煙散去,一片哀嚎聲中,一名男子手提長刀緩緩走來。


    他的身形並不高大,他的麵容也不十分俊美,甚至他這個人都算不上多麽溫柔體貼。


    但是溫玉今後很多年都忘不了這一幕。


    因為是他,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趙佃眯著眼打量他,發現是祁佑,怒極反笑,“好,好,好的很哪。沒想到我趙佃有一天也會看走了眼。”


    “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刀結果了你。”


    祁佑並不與他多廢話,他趁熱打鐵,迅速給那些重傷垂死之際的山賊補上最後一刀。


    不過片刻,大堂裏安靜的落針可聞。


    趙佃怒喝一聲,提著刀就衝了過去。


    祁佑並不懼他,雙手握刀,斜刺一刀,憑著一身蠻力,竟然生生把趙佃的刀給砍劈了。


    趙佃心裏又驚又懼,知道自己這次是遇上硬茬子了。


    若真是硬碰硬,他未必討得了好。趁著現在敗勢不明顯,他立刻煽動僅剩的十來個人,“兄弟們上啊,他隻有一個人,我們人多,累也能累死他,殺了他,喝他的血,吃他的肉,給我們死去的兄弟報仇。”


    “報仇,殺————”


    “殺——”


    祁佑嘴角一勾,一起上好啊,就怕你們不一起來。


    他從腰側摸出一個木盒子,打開盒子,同時拿出火折子,甩了出去,然後立刻閃身避開。


    溫鎮眼皮子一跳,趕緊拉著溫玉躲在了桌子底下。


    盒子裏的黑火藥遇上火星,“嘭”“嘭”的炸裂開,這次距離更近,幾乎圍上來的山賊,有一個算一個,臉上,肩上都是血肉模糊,瞬間就喪失了戰鬥力,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趙佃見狀驚懼交加,這,這到底是什麽歪門邪道。


    現在的他哪裏還敢跟祁佑硬碰硬,他怕他一靠近,也落得其他人那些個淒慘的下場。


    他腳腕一轉,仇也不報了,一抬腳就想跑。


    可還沒跑出兩步,他的眼睛猛的睜大,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穿胸而過的利器,緩緩回頭,正好對上了溫玉凶狠的眼睛。


    “你………”他一句話沒說完就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祁佑看到這一幕並不意外,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補刀。


    祁佑以前跟老媽看電視劇時,就總想不通,為什麽主角都快勝利了,偏偏不補刀,最後讓反派翻盤了。


    現在輪到他自己,祁佑可不會做那種腦殘事,畢竟命隻有一條,天大的事都等他補完刀再說。


    一炷香後,大堂裏隻剩下三個大活人。


    祁佑問溫家祖孫,“你們沒事吧。”


    溫鎮搖了搖頭,“祁佑,這次的人情,我們欠大了。”


    祁佑擺擺手,“溫大夫不用如此,我們早先便說好了,要平安護送你們出臨淮郡的。”


    “好了,話不多說,我還得去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呢。”


    “你們先去找我爹娘,到時候我們匯合之後,一起下山。”


    溫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溫玉從頭到尾沒吭聲。


    等到祁佑走了,她才輕飄飄的對溫鎮道,“爺爺,你說我們把黑風寨頭領的頭顱帶去官府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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