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淒厲的慘叫聲衝破天際,隨後一聲重物落地聲伴隨著一種莫名的躁動同時響起。


    祁佑惡狠狠的連吸了三隻烏鴉的血,然後才拿出打火石,撞擊出火花,把三隻烏鴉都燒了。


    春末的夜晚微微涼,風吹走了雲層,露出星星點點的光芒。


    明滅的月光下,男子的身板瘦弱,但一雙眼睛卻燦如星辰,裏麵溢滿了光芒。


    祁佑靠近家門口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一點兒火星。他心念一動,加快了腳步,果然在門口看到了等在那裏的老弱病殘。


    今晚的光不太暗,他甚至能清晰看到他們微微顫抖的身體。


    祁佑說不出心裏是氣還是怎麽的,明明他出門之前都已經好好叮囑過他們了。


    “外頭這般冷,”他想說你們為什麽一起等在這兒,傻不傻啊。可是話到嘴邊,又變了,“春末夜寒,快些進去吧,免得凍壞了。”


    “不妨事不妨事。”祁母眼巴巴拉過祁佑的手,用昏花的眼睛把他從頭望到腳,又從腳望到頭。


    她望著望著,渾濁的眼裏便湧出了淚,幹裂的嘴唇微微抖動,張著嘴還想再問些什麽,卻終究沒再多問。


    祁佑離她近些,灰蒙蒙的月光下,他依然能看清女人臉上刀刻般的皺紋,本該烏黑油亮的頭發卻如寒冬初雪,根根銀發,若隱若現藏在發間。微微下陷的眼窩裏 , 沒有光亮的右眼,無聲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磨難。


    明明她才三十一歲,正是一生中的黃金時期,她卻活的仿若行將就木的老者。


    尤其對方還頂著一張與他生母同樣,卻過分蒼老的臉。


    祁佑的心驀地就軟了。他試探著伸出手指,輕輕地,輕輕地,為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我平安回來了,娘該高興才是啊。”


    “是是是,娘高興,娘這是喜極而泣呢。”祁母又哭又笑,連連應道。


    祁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好了,外麵這麽冷,快些讓佑兒進屋吧。”


    “噯。”


    漆黑的房屋有了火星照亮,顯露了它原本的麵目。


    破敗不堪,搖搖欲墜。


    但是卻沒一個人嫌棄,屋子再破,那也是家。


    祁佑看著那巴掌大的小火堆皺了皺眉,“怎麽不把火燒大一些。”


    這鬼地方食物難得,枯枝還不是隨便撿。


    坐在他下方的林苗兒,聞言抬頭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


    “苗兒知道原因嗎?”祁佑麵對比他原本年齡小一輪的姑娘,實在擺不了威嚴的麵色,尤其林苗兒還如此乖巧懂事,所以每當他麵對她時,總是會不自覺的放緩了語氣。


    效果是顯著的,小姑娘飛速抬頭覷了他一眼,立刻把頭埋的低低的,拉著弟弟的小手,呐呐:“不,不能把火燒大,否則引來壞人和凶狠的野狼。”她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忍不住顫了顫。


    小柱子今年才三歲,雖然早慧,但年齡太小,許多事都忘了,所以他感到姐姐微微抖動的身體,還以為她冷著了,特意更靠近她一些,姐弟兩人互相依偎著取暖。


    祁佑看的好笑,他揚了揚手中的石刀,“別怕,有我在,晚上可以把火燒大點兒。”


    “聽佑哥的。”小姑娘望著他,黑亮亮的眼睛彎了彎,燦若繁星。


    祁佑垂下眼,又添了一把枯枝,一瞬間跳躍的火光映亮了他嘴邊的笑意。


    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祁佑把手邊的三隻野物都分出去,他是現在的主要壯力,一人吃了一隻,林家姐弟一隻,祁父祁母一隻。


    祁父握著食物,看著兒子,欲言又止。


    “爹,怎麽了?”祁佑一口咬掉烏鴉肉,嚼吧嚼吧吞下才道。


    祁父:“佑兒啊,這災荒年頭,食物可貴,難得有了餘糧,不如我們留一隻再明日吃。”


    祁佑卻搖了搖頭,“爹此言差矣。就是因為是災荒年頭,我們得了食物才更要趕緊吃掉。這樣身上才有力氣,若是遇上那些心懷歹意的流民或者野獸,我們才有一拚之力。否則饒是身藏餘糧,到時候體力不支,不但食物被人搶走,說不得小命都不保。”


    祁佑把事情說的嚴重,祁父神情一凜,細細思量一番,苦笑一聲。


    “你說的對,是爹想差了。這麽簡單的道理,爹竟然現在才明白。”祁父很是唏噓。


    不過若是時光能重來,當初他可能還是會選擇把食物帶回來給兒子吃,因為他不確定當他把食物吃了,即使有了力氣,還能否在短時間內找到另一份。


    祁佑見話題說到這兒了,幹脆開門見山,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爹,娘,苗兒,現在距離旱災到來已經整整兩年了,但是官府至今沒有作為,兩年裏不知死傷了多少人,我們也是運氣好,得上天垂憐,才能苟延殘喘至今,可是縱觀眼下,旱災趨勢不減,天上難見半滴雲.雨,想要天降甘霖,無異於癡人說夢。”他頓了頓,觀察其他人的臉色,見祁父臉現沉思之色,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祁佑才道:“有道是樹挪死,人挪活,普安縣短時間內是看不到生機的,所以我想帶著你們去南方金城。”


    “南方???”祁父猛的抬頭,幾乎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失靈了,不然怎麽會聽到兒子說想去南方呢。


    祁佑嚴肅點頭,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南方草木多,雨水風沛,比北方好過日子多了。”


    “可是南北相隔千山萬水,又何止千裏,更別提途中危險重重,”祁父急了,拚命想讓兒子放棄這個危險的想法,“佑兒,若你真決心離開此地,不如去隔壁的沂水郡,那裏”


    “爹。”祁佑直視祁父的目光,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你能想到的事,旁人也能想到。”


    臨淮郡遭難,偌大個郡內百姓第一時間自然往相鄰的沂水郡趕往,沂水郡突然人口倍增,飽腹的糧食,禦寒的衣物,生病的災民又如何能好好安置。他們此時再趕過去,說不得還混的不如現在呢。


    而且,既然都決定要離開此地,前往他處逃生,為何不從一開始就選擇最好的。


    南方與北方相隔甚遠,但也正因為如此,南方的經濟不會受到絲毫影響,尤其金城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憑借他的一身神力,就算去幫人卸貨,還愁賺不到飽腹的糧食,隻要到時候等他們安定下來,再憑借他的頭腦,何愁不能發家致富奔小康。


    然而祈父不知道他兒子病了一場就換了芯,還附帶了一身神力。所以現在聽聞兒子不顧危險,鐵了心的要去南方,真是又糾結又心塞。


    他是真的不明白,就算隔壁的沂水郡不好,他們完全可以去皇城,那是天子腳下,雖然還是路途遙遠,但是對比南方,卻短了近一半的距離。


    他卻不知,祁佑最初也考慮過長安,說起這皇城名字,祁佑還懵了懵,隨後才反應過來,此長安非彼長安。不過是恰巧撞了名稱。


    他不是個隻要能吃飽就滿足的人,作為曾經的精英人士,就算穿越了,那生活質量也不能要求太低啊,現在是沒辦法,以後可不會一直如此。


    長安城大.佬太多,他一個西貝貨,哪裏敢大搖大擺的整些稀奇東西。到時候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而南方的金城則不同了,它的經濟足夠發達,走三步路都能遇上一個大商人,有錢但權卻有限。商人有錢,好奢侈,隻要他能搗鼓出這些商人感興趣的東西,從他們手裏掏錢還不是輕而易舉。


    祁佑心裏把未來的短期目標都規劃了一遍又一遍,確認算無遺漏才安心歇下。


    他不敢睡的太死,就連躺下時,手裏都還緊緊握著石刀,隻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就會立馬驚醒。


    祈父見兒子睡下了,再多的勸解也咽回了肚子裏。


    算了,兒子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他都半截身體踏進棺材的人,賭一把又何妨,隻要到時候能把佑兒苗兒他們送離這個鬼地方,他就是將來死了,去了地府,也無愧林家哥嫂了。


    他唯一愧疚的就是他的發妻,她從十五歲跟了他,福沒享幾天,卻受了不少罪,是他這個男人沒用,不能讓妻兒過上好日子。


    祈父越想越心酸,在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眼角已經有了淚意。


    他臉色微紅,慶幸這會兒其他人都睡了,沒人看到他的窘態,剛要抬手擦了,卻被人捷足先登。


    祈父驚訝的看過去,橙色的火光下,女人眉眼溫柔,無聲的扯出一個笑。


    她指了指祁佑的方向,把手按在心髒處,又放在臉下,完好的左眼微閉,神情放鬆。


    祁父突然就懂了,他張了張嘴,無聲說了個“好”。


    一夜安眠,次日,天光大亮,紅彤彤的太陽在清晨就開始顯露它的威力。


    祁佑想到什麽,丟下一句“等我回來”,就忙不迭的往外跑。


    他的水啊,那可等著救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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