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彥之見她有心情說笑了, 便抬起手,點一點蘇阮額角,然後將嘴唇湊到她耳邊,輕聲問:“你都想到這麽遠的事了?”


    他聲音極輕, 語氣帶著玩味和調侃,說話時氣息似有若無地拂在蘇阮耳垂上, 她一下就紅了臉。


    婚都還沒成, 就想生孩子, 確實是早了些。但蘇阮方才在付彥之的溫柔寬慰下, “我要給他生個孩子”的想法, 也確實是油然而生。


    所以她臉紅歸臉紅,還是點點頭, “嗯”了一聲。


    美麗的未婚妻麵如紅霞, 眼角還帶著淚痕,已別有一重動人, 她竟然還點頭, 還“嗯”!


    付彥之頓時將一切都拋之九霄雲外, 低頭便封住了她柔軟的唇。


    蘇阮的唇還帶著淚水的鹹澀,嚐到這滋味,付彥之用力吮吸, 想將她口中一切苦澀都清除。


    蘇阮唇瓣有些刺痛, 心中卻滿是喜悅和柔情, 她伸出雙臂環在心愛之人頸間, 盡力回應他。


    這次不是身處隨時可能有人過來的戶外, 室內隻有他們兩個,多年心結也終於徹底解開,兩人再沒有任何顧忌,都全情投入在這個吻裏。


    蘇阮暈乎乎的,感覺自己好像被付彥之帶著飄在雲端,又輕快,又喜悅,直到門外傳來麗娘和朱蕾說話的聲音,她才猛然回神,輕輕推了推付彥之。


    付彥之戀戀不舍,又親了親她嘴唇,才輕喘著退開些許,幫她整理已經被自己拉開的衣襟。


    兩個人都紅著臉低著頭,誰也沒看誰,呼出的氣息卻始終交纏在一起,蘇阮身處這樣的氣氛之中,剛剛清明些的神智又迷糊起來。


    於是等付彥之幫她理好衣衫,扶著她站起來時,就發覺她不知怎麽,竟把身上披的帔子纏進了自己腰帶裏。


    “……”


    “……”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之後,又一起笑出來。


    蘇阮把帔子解救出來,又和付彥之各自擦了臉上嘴上胭脂,才揚聲問:“什麽事?”


    麗娘進來,站到門邊答:“永嘉公主介紹的廚子來了,擬了一份食單,夫人要不要看看?那廚子說,若是夫人看著可以,就先備下食材,做了給夫人試吃。”


    她瞧出廳中氣氛不對,便低著頭答話,也不往裏麵走。


    “放下我看看吧,叫朱蕾打盆水進來,我洗洗臉。”蘇阮吩咐。


    麗娘答應一聲,將食單放到幾案上,自己轉頭出去找朱蕾。


    不一會兒朱蕾、綠蕊等人魚貫而入,服侍蘇阮洗了臉,付彥之則先拿起食單看了一遍。


    “怎麽樣?”蘇阮問。


    “我也說不好。”付彥之笑道,“畢竟沒宴請過聖上。”


    “那就別看了,叫廚子先做來試試。”蘇阮也不看了,宮中宴會她是去過不少次,但她也沒宴請過聖上啊!


    邊上等回話的麗娘便笑著說:“那奴婢這就派人去采買食材。郎君留下一起試菜嗎?”


    付彥之看蘇阮,見蘇阮也正看他,便笑道:“我聽夫人的。”


    蘇阮總覺得他叫“夫人”的時候,和別人格外不同,臉不由一熱,低頭道:“留下一起參詳吧。”


    麗娘看在眼中,含笑告退,等晚間郎君走了,夫人要歇息的時候,她悄悄問:“您前頭給郎君留的那個院子,是不是不用了?”


    “什麽院子?”蘇阮問完才想起自己原來打算,也不由失笑,“呃,那個啊,留著當客院吧。”


    麗娘偷笑,蘇阮當沒看見,又說:“等婚後搬回來,再讓他自己挑個地方做書房就是了。”


    “奴婢知道了,夫人早些歇息。”麗娘這一顆心總算是徹底放回肚子裏,歡歡喜喜地告退出去,開始全力籌備宴會。


    很快就到九月初十休沐日,蘇家親眷都早早過來幫忙待客,接著付彥之陪同薛湜夫婦、帶著薛諒薛諳也到了。付嗣忠那邊,他沒有親自過來,但遣了兒子和兒媳來捧場。


    公主裏麵第一個到的,是永嘉公主。她獨個前來,穿的道袍,臉上卻光彩照人,還反過來誇蘇阮豔麗無雙,付彥之好福氣。


    蘇阮這次籌辦宴會,跟永嘉公主請教了不少事情,兩邊比從前也親密許多,蘇阮拉著她說了一會兒話,其他公主也就都到了。


    最後到的,自然是大夥都翹首以盼的聖上和蘇貴妃。


    他們乘輦而來,徐國夫人府開了通往坊外大街的大門,主人連同賓客一起,在大門外迎接聖駕。


    聖上牽著蘇貴妃的手下輦,令眾人平身,蘇阮走到蘇貴妃旁邊帶路,蘇耀卿則陪在聖上身邊,簇擁著他們一路進府。


    “倒還像樣。”蘇貴妃一路走一路打量,笑著點評。


    聖上對蘇阮道:“三娘總擔心你一個人住得不好。”又說蘇貴妃,“這回親眼見了,可該放心了吧?”


    蘇貴妃嫣然一笑:“光這樣也不能放心。”她說著回頭瞧了一眼,問蘇阮,“人呢?”


    付彥之如今沒有官職在身,自然是在後麵遠遠跟著呢。


    蘇阮探頭看聖上:“聖上是想先坐一坐,還是這就去園子裏走走?”


    “先去走走。”聖上說完,又補充,“不用都跟著了,讓他們先去坐。”


    這是嫌人多鬧騰,蘇阮忙叫人去傳話,請客人們去宴客的花廳就座,這邊陪同遊園的,便隻有蘇家兄妹和付彥之。


    聖上瞧一眼付彥之,見他一副英姿勃發、神采飛揚的樣子,就哼道:“看來你這賦閑的日子,過得很逍遙嘛。”


    付彥之躬身答道:“多賴陛下聖恩。”


    聖上冷不丁一聽,還以為他諷刺自己免他的官職,正要開口,付彥之接著說:“若非聖上做媒,臣哪來這麽好的姻緣?”


    蘇貴妃笑出聲來:“這麽說來,你是有我二姐就萬事皆足了是嗎?”


    “差不多吧。”蘇鈴接話,“我哪回來找二娘,他要是不在,才稀奇呢!”


    付彥之微笑不語,蘇阮看著華維鈞迎出來了,忙打岔:“咱們從這裏進去,聖上,這就是妾同您提過的華維鈞。”


    華維鈞上前拜見聖上、貴妃,聖上問了幾句,便讓他帶路,進去遊賞。


    這次整修,因蘇阮嫌假山呆板匠氣,山體卻比較大,不好挪動,華維鈞就引了流水上去,並在假山之下做了個水池,這樣流水流下來,便形成一個小瀑布,整座假山也有了鮮活氣。


    至於她很喜歡的藤蔓覆蓋的涼棚,華維鈞因地製宜,直接搭在了平板橋上。也不知華維鈞從哪找的常青藤,覆蓋在涼棚頂上,這時節仍翠綠翠綠的,充滿生機。


    聖上牽著蘇貴妃,信步走進去,站在橋上,正好能看見花廳附近爭奇鬥豔的菊花,便停下來欣賞了一會兒。


    平板橋另一邊,就是長著青青麥苗的麥田和很有野趣的茅草屋。茅屋麥田四周架著籬笆,圈成一個小院,院內放了一盤石磨。


    聖上很感興趣,走進去看時,見石磨上竟然放了豆子,就笑道:“怎麽?你這還要自己磨豆腐吃麽?”


    “我也這麽問他呢。”蘇阮笑著看一眼華維鈞。


    華維鈞答道:“回聖上,豆腐易得,趣味難尋。”


    聖上覺得有道理,便叫身邊跟著的壯年內侍上去試著推了兩圈石磨,過了個眼癮。


    出了小院,東麵牆那邊是個空院落,還沒整修,蘇阮就引著他們向西走,去修繕一新的竹舍就座休息。


    聖上一路聽了華維鈞是怎麽改建這園子,覺著他確實有幾分本事,便誇獎幾句、給了賞賜,讓他明日去將作監報到。


    華維鈞謝恩告退,蘇耀卿趁勢說要去招呼客人,也告退出去。


    蘇阮就問蘇貴妃要不要去自己房裏瞧瞧,蘇貴妃看向聖上,聖上點點頭:“去吧。”


    於是三姐妹牽著手告退,隻留付彥之伴駕。


    聖上喝了杯茶,叫擺上棋盤來,又要同付彥之下棋。


    “你這是樂不思蜀了吧?”落了幾子後,聖上先說道。


    付彥之欠身道:“臣受聖上隆恩,尚未回報國家於萬一,何敢有此念?隻是,臣前番意氣用事……”


    聖上擺擺手:“行了,罰都罰過了,不必提了。”他說著看一眼竹舍內,見留下的,都是宮中帶來的親信,便問,“如今東宮未定,朝中吵鬧不休,你有何看法?”


    “臣不在其位……”


    “朕隻是問你的看法,又沒說聽你的,你怕什麽?”


    付彥之這才說道:“依古禮,自是立嫡立長。”


    聖上沒有嫡子,那就是要立長了,聖上卻又問:“那依你之見,是寧王在前,還是同安郡王為先?”


    付彥之一愣,同安郡王是已故皇長子的嫡長子,認真論起來,繼承權確實在他所有叔叔之前。


    但是皇長子幼年體弱,曾經養在聖上長兄趙王府中。趙王後來作亂謀反,事敗被殺,皇長子因這一層幹係,早早失去成為儲君的資格,二十來歲便鬱鬱而終。怎麽如今,又提起同安郡王來了?


    付彥之略一思忖,直言道:“若論同安郡王,須視平王而定。”


    皇長子封平王——付彥之的意思就是,若平王沒有繼承權,他的兒子自然也沒有。


    聖上沉默片刻,才說:“有人建言,追封平王為太子。”


    這個“有人”是誰,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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